79 第五章、寂静岭的小护士(2)(1 / 1)
云河随安可来到冰雾市市中心还算完整的城市美术馆中。
这几乎是这个灭绝了的城市最完整的建筑了。脱色的墙上还挂着沾有尘埃的,画家们的著作。这么看来画中的美艳女子也好腊梅春兰也罢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与阴沉。
冰雾市虽然是一座二线城市,但是美术馆却像是整座城市的象征一直以来都是格外壮观的。然尽管如此,云河还是觉得这其中有种说不出的讽刺,豪放野兽派抽象主义的路西法居然选美术馆作大本营吗……
安可带着云河来到地下室,顺着她的指引,云河看见路西法的白雪公主安静地躺在一口透明的棺材里。一动不动。
雪白的衣裙,雪白的被单,一尘不染。
然而她的被子居然盖过了头顶,这让云河心中有隐隐的不祥。
云河快步走过去,掀开奥利维亚过头的被子,不禁暗抽冷气。
奥利维亚居然没有脑袋。
脖子的横断面干净利落。粉红色的肌肉组织与血管没有丝毫腐烂坏死的迹象。
没有头颅的身体却像是被下了药一样保持着非同一般的光鲜色泽,云河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一时间不知从何处想起才好。
记忆中的奥利维亚不是这样的呀?是谁切掉了她的脑袋?为什么没了脑袋的身体还会那么完好?路西法留着这样的一具无头女尸究竟用意为何?
脑海里无数的问题就像荆棘一样交错横生。
“很不可思议是不是。我对你说过的,她很好照顾,很安静。”安可轻悄悄地走到云河身边,对着她的耳垂呵气,好似一切在她看来,稀松平常。
“她这个样子,多久了?”不对吧?明明第一次见到时,是个天真快乐的女孩,怎么现在,竟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还没了脑袋?云河觉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很久了。”安可的语言始终是那么温婉,像是根本没有脾气,“路西法一开始,不是伪装成火岛同学吗,她挟持着我离开医院后,就把我带来冰雾市,连同他的无头情人。因为这里是他长久定居的地方。我们三个,自那以后,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的。在这里。”安可慢慢地,又从云河身边离开,声音轻飘飘的,似真似幻。
云河紧蹙着眉,凝视着玻璃棺材里的无头女人。
而今,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完好回忆起奥利维亚的面容来。
那和,李火岛一样的面容。
那面容应是很美好的,但是和面前的无头女尸,实在太难搭配在一起。
“你和路西法在一起,幸福吗?”云河不再想奥利维亚,转而问身边的故人。
“嗯。”安可含糊答应着,嘴角忽而划过一抹异常的,带着讽刺的笑容,那笑容转瞬即逝,她又恢复原先的温顺表情。
“你变了很多,很多。”云河沉吟着,把握着措辞,“近乎脱胎换骨。”
“呵呵云河,你,又何尝不是。”安可轻笑。
云河转过头来看安可,发现她正蹲在地上逗弄一只雪白毛皮的猫,“这是一种心甘情愿的转变。云河。我们满足于自己的生活,不再为他人而改变,这就挺好。”
“我想去找路西法。”云河不想再在这个莫名诡异的房间呆下去,显然,安可对照料无头女尸已是格外熟悉的了。
路西法的驯化技能果真出神入化,一位大小姐居然被他调()教成能毫无怨言侍奉无头女尸的小护士。
“嗯,二楼靠楼梯的第一个房间,你自己去吧,不会走丢的。他在等你。”
安可的话让云河顿了顿,她看着安可怀中的白猫发出一声满足的“喵”。
猫咪的瞳孔居然是血红色的。
而更让云河诧异的是,猫咪的毛发,居然在这灰尘漫天的城市里还能洁白得彻底,就像奥利维亚的睡裙。
“啊对了。”刚欲走,身后安可平静的声音又再次传来,“他的样子可能和原来有点不一样,你做好心理准备。”
云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论如何还是向二楼走去。只要路西法不也是缺了脑袋的模样,她就可以接受。不过话说回来,哪怕他缺了脑袋,她也只能接受。
迈步间她回忆起与主席的对话。
猎人协会的主席,又是国立学校的校长,猎人世界的至高权威。
等级考试结束后,云河受邀去了主席所在的地方。
主席的使魔是位英俊的男性,西装革履的执事装扮,灿烂的笑容也释放着无尽的杀气。云河不知道他的能力,但是他的恐怖,却并不需要太多的佐证。一踏入主席的房间,就能感觉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似有千万只隐形的眼睛盯着自己,几欲透不过气。
主席有一张看不清年岁的面孔,一席华美的黑发垂至腰际,剪裁精当的套裙衬出美好的身形。她倚靠在一张暗金色的沙发上,显现出妖娆万状的女性曲线,高傲典雅如古老帝国的贵妃,对于自己的身价估摸的是那么透彻,所以毫无畏惧。
“暮云河,我听闻隐红第一名的你,只考了SILVER C,可是真事?”
“是。”
“真是个狡猾的孩子。看来你很清楚你的资本,你连多余的证明,都不需要。”
“……”仅仅是因为高处不胜寒而已。何况,她的确不想在猎人世界,争什么德高望重。
“你曾经饮下过路西法的血,对吗?”
于是,这就是谈话主题了。
云河戒备地点点头。
在主席使魔好似温顺却蕴含着十足杀气的注视下她似乎是没有沉默的权利的。她想不出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得以让冒犯了主席的她,平安离开。
“你知道的,没有一个达到我这一级别的猎人会不期待降服那只著名的吸血鬼。我一直在追寻他的踪迹,但是这很难。降服那种恐怖的东西,不能靠蛮力,得靠心。”玉臂一抬,主席的手轻轻按了按胸口。
云河想主席也是妒忌的吧,妒忌喝下那代表着无上荣光的黑血的她。
她只是默不作声地望着主席。心中有点想笑。路西法大概也是如此吧。他期盼一出闹剧的上演远大于正统的戏剧,所以他宁可选择一只一文不名的蝼蚁加以栽培,而不愿植一颗已然落成的参天大树进自家的院子。这就是他将自己的血喂食给她的原因吧。仅仅是娱乐而已,娱乐别人,取悦自己。
不按牌理出牌这种事,高手才会屡试不爽。
“我和路西法有点私交。我明白这不是我实力的体现,而是他确实需要猎人的帮助。我知道他的很多秘密,比如,他曾经因为能力太过怪异而被他的家族驱逐,是猎人爱尔收养了他;又比如,他受到诅咒,会无限制的重生。”
“无限制的重生。”云河有一瞬间的迷惘。
“帝鸟之卑,那只可以满足主人任何愿望的红宝石戒指,你可见过?”
点头。
“戒指的唯一要求,就是与愿望相称的灵魂数量。
“许多年前,帝鸟之卑的另一个主人马斯库斯,向戒指许愿,祈求戒指让他所爱的路西法能永远活下去,为了完成这个愿望,他屠城七座,于是路西法就一直活下来,和帝鸟之卑在一起,背负着千万血债。
“路西法树敌太多。遵从戒指的指示他总能在被杀死后复生,但是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吸血鬼死后会化为灰烬,所以重生,是灵魂到肉体的过程。
“复活的路西法,首先是意识的苏醒,没有实体;继而拥有一个年幼的身体,这个年幼的身体,要经过一段日子,才能变成‘成年的路西法’,而成年的路西法,又需要一段时间进化才能具备全部力量。
“这是一个从‘卵’,到‘幼体’,再到‘成体’,直到‘完全体’的过程。在这段进化的时间里,路西法一点力量也没有。
“你所见到的李火岛,就是路西法的‘卵’,他为自己造了一具临时的肉体。
“没有力量的路西法需要戒指来保护他,但是偏偏又是因为路西法没有力量,反而会有前仆后继的人前来抢夺戒指。
“就连路西法的养母爱尔,也想尽办法得到那枚戒指。她想毁掉那个将路西法无数次拖入地狱的戒指,她以为这么做就可以让路西法解脱。可是她不知道,那么多年路西法都是戒指的主人,他们被紧紧维系着,路西法已经无法缺少戒指的帮助了。不然,他所面对的是地狱之犬更残暴的撕咬。
“你能想象一个年幼的小吸血鬼,周而复始地被杀,再复活吗?体会千万种死法,好受吗?路西法需要很多帮助,戒指的,还有,我的。
“所以纵然戒指落入爱尔手里,他还是不得不将其抢回来,以李火岛的模样。很多时候越无私的爱就越痛苦,不是吗。
“你看,云河,其实你和路西法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你也有重生的能力,不会死去,也有一个疼爱你的养母,以及一个不快乐的童年。活过多年的吸血鬼有一双胜过常人的眼睛,可以在千万人中,找到自己的同类。所以你得到黑血,有一定的必然,这是命运冥冥之中的安排,别人抢夺不来。尽管,你明显不像他那样不快乐。”
云河沉默着,只是安静的聆听主席冰冷而流畅的声线如同溪流一般倾泻向她。模模糊糊,云河就看见路西法史诗一般的浩劫。
因为被爱,所以不会死去。
重复着卵,幼体,成体直至完全体的过程。
千年如此。
当初,火岛握着她的手张满整支弓时,她并不曾想过,那无懈可击的黑发下也可以有这样悲壮的真实。她只认为李火岛,是个目光不俗的转学生,值得交朋友而已。
这一交,就几乎把一生搭了进去。
“你瞧,他太需要倾诉,所以才找到我,一个看起来可靠,却很招人厌的猎人。”
云河望着主席慢慢绽开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他知道我想尽办法要得到他,所以他总和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但是他又十分清楚我不会伤害他,也只有我,在一些紧要关头可以帮助他。包括帮助他通顺无阻地进入隐红。”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交换信息而已。希望有朝一日,你得知路西法的踪迹可以告诉我。”
“如果我不那么做呢?”
“那算我倒霉。呵,但是,狡猾的孩子,或许总有一天,你会来寻求我的帮助,就如可怜的路西法。”
主席冰冷而流畅的声音就像是宣读着命运的神官。她是如此渴望得到路西法,她的渴望是那么露()骨,都不需要遮掩。但是她一点不急躁,像是在拿捏火候,认定那只可口的吸血鬼,会是她的菜肴一般。
云河一时间感觉浑身发冷。她忽然觉得未来真有一天她会求到主席。而她,作为交换,要将路西法双手奉上。
这是一种,不那么好的预感。
“我总是在等着你的,狡猾的孩子,你要记得,我的帮助很容易得到,不需要人命也不需要钱财,只要,路西法的消息。这永远会是个公平的交换。”
这是一个威胁。而今她心甘情愿地将她知道的所有告诉云河,也不过是盈利手段,而已。
没有哪里会摆放现成的礼物,那些所谓的礼物其实是恶意饱满的诱饵。
灰发吸血鬼娜娜,发挥其主观能动性造就了一个□□路西法出来,而主席则想放长线钓大鱼。只能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谋略与创意,但它们皆出生于贪婪。
这个时候他们的贪婪有一个具体的名词那就是路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