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四章、屠夫（3）（1 / 1）
从住的地方走下台阶来，店长步入自己一直经营的阿紫面馆，嘴角不自知地滑过一抹笑容。
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在他还在云河父亲门下拜师学艺的时候，在暴风雨中举着枪纹丝不动瞄准猎物的时候，他有无数个梦想，无数个野心，但都和开饭店毫不相干。
时间一晃而过，掐指一算，将近五个年头了啊，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带着一个小女孩。
恩师留下的小女孩。
她是个可爱的伙伴，所以这几年，一直没有不满。
做的，应该足够了吧。
作为一个老师，已经足够了吧。
这样，也算是，给了一个圆满的答复。
店长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看见云河大包小包地跨进一辆黑车。
另一个男人接走他心爱的小豹子，感觉总是，不太舒服啊。
忍不住就在店门口站了好久，车的影子早就隐没在黑暗中了。
“店长，云河这是去了哪里？”身后小玉问。
店长回过身来，环顾店面，店里除了他，就是小玉，还有另一位服务员。
一瞬间，感觉好安静，安静到难以忍受。
他没有回答小玉的问题，只是默默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随手翻起一本杂志来。
站在柜台前的小玉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也没多说话，继续在那儿敲着柜台玩。她是被顾泉支使来监视云河的，要不定期向他报告云河的行踪，然仅这么做，就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这让小玉很是不解。明明是个简单的活，毫无技术含量及危险系数。
而且，为什么那个平凡无奇的女生的信息会那么值钱呢？还有，现在她大包小包的离开了，好像是暂时不会回来了，店长又不肯透露些什么，那可怎么办好呢？
店长虽然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是似乎很难看透，想要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恐怕……小玉叹一口气，曲起手指，看了看自己光滑的指甲，心想好久没去做指甲了，有空得去做做……
“小心！”
忽然传来店长的声音，小玉迷惘地抬头，还来不及反应，一只匕首就从侧面飞来，贯穿她的脖子，将她钉在奶茶机上。她惶恐地瞪大眼睛，张了张口却喊不出任何声音，匕首切断了她的声线，却未立刻致命，血从她的脖子中成股冒出，鲜红一片。
她就像搁浅的鱼一样徒劳地，高频率地张合着嘴巴。她的脑海中一团乱麻，恐惧之中抬起手，她想去碰碰那只匕首，看能不能□□，不料又飞来一只匕首，将她的手反着钉在身后，小玉于是以一个古怪扭曲的姿势僵直着，动弹不得，就像十字架上的圣徒。
“不要乱动，不然，会很快死掉的。”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面馆的玻璃门被一双苍白的手柔和地打开，不露丝毫声响。
小玉挣扎着，努力地晃动着脑袋。她愤怒地望向声源，哪怕是一点点的扭动，就有大片的血液从伤口处溢出。
她看到一个灰头发的女人。妖娆的女人。
准确地来说，是妖娆的吸血鬼。
吸血鬼眯着灰色的眼睛，贪婪的眼神扫过小玉。
身影迅速闪过，妖娆吸血鬼的嘴中不断发出咕叽咕叽的吸食声。
与小玉一起上班的服务员很快被吸干了血，从她的怀抱中，颓然倒地，成为一具死尸。
小玉呆住了。
泪水忽然喷溅出她的眼眶。
她虽然还未了解事情的全貌，还不了解云河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已经知晓，高昂的报酬必然是与具备危险性的工作相匹配的。她自己惹上了一个残酷无情的资本家！她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然而曼妙的女吸血鬼没有再看绝望的小玉一眼，她只是舔舔唇，扭动着妖娆的肢体走向站在一旁的店长。自始至终店长都纹丝不动地站在哪里，眼睁睁看着他的两位雇员遭到偷袭，紫水晶般的眼睛亦如水晶一般冰冷，没有半点波澜。
“戚苍子，好久不见了呢。虽然你老了，可你的眼睛还是那么让人着迷。”女吸血鬼靠近，像是旧识一般，慢慢贴上店长的胸膛，抬起一双灰色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面无表情的紫瞳男人，“那个一直在你身边转圈的孩子终于走了呢。是不是你很讨厌见到我，所以一直不让她离开？你知道，你越来越衰老的身体，是无法反抗得了我的，所以带出个那么忠心的徒弟来保护你，对吗？迟暮的英雄，真是可悲啊。”
店长依然面无表情，任由女吸血鬼长有锋利指甲的冰冷的手，触上他的胸膛。
这是一种爱抚，诱惑的，致命的毒，苍白的手就像一条响尾蛇，滑出的曲线是飨宴的前奏。
“她了解你吗，戚苍子，你那个，苦心孤诣培养出来的徒弟，她了解你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让我猜猜……你一定和她上过床了对不对？她如何评价你腿上的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疤的？那可是，我给你的成年礼呢。她知道吗？那些和你有过亲密接触的女人，都知道吗？她们被这礼物吓怕了吗？有吗？”
女吸血鬼微一用力，探入店长胸口的手，就留下四条触目惊心的血印。
血液下落，划开的衬衣盛开出妖娆的花。紫色的眼睛慢慢变暗，却无半点波澜。
沾有血渍的手指探入口中，女吸血鬼露出享受的表情。
对于血族而言，猎人的血是有毒的，不过每次尝一点点，却并无大碍。
“只有伤及骨骼的痛楚才能在猎人的身上留下永远的印记，戚苍子，我要你戴着我给你的礼物一直活下去。”
戚苍子静静俯视着靠在自己胸膛上的，眼中闪烁着痴狂光芒的女人，没有推拒。
“别这样看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你。你知道吗，我好爱你的紫眼睛。美貌的东西我无法得到，那就要亲手毁灭。不过，既然你这样倔强，那么，我就多和你玩一会。
“戚苍子，你会一直孤独下去的，因为你是我的。你会亲眼看到，慢慢衰老下去的你会有多么无助。但可悲的是再老的你也无法摆脱我给你的礼物。”
女吸血鬼抬起头，猩红的嘴唇凑到店长耳边，甜美的嗓音伴随着阵阵血腥味，抛下恶毒而魅惑的言语。
“娜娜，你不要伤害暮云河。”良久，紫眼睛的猎人轻柔叹息。
“呀，我对初生牛犊向来不感兴趣。不过，你可不要把偷偷向她求助。既然想假装很强大，就一直装下去呀，不要嫌累，不要嫌苦。若是让我知道你受不了了，想去找你的宝贝徒弟了，那么我就提前告诉你，你的宝贝徒弟，现在的同居对象，可是我的宠物。”
“是你把销音变成吸血鬼的？”店长的紫瞳有些微的收缩。
“呵呵，不然你认为呢。没有哪个崇尚美貌的不死族会缺乏对世界第一吸血鬼的憧憬。但是，路西法太遥远了，太难到手了。于是我选了一个和他长得挺像的娃娃。你有看过销音，对不对，他是不是很像路西法，是不是除了眼睛的颜色，别的都特别像？哦我忘记了，你应该是没见过路西法的……不过没关系，你的紫眼睛，也一样漂亮呢。”说着，女吸血鬼轻盈地掂起脚尖，勾住店长的下巴，在他冰凉的唇上，印上一个鲜红的吻。
不久之后，小玉，作为女吸血鬼临走前的甜点，永远闭上了眼睛。
店长在躺着两具尸体的店里静静伫立着。
要迅速处理好这些尸体。
不能让云河知道。
店长冷静的脑海里迅速布下一个缜密的计划。
他掏出手机，发了一跳短信后颓然坐到椅子上。
路西法……
路西法啊……
你真的存在吗？
如果你存在，请快些出现吧。
我老了……
什么都不能做了……
握着手机，店长闭上眼睛。
至此，阿紫面馆彻底安静下来，在暮云河离开的那一夜。
与此同时，刚参加完董事会的顾泉面色阴沉地打开办公室的门，身为助理兼保镖的澜波早就坐在椅子上等他了。
“云河说销音似乎没有危险，所以我解除了对你的保护，这几天还好吧。”
“很好。”澜波慵懒地瞥一眼顾泉桌上摊开的报纸，那报纸头版头条就是销音的死亡妆容，禁不住嗤了一声。
“我就猜销音不会杀你。有云河在你身边，先对你母亲下手是明显的打草惊蛇，这种事，正常人都不会做。”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顾泉抿一口咖啡，似是温润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数分报纸。身为商界领头羊，各种社会动态都是不能放过的。
“老板，你生意不够忙么，订单不够多么，怎么还有闲情逸致，管我们家里的事。”
“你嫌我碍手碍脚？”顾泉一挑眉，望向面前有着一张年轻脸蛋的男子。
“怎会。”澜波一愣，悠悠开口，“我是怕，你做太多，我还不起。”
“你肯定还不起。此刻的我，也有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顾泉笑了笑，“大概，那个时候压根不该给你送盒饭。”
澜波笑了，顾泉也笑，他们先后点起烟来，动作一直都很默契。
“你说你哥变了个样儿不来见你是为什么，既然不想做仇家，多少来见见记挂的弟弟也不过分啊。”顾泉道。
“他不见我总是有他的理由，而通常，他只有一个理由，那个理由就是，他有危险。”澜波不重不轻地回答，他抬头，瞥见顾泉微微蹙眉。
澜波鲜少看见顾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明显流露的凝重。
“刚才我收到一条短信，云河的老师发的，我派在云河身边的探子死了。”
澜波沉默。
“我一直在想，”顾泉开口，语速较其他时候，明显是快了的，“云河高中毕业，应该就没危险了吧，销音无意伤害她，应该就没危险了吧，可是我在担心，担心这不可能。于是我的担心，有了答案。幸而只是一个探子，就试出来了。”
澜波依然沉默，他甚至没注意到，有一股笔直的烟灰掉落在他的皮鞋上。
“我有一种预感，澜波，你哥不会动你，但是会动云河。”
“我们已经不一样了。”良久，澜波突兀地开口，“他不再是我哥哥，而我也不再是他弟弟。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