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四章、屠夫（2）（1 / 1）
“云河，真是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校长，但老实说，见你总不是特别愉快。”
“真让人伤心呢，好像我每次请你来校长室，都不是因为什么坏事吧？”
“也不是因为什么好事。”
“这倒是因人而异。云河，你还记得前不久的体检吧？检验结果出来了，你的白细胞反应和别的学生很不一样，非常活跃，再生能力也很强……”
“那代表什么？”
“意味着永生。”
“……”
“意味着永生。云河。你不会老去。就像你的养母埃蒂卡。拥有这样血统的猎人，千里挑一。在人类进化的无数次变异中你们是走到最顶峰的一个群体。”
“……”
“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云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一时间确实很难接受。但是你会感受到的，云河，你会感受到你和我们这些只能活过百年的生物在时间步调上的差异。你会慢慢感觉到我们之间是存有差异的，这种差异会逐渐扩大。你要时刻记住，你是在最顶端，可能继续攀高，也可能下坠得粉身碎骨。”
“我会记得的，校长……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走之前告诉我，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吧？”
“是好事吧……因为……可以等……”
“噢，是的，不死的你，大概在很多时候，都是在等待吧。”
云河还记得，又一次进入校长室时的情景。
一次普通的血检，让她彻底告别正常人的生活。
《圣经》说，人是背负着原罪而存活的。活着就是一种赎罪。
那么，不会老去，不会死去，又是怎样一种罪过呢……
加之翡翠又是擅长修复的使魔，云河忽然觉得，死亡是件格外麻烦的事情。
她想到火岛曾经对她说过的，有的时候，生活就是生不如死。
那才是生活。
或许沉浸在男色与美酒中的埃蒂卡已经感知到这一点了吧？
一直不好奇的云河开始好奇了，究竟把她抛弃在孤儿院的父母是怎样的来头，他们是否，生不如死过。
但是，那并不是一件坏事。
就像曾经对校长答复的那样。
因为可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所以不用急。
路西法，我可以，等你出现。
慢慢等。
然而这也并非全然没有困扰。
当店长，也就是最敬爱的老师戚苍子求婚的时候，云河确实有点不知所措。
如果不会死，结婚这种事，该如何面对呢？
和店长生活了那么久，老实说，云河并不排斥结婚。
但是，店长，必然会比她先走一步。
那么，看着白发苍苍的生活伴侣被推入火化场的感觉……
守在老师身边看着老师一点点衰老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就像长期负债一般沉重。
一想到此，云河就怎样都无法答应下店长的求婚。
她理解，老师只是想体会一下作为人所必须经历的一种形式，挑一个熟悉的人一起完成这个形式，仅此而已。
他会认为在她漫长的生命中他的求婚不会是多沉重的负担。
可是他错了。
他不了解，纵然她对他的感情，离“爱情”还差很远，但是她重视他，很重视，所以不想亲眼目睹他的离去。
无法死亡，无法与人偕老，是一种长期负债，时光会见证这场酷刑。
此时店长正双手环胸坐在云河房间的床上。冰冷的气流围绕在周围，紫水晶般的眸子闪着寒光。
云河默不作声地从角落的墙壁上取下三把枪支。从尺寸看，这都是正常人无法举得起的长金属武器。
取得等级考试PASS的猎人，会被允许私自携带武器，这些，都是云河私藏的财产，亦跟随她数年。
店长冷着脸看着云河把枪逐一摆进随身携带的行李囊中，然后像被乐器一样背在身后。没错，其实行李囊故意被做成乐器箱的样子，这样走在路上，也不至于会被围观。
“老师，我要住到外面去了。”云河站在店长面前，微微鞠躬，“一直以来，承蒙您的照顾，十分感谢。以后，不能帮你打理房间和店面了。”
如果和明星住的话，还来小店打工，必然是不可能的。连出门逛街都会极不自由。
“该说感谢的是我才是。没能付太多薪水，还麻烦你做打扫之类的家事。”虽然是那么说，店长还是冷着一张脸，话语里有一种明显的不开心。
“不，打扫是我爱做的事情，而且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云河听出店长言语里的□□味，小心翼翼地酝酿每一个蹦出嘴巴的字眼。
店长抬头看了看云河，不做声地，又再次低下头去。
“那么，是真的打算好了吗，去销音那里。”半晌，近似妥协一般，店长深深叹一口气，“真的不反悔吗？去那家伙家里？”云河已将去向告诉他。作为带她长大的恩师，他理所当然，对她的一切行踪都极为了解。
“我确定。我觉得妈妈说的有道理，或许我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摸索到吸血鬼本来的面目，从而更好地规划自己的生活。”云河严肃地维持着在店长面前温顺乖巧的鞠躬模样，“顺便，也好仔细考虑老师您的求婚。”
“我想，如果我求你留下，你也一定会走，对不对。”仿佛是被“求婚”一词刺激到，校长嚯地站起，一团庞大的黑影从上至下笼罩而来，云河茫然抬头，只见店长紧紧盯着自己，就像盯着猎物，紫罗兰色的眼睛散发出诡谲的光。
“对那么有魅力的老师来说……找一个比我好用的服务员，清洁工，或是床（）伴会很容易吧……所以……我想……我不会……给你带来太多不方便吧？”云河迷惘地抓抓脑袋。她想不通店长为何要求她留下。生活那么久忽然分别，不舍是难免的，但是“求”的程度……而且，她又不是出国出地球，总会回来看他的嘛！
“你这是在讽刺我。”紫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不，不是……我只是……找不到合适形容词……”云河急于开脱。
“的确。你居然为了不让我挽留你而找到那么些色()情的借口。”他向云河迈近一步，云河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从恩师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
“云河，其实我早就猜到，有朝一日你会离开，永远不回来。”一步一步，他逼她站在墙角，她抬脸看他，一脸坦率的迷惘。
终于，该松手了吗……
戚苍子皱着眉望着这个对他完全信任的孩子，心中忽然有种抽痛的感觉。
在枪林弹雨间行走那么多年，本以为再无留念，可是这个孩子，一次次击中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这，是否是一种劫数。
“我会回来。”瞧，她一脸的坚定与不服气。她还很嫩啊，可是，她就要走了，再也不需要他保护了。
“不你不会的，云河。这是一种，我这个年龄的人都会有的直觉。”店长充满冷气息的紫瞳终于静下来。他注视着云河，视线里，宠爱多过无奈，“我只奢望你有朝一日想起我，能够理解，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很多时候，不是为你好，也不是为我好，而是希望，你尽可能长久地留在我身边。”
他离她是如此近，近到鼻尖相触。
她惶惑地望着他的眼睛，那不含悲喜的眼睛总在黑夜中闪着坚韧的紫光，诉说着一位战士的孤独。一直以来她都尽可能依从他的指示去填补那份孤独，但是她知道他从未满足过，他一直很孤独。
这或许有许多原因，又或许，根本没有原因。
他狠狠盯着他。紫色的眼睛就像两团绚丽的火焰妖娆地跳着危险的舞。
他盯着这只面露忧伤的，仿佛在同情着他的小豹子，他亲手带大的小豹子，终于要奔驰上自己的狩猎轨道。
他有片刻的失神，他不清楚自己是在渴望着这一刻，还是，一直在逃避着这一刻。
不，他没有渴望过。
他还向她求了婚。若她能一直在身边，该有多好……
“保重。”千言万语，终是汇成这两个字。他不想再耽误她，退离半步，将通往门的路让给她。
“老师，我真只是出去住一下……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这只小豹子还在谋求解释的权力，徒劳的。他看向地板，半晌，又望向她，眼神却是恶狠狠的。
“你要小心被坏男人骗，知道吗。不要因为别人对你好，就一副敦厚模样，知道吗。有事可以给我写邮件，发短信，我随时都会来帮你，知道吗。”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戳着她的脑袋。
云河点点头，带着随身物品，低头冲出自毕业以后一直都未离开过的阿紫面馆，不知为何，这样的离别让她心酸到不忍正视老师的面庞。
“喂，你要去哪里？”当云河撞开大门的时候，顾泉的N姨太小玉在云河身后喊起来。
云河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