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三章、黑天鹅(9)(1 / 1)
CD机中传出的,吸血鬼的歌声,在整个房间内渲染上一抹玄妙的色彩。
女孩们皆在看见销音后有了不同程度的失神,仿佛抽去了灵魂,不能自己。
吸血鬼销音,她们的神,她们的信仰。
寂静无比的房间却似有千万颗心脏在跳动,千万根血管横竖交错,血液在其中奔流,横冲直撞。
销音天生就有一双属于黑夜的鬼魅眼睛,说那是双会说话的眼睛还远远不够。
那是双,会构筑梦境的眼睛,神秘,却缄默。
就算是再世故的人,也会想要坠入进去,品尝单纯的激情与追求,探索这双冰冷的黑珍珠的主人不为人知的过去。只要有了这双眼睛,全世界都无所谓,这双眼睛就是广袤的天空,与末日绚丽的烟花。
哪怕粉身碎骨,也足以,成为毕生的追求。
这双眼睛在说,只要有我,就算地狱之火,也会尤其甜蜜。
成为血族不到十年,还属于极为年幼的吸血鬼。然销音已经能散发出一只健全吸血鬼所具备的气场,魅力是强大又无形的武器,他运用自如。
云河望着销音的眼睛就知道,将他变成吸血鬼的贵族做得选择很正确,销音会是个可靠的伙伴。
销音穿着黑色的风衣和黑色的裤子,风衣的领口带着华丽的黑羽,与宣传海报十分相仿。风衣是敞开的,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出他比一般男性显得尖细的下巴。
云河感觉,他与她记忆中的宇辉比起来,明显瘦了不少。
苍白的面颊凹陷下去,形成灰色的阴影。又或者黑夜的子民都是如此,拥有颓废的气质和看起来并不那么健康的身躯。
销音的妆是舞台妆,所以近看会觉得有些夸张。但销音依然是美丽的,毫无疑问,就像价值不菲的珠宝,让姑娘们觉得,连看到一眼,都是奇迹。
云河自一开始,就无法将视线从销音的身上拉离。
有一段岁月一段感情一段悲伤的回忆在他漆黑的眸中起死回生,像一根潮湿的火柴燃烧出凶猛的光,那样不可思议,将卷入的人的面庞照得惨白。
忘不掉那只失去小指却依然充满灵气的手……
忘不掉不绝于耳的CLOUD RIVER……
忘不掉孩童时期乐手的微笑与世无争的桀骜……
忘不掉最后只有大声数十下才有勇气面对分别……
有许多东西都是宇辉给的。
记忆中,她心里小鹿乱撞地坐在吉他手的自行车后面,环抱着吉他手精瘦却温暖的身子。是的,那个时候,宇辉还是温暖的,就像一颗太阳,照亮她的生命。
那个时候,他活着,是个正常人,是她的初恋。
云河平静地望着销音,他一步步走来,优雅如天鹅。
她的胸腔却有撕裂般的痛楚。
生活就是这样,许多时候生活本身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明明那么可悲,却还要露出歇斯底里的欢乐模样。她望着她,努力装作一脸淡漠,如一个孤苦伶仃的小丑。
销音在进门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云河,眼里的惊奇一晃而过。他似乎还笑了。
云河不知他是在笑什么。
是笑她痴呆的面容还是在笑这里居然放着他的歌,或者还是别的什么。努力揣测起来的话,就连他的笑容,也似乎成了幻象。
销音越来越近了。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姑娘们的心上。都像是碾过云河滴血的心脏。
所有人都拉长脖子望着这位心目中的王子,深怕遗漏他的动作哪怕是一个微小的细节。
黑天鹅一样高雅的男子慢条斯理地走至女孩们的中央。
云河情不自禁就低下头去,却看见王子锃亮的皮鞋在她的面前停住。
她的手开始颤抖。
销音坐到云河所在的那张沙发上,沙发陷下去的感觉清晰地传达给了云河。
这种真实的感觉才最残酷。一切都不是梦,无法逆转。
云河紧紧将骨节泛白,轻轻颤抖的手指交握在一起。
她的面孔没有丝毫波澜,但她就是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她开始后悔来到这里,她居然选择逼迫自己正视梦境碎裂的全部过程——还是她亲手破坏。
现实与记忆在云河的脑海里不断交错,她克制不住,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她低着头,全神贯注在如何控制身体的颤抖上。
半晌她抬头,有意识地望向销音的手。美丽的手,王子的手,残缺的手。包含伤痛的美丽,让她无法不犹豫。她甚至没有抬头注视销音的勇气,她怕一看他的眼睛,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会彻底粉碎。
她还是不想杀他。她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她无动于衷,却用略带哀伤的目光沉默地抚摸着销音残缺却美丽的手。有一段悲惨的过去那些憧憬他的女孩们不会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在场的其他女孩都是和云河一样低着头,她们太小太害羞不善应酬。
云河只感到销音离自己很近,他周身冰冷的气息,像是夜晚枕边爱人的呢喃。一切太不现实……太美丽,太浪漫。在悠扬的乐曲中要是能成就永恒该多好……
云河终于承认,她和怀着纯真期待来这里的少女别无二致。都是一样的蠢。
云河暗自咬牙,感觉全身的血液上涌到她的脑袋又奔流回去。
销音则不慌不忙,一字不说,站起来,到橱窗里取出红酒,再回到原处。这时云河打心眼里期待他坐到别的姑娘身边去,可是他没有。他再次坐到云河身边,为每个姑娘倒上一杯酒,除了云河。
他倒了四杯酒,动作是那样优雅,三杯酒分别摆在三位姑娘面前,第四杯,则在自己面前,所以云河想那不应该是她的。
“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的妆很可怕,一会我还要见记者,所以抱歉,不能卸掉。”销音如梦如幻的声音,真实地发生在耳边,云河一阵晕眩。与记忆中相差最大的不外乎是销音的嗓音,以前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但不如这般出类拔萃。
云河以手支额,背对销音,他的声音让她沉醉,让她越发觉得自己就像花痴般愚蠢。
“我……我们哪里会觉得可怕……”女孩们急于否定,但是云河依然无动于衷,背朝销音没一点反应。
“今天情况真的很出乎我意料。让你们久等了。我没想到会被人在见面会缠那么久。”销音继续说。
“嗯……您没想到也属正常。似乎今天来的记者空前的多,不曾有哪位明星,得到这样的待遇,即便是再有经验……也避不开吧?”一位女孩稳了稳心态,有些忐忑地接上销音的话。
“如果你能原谅就再好不过。下次我请你们吃饭吧。”销音低沉好听的声音,哪怕平铺直叙,也像在低吟一支轻缓的乐曲,让人舍不得漏掉一个字。
吃饭?
真好笑。
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就是一位血族请人类吃饭。这明明是吃与被吃的关系。
云河情不自禁地就抬头看销音,却忽然撞见了他投过来的目光。明明只是无心相视,她却仿佛慌不择路,连忙扭开头。
明明是来狩猎的,可她却状况频出。她在心里偷偷骂自己。
“您不用介意的,请客什么的……”女孩们依然羞涩地客气着。
“不用使用敬语。确实是我的不是,真的很抱歉。”销音的声音始终是那么安然,不疾不徐,“那么,先喝口酒吧?可以稳稳情绪,是红酒,不会太容易醉的。”
女孩们纷纷温顺地捧起酒杯,其中有个女孩,忐忐忑忑捧着酒杯,手抖得未满半杯的酒都洒到了外面。
“那么……请问,您……你……你会在这里和我们呆多久呢?”女孩的意图很明显,她想确定销音会把这梦境一般的时间持续多久。真是个好可爱的姑娘。
“我会在这里呆一阵子的。”销音柔声说,“你放心。”
他美好的嗓音,多像催眠曲。女孩在这天籁之声中沉醉下去,脸上漾起一抹安心的笑。
云河垂下眼睑,视线聚焦在那杯放置在销音面前的酒杯上。
她忽然想到,吸血鬼是不能碰人类食物的。
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本来……也就只是她陪他,玩到最后。
女孩们喝下酒,纷纷倒了下去。
一瞬间,沙龙室里的空气就冷冽起来,CD机里,销音的声音还在不断回荡着,就像是,哀悼曲一般。
云河觉得自己的呼吸在压抑的空气中急促起来,那鬼魅的吸血鬼之歌,让她虚弱。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迷惘着抬起头的时候,销音就已经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去了。
这次他换了一个慵懒的姿势,背靠着沙发垫,一条长腿搁置在矮桌上,以手支头。带着些许疲惫的眼神,透过骨节分明的手指的指缝,饶有兴致地看她。
“好久不见。”
销音望着云河,露出不那么坏,又不那么好的笑容。他的嗓音在空阔的房间里散布开来,铺天盖地,让她晕眩。
云河这才不得不正视他的面孔,苍白消瘦,却比过去更加的俊美,耀眼。黑色的长发加剧了他面孔上的苍白及诡异。
埃蒂卡说,销音长得,和路西法很像。
云河忍不住将销音此时的面孔与病房中做梦时所见的模糊人影重叠在一起,一时居然忘却时间,只是这么呆呆地望着。
这就是宿命。她此生最在意的两位男子,都是致命的毒。
如果她不想要变强,如果当初她不选择奋斗,她知道,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云河望着销音如梦如幻的轻浅笑容,慢慢红了眼睛。
这是怎样的,沧海桑田。
“别来无恙……”云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收敛起神色,伸手,将仅剩的一杯完好的酒挪到面前,细细打量。她知道,他故意不让她喝。
“你想尝尝?”他挑眉。
“不,我想研究一下……”
“安眠药而已。”
“那你什么时候下手。”云河也没有料到,自己的问题会那么直接,如此开门见山的初始。她本是无心,却不得不用心应付。
销音垂下眼睑,露一个诡异的笑,慢慢抬起眼睛,那是一双鬼的眼睛。
“我还不适应直接从人类的身体中取得血液,更不会袭击在熟睡中的我的歌迷。”他望向云河,眼中闪过一丝有意无意的嘲讽,“你应该知道,地下市场,有卖袋装血,无论是否医用,都不难取得。”他的声音那么自然仿佛就在聊家常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
云河于是沉默了。原来销音没有捕食的习惯与念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一直靠番茄酱维系生命的她十分相仿。
她低着头。怪物的眼神总是很致命很强势的。
云河还不是彻底的怪物,虽然高中将她的体力和与使魔配合的能力提升到一个非常人能及的水平,但她毕竟不喜杀戮与竞技,还是个反感“血族”之血的生嫩的处()子一般的存在。
销音就不同了,他习惯了人类的血,那么不论是否是亲自取得,他的潜意识已经接受了伤害猎物这种事,已经算是个彻底的怪物了。
“那么你找这些女孩是为什么。”云河问。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如果你不来,我就那样打发这段时间。”
“怎样?”
“聊聊天啊。”销音的声音里有一种难以描述且难以理解的轻快。他望着云河,眼神里尽是优雅与从容,和全身肌肉紧绷的云河截然相仿。云河想销音这般的淡定应该不是装的,若是装的那技术也太好了些。
“只是聊天?”云河并不轻松地笑笑,“都是一顶一的美女,是你从会场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受尘世污染的花朵。只是聊天未免可惜。”
销音只是笑,没说话。
他的笑容带着让人心疼的忧伤,如同一枚枚银针,刺入她的心坎。
“那么,我来了,你很失望吧。”
“你刚好颠倒主次。”销音道,“我是怕你不来,一个人没有事情做,才找了她们。”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是一种不那么需要佐证的直觉。我一直在等你。”销音回答得温和流畅,“所以,你来了,我反而,如释重负。”
“是的,我来了。”话音刚落,云河便掏出爱枪巧克力,顶上销音的额心,一字一顿,“我也觉得,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