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三章、黑天鹅（2）（1 / 1）
云河并没有明确的想法，却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一种所谓宿命的力量。
无论她有多想当一个普通人，终归会有千丝万缕的纠葛将她拖进怪物的世界。
吸血鬼不会随便将自己的血给猎人，因为这么做，就等同于服从。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云河都有一种感觉，感觉路西法会忽然来杀掉她，因为他曾经的心血来潮。
可是路西法没有。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放任她这个会行走的错误在城市的一角生活着。
双尘望着面色迷惘的云河想果不其然，猎人中崇拜强大吸血鬼的不少，尤其是年轻的女猎人。
“路西法”，或是其他一些才貌双全的贵族的名号，往往能激起懵懂无知的猎人的冲劲。
双尘实在猜不出云河究竟是什么级别的猎人。她对路西法的关注太过明显了，但是，她又有着常人无可比拟的沉稳与内敛。
“当然，这些都是传言啦，哈哈，不可真信。”双尘对云河绽开微笑，“总之，今天谢谢你，我先走了。小妹妹，虽然你很厉害，但是我还是要废话一句，千万不要冒险区鬼魂之都哦。”
“知道了大叔。”云河没好气地目送双尘的车子开走。
冒险去鬼魂之都吗……听起来似乎是一件蠢事。
但是……
这天底下还有比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扑到十几吨钢筋下救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吸血鬼更蠢的事吗？
云河深深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了错误。
“那么，云河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你打算去鬼魂之都吗？”翡翠在双尘走后便由藤蔓化成人形。她天性害羞，不乐意见生人。
“去。”云河淡淡道，声音轻，却果断。钢筋底下都钻过了，害怕区区一个鬼魂之都不成。
何况，如果路西法有可能在哪里，她就没有不去的理由。不见到他，生活总有点莫名其妙。
翡翠眨着绿色的大眼睛，抱住云河的腿，关切地问，“会有危险的吧？”
云河伸手摸摸翡翠的脑袋，“要去，也得过段时间去。”
眼看着销音就要出道，她必须好好保护澜波，至少在最近一段日子里，她不能离开白水市半步。
至于鬼魂之都……那就是另一桩大事。
云河忽然有些懊恼，她一生最为挂念的两个杳无音讯的男子，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是□□加航母舰队一套班子齐活的。不过，或许路西法能有办法解决销音给她的困扰也说不定？
所谓以毒攻毒，就是如此。
此后，云河照例在平均一周三位客人光顾的面馆里工作。澜波依然是休假中，在顾泉手下的各种保护下生活着，云河也放心，下班就去看看澜波。
空闲时期，店长会和青春貌美的女服务员们聚在一起玩三缺一斗地主双扣，而云河还是爱去吸血鬼爱好者网站游荡。
这是一个由站长蝴蝶建立的，研究吸血鬼讨论吸血鬼的网站。注册会员都是对吸血鬼有一定了解的理性人，不排除注册会员本身就是吸血鬼的可能性。
最近，因为吸血鬼话题的热门，网站热闹了不少。
哪怕这是个比较排外的网站，此时也抵挡不住压力开门放入不少为吸血鬼疯狂的新人。只见满满一张首页，到处是如何呼唤血族的技术研究贴，或是与血族相遇相知相爱的幻想恋爱贴。云河完全能够想象网站管理员的压力。
此时没被新人势力挤到首页外的老帖依然有两个。一个是ID为“不睁眼的梦游者”的会员的帖子。不睁眼的梦游者，简称不睁眼小姐，说她在梦里见到一位吸血鬼，并一直强调这位吸血鬼的真实性，他绝对不是她睡梦里臆想的产物。
就不睁眼小姐对梦境吸血鬼的描述看来，那位吸血鬼与高中时期出现在云河梦里的吸血鬼极其相似。许多人认为这是不睁眼小姐的痴人说梦，而云河亦无法帮助不睁眼小姐反驳，只能默默围观。梦境吸血鬼的目的及手段，无疑都是云河很想知道的。
第二个热门帖子是站长“蝴蝶”发出的聚会贴。网友聚会会在十多天后举行，地点是离云河居住的白水市不远的城市。蝴蝶说聚会时参加者会见到真实的吸血鬼。
这两个帖子都已经热门了好久，不睁眼小姐依然在和人争论着梦境吸血鬼的真实性，而蝴蝶的聚会贴，理所当然会受到全站人的支持，毕竟是站长组织，值得信赖。
不睁眼小姐还在她的帖子里宣布，她绝对会参加蝴蝶组织的聚会，聚会当场，她会与反对她的人进行面对面的对峙。
想必聚会当天会非常热闹。
但是云河有点担心不睁眼小姐。
梦境里的吸血鬼，看上去并不是好人。
不睁眼小姐可能是像云河这样莫名其妙进入了奇怪的梦境然后又完好无损地返回的过客，但也不排除，她躺在床上被人剖腹的可能性。
虽然梦境吸血鬼的真实性还是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倘若他是真实的，那么被剖腹的女子，绝对不会是假的。
比较有意思的是，很少有人讨论最近常发生的吸血鬼伤人事件。吸血鬼爱好者网站上的人思想都有一定深度，但这思想却非常局限，信奉虚无主义的居多，几乎不太有人愿意讨论社会伦理或法制。
不过或许，本来在这个喧嚣的社会，死掉一些平民也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更何况，在吸血鬼爱好者的眼中，“神”的意志更加不容忤逆。他们的“神”想要谁的性命就要谁的性命，完全不需要解释。不睁眼小姐在帖子中声称她会觉得非常荣幸，如果有哪位吸血鬼愿意吸干她的血的话。
关于鬼魂之都的新闻断断续续地播报着，却毫无实质进展。
人类的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兴奋并重的状态。
吸血鬼题材的书籍影音大量上市，侵蚀着销售排行榜。少男少女们对于吸血鬼的崇拜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父母的血汗钱被他们毫不吝惜地洒在各种空洞的娱乐玩物里。而更让人诧异的，是仅在一周内就完成一部长篇吸血鬼在签售会上侃侃而谈暗物质文化的青春文学家，不得不说这个时代能催生出各种怪胎，直播签售会现场的电视中，有女孩捧着作家的书兴奋地尖叫……
震耳欲聋。
于此同时，每天依然会有一两个人在不同的城市中遭遇不幸，且大多在晚上。官方电视台特地开出一个节目专门报道吸血鬼死亡事件。
有不少目击到吸血鬼的人，但是他们没办法形容出凶手的外貌，因为对于普通人来说，看清吸血鬼实在太困难了。他们有隐蔽的技巧，且速度奇快。
有人极力躲避，连门都不想出；而有人就爱往吸血鬼常出没的地方窜，渴望见到暗夜统治者的尊容。
仿佛世界末日，人们的情绪是两个极端。
在街上，很容易就能明白谁是吸血鬼崇拜者而谁又不是。
周双尘的解说播放后，银饰毫无疑问成了珠宝行的爱宠。
戴银饰的人通常都是惧怕吸血鬼希望保住性命的人，而不戴的，则是希望吸血鬼光临。无论如何，不戴银饰的人还是远远少于佩戴银饰的，毕竟牵扯到生死的事总能让人恢复些理性。
这天，云河去市中心的大超市购买面馆需要的物品，她特地留意了一下购物人群，发现银饰中十字架是年轻人最喜爱的佩戴品。就在她津津有味地观察别人的同时，她有些错愕地发现别人也在观察她。然后她就明白了，佩戴银饰的人理所应当会对不戴银饰的人存有警惕之心。不戴银饰的人自然有不戴的理由，无所谓或是资金不足或是忘了，但很可能，不戴银饰的，就是吸血鬼本身。
在车站等车时，云河冷不丁就看见对面的唱片店门上大大的海报。
正所谓，该来的，还是得来。
销音。
海报上的男子，远比照片上的妖娆数倍。
一席黑发垂落在肩膀，衬托出消瘦苍白的面孔，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羽毛外套，媚俗，却依旧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性感。他是化了妆的，浓郁的烟熏，长到咄咄逼人的睫毛下是一双冷傲却并不拒绝的眼睛，黑得通透。他的嘴唇薄薄的，成就一条上扬的猩红弧线，带着讽刺意味的笑。他将左手轻轻压在外套上，毫不造作地露出残缺的四根指头，仿佛是有意识地让人们猜测他曾经受过的伤害有多残酷。而完好的手指指甲，却都是细细长长的，被涂成纯黑。
黑羽毛外套密密实实的羽毛，张扬地扩散开，占满整张海报，衬出销音消瘦的面部轮廓。
这就像是充满诱惑的黑天鹅，对世界露出冷艳的微笑。
云河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体深处，被销音抓住了。
就算知道有毒，却还是会被吸引。
有些人的魅力是可以当做武器割进灵魂的。
海报上除了销音的名字，还有销音首张专辑的名字——《SAN SONG》。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哀歌”，当然直接翻译成天鹅之颂也不为过，因为销音打扮得就是黑天鹅的样子，也就是，为了突出这层意思吧。
就在前不久。云河收到了顾泉给的许可证。
凭这张证，云河可以去不远的城市参加销音的首次记者招待会。
云河问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进去到底有没有关系，顾泉只是笑笑说靠关系靠资金混进去要签名的一定不在少数。
“销音会很红。会非常，非常红。所以，能否和他有正面的接触，就看你了。”那时，顾泉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烟，对云河如此说，“或许，这是你争取让澜波平安度过下半生的唯一机会。你我都知道，永远守护在澜波身边，是办不到的事。关键要看销音。”
“但是……你为什么会有记者招待会的许可证？”云河问。
资本家于是抬起温和的眼睛，柔声道，“澜波是一码事，销音是另一码事。我个人很希望销音能成为芬尼克斯的代言人。至于澜波，如果注定，就不好强求。”
顾泉的话虽然残酷，却是事实。他如此，算是把一个关乎澜波生死的人物，彻底交付到云河手上。这个任务，就是和销音交涉——在云河眼里，这也有另一种意思。
“那如果，你相中的代言人遭遇了不幸，你会怎么办呢？”云河问。
若要彻底保护澜波，这是最好的方式……让歌喉婉转的黑天鹅，再也发不出声响。
“若真是那样，我就当这世界从未有这个人。”资本家微笑。
虽然说是拿到了许可证，但是就连顾泉也没办法提早得到《SAN SONG》。
销音的专辑几乎是一问世，就被洗劫一空，根本等不到约定的正式发售期。没有人不对这位身世成谜，容貌艳丽的吸血鬼风格歌手感兴趣。
此时，就连车站对面一家小小的唱片店，也在门口挂上了大大的横幅“吸血鬼歌手销音首张专辑《SAN SONG》火热预定中”。没办法进到专辑，所以只能可怜地贴条横幅显摆。
所谓的“吸血鬼歌手”不过是一种商业噱头，却非常有用。云河看见不少人围堵在唱片店门口，似乎都在询问销音专辑的信息。
当然知道销音真的是吸血鬼的，大多都心照不宣静等销音下一步的动作。混迹于城市的猎人以及吸血鬼，都能轻而易举发现销音的身份，只需看销音的海报一眼。
至此，新人销音以空前浩大的声势出道。
云河在乘坐公交车的时候，也无可避免地听见从喇叭里传来的销音的歌声。
记忆中宇辉的声音已经很模糊。
销音的声音，却是那么诱人，那么低沉，颓废而性感，简直美到残酷。不少乘客在这样的歌声中红了眼睛，激动或是感同身受，云河不知道。
美妙的歌声在云河的耳膜处化为刺耳的尖叫。
喇叭播放的试听中，有一首歌曲，叫《CLOUD RIVER》。
销音为这首曲调怪异的曲子写了怪异的歌词，整首歌异常押韵，透露出浓郁的阴森。
年华，不似秋叶随波荡漾
微笑，不似心机它不曾肮脏
我的面庞上没有泪流淌
CLOUD RIVER，我可爱的姑娘
洁白的幔布遮不住你的忧伤
你阴沉着脸，似还在惆怅
眉儿微扬，唇儿微张
CLOUD RIVER，我可爱的姑娘
剜下你左胸的皮肉放在酒杯里
难得的甜美腥香
只在这一刻喷涌上涨
CLOUD RIVER，我可爱的姑娘
你的爱人如此放荡
而我知晓你的纯洁似月光朗朗
我想为你打一场仗
夺回你的梦想
做被白日放逐的光
几百几千几十万丈
山川为我激荡
几千几万几亿见方
大地为我度量
我痛苦的力量
几百几千几十万丈
山川为我激荡
几千几万几亿见方
大地为我度量
我痛苦的力量
是旷野的绝唱
数个夜晚我依偎在你身旁
幸福撼动天堂
我含入你的血肉与你一同埋葬
我们约好相会于梦乡
一生一起一直流浪
……
一遍遍重复的呢喃带着某种无药可救的快感。
这是首情歌吗……
这透露着思念吗……
云河颤抖着，几乎想要跳下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尖声咆哮。现在的销音把曾经的宇辉毁坏得，不留任何余地。
这仿佛是个劣质玩笑，他居然为写给她的歌配了词。
他缠绵的，低沉的嗓音似在透过死亡的歌声诉说，这一切，是为了与你相遇。
来我的怀抱吧，云河，有地狱在等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