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二章、隐者（7）（1 / 1）

“销音毫无疑问不会公开自己的吸血鬼身份，但是小部分公众肯定会在他出道后知道实情。宇辉，八成是失踪以后变成吸血鬼的，但是，他究竟怎么变成吸血鬼的，谁把他变成吸血鬼的，他要做明星究竟有什么意图，他以后的侧重点会放在哪方面等等，哪怕是清楚他是吸血鬼的人也无从得知。”顾泉稳稳把着刀子，一面优雅地切割着面前的牛排，一面波澜不惊地说。

云河一动不动地望着咖啡略带颜色的诡异液面，几秒后，面色勉强恢复平静。

“这件事，澜波知道吗。”云河问。

“比你早知道一天。”

云河回想着刚才澜波十分平静的表情，这家伙，演技真是一流。

哥哥去当歌手，弟弟活该去当演员。

“你是怎么告诉他的。”云河瞅着顾泉那张文件夹一样沉稳如一的面孔，也就猜到了大半。

“就那么告诉他啊。把他招进办公室单独说的。他沉默好大一会儿。我问他愿意不愿意告诉你，他说这事他做不来，他希望我告诉你。”顾泉停了停，手指在桌子上轻快地敲了敲，“我一向不会安慰人，在这种事情上，还真没少得罪人。”

“那你是否能查出究竟是谁把宇辉变成吸血鬼的呢！”云河的声音，此时，不但嘹亮，且夹杂着愤怒。

就像能把人变成僵尸的只有吸血鬼中的贵族一样，能把人变成吸血鬼的，也只有贵族——吸血鬼中的强者。

吸干对方的血，再把自己的血输送进对方体内，这是吸血鬼贵族将人变成吸血鬼的惯常方法。这一系列做法也被称作是“初拥”，对于血族而言，亦是重大的仪式，不少崇拜血族的人类会想尽办法渴望得到初拥。但有一点必须说明的是，血族选中的人类，不仅要有一颗独特的灵魂，还要有条件优异的肉体。因为先天因素占有大半比例，所以可以说，起初未被选中的人类，哪怕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云河想，能把自己创造的吸血鬼推上万人瞩目的舞台的，估计是个心无王法，能力不容小觑的贵族。云河私下里暗暗咬牙。普通吸血鬼，是不可能敢做这样的事情的。

来者，不善。

最好，那位贵族选中宇辉是心血来潮，怕就怕在，他是有某种理由。但根据云河多年来的经验看，很少有贵族会心血来潮创造一个同类，他们，毕竟活过千年，是黑夜的霸王。

“什么事情都有方法。要知道幕后黑手也不是不能。”顾泉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他的喉结优雅地蠕动一下，资本家平时精当的声音在继续，“但问题是，会付出多少代价。获得这种情报必然得付出生命的代价。就看是谁。”

云河一手托颚慢慢靠在椅子上。

“说起来我很疑惑，宇辉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要在变成吸血鬼之后，成为一名歌手呢？”顾泉一边切牛肉一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为了出名，财富，还是年轻时的音乐梦想？如果是最后一个，我会觉得很好笑。”

云河抬头望向顾泉。

“我少年时也上过舞台啊，多多少少也见过世面。你知道吗云河，当镁光灯打在你身上，你就会意识到，任何艺术，任何追求，都会变质。真正的艺术不能见光。”

“可是……如果走上舞台是一个人从生到死一直追求的东西，那么一切是是非非都不再重要了。顾泉，你条件那么好，你不该嘲笑那些为了梦想挣扎的人。”云河忍不住抬高声量反驳。

顾泉顿了顿，就道,“抱歉。”于情于理，他都不想继续和云河争执下去。

云河慢慢用纸巾擦了擦手。她的手并不脏，于是这似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形式，然后她就站起身，“澜波应该还在你车里吧。我去和他谈谈。”

“但是……”顾泉想说云河的饭一点没碰。

“你过半小时来。”

“没事，我自己回家，让澜波开车送你去你妈妈那里吧。”

顾泉说定的事很少变，于是云河也就没提异议，径直出了餐厅，坐上顾泉高档轿车的副驾驶座。

此时澜波正坐在豪车的驾驶座上，像一只慵懒的猫咪，蜷缩着，膝盖抵着方向盘。他扫一眼云河手里的照片就心领神会地笑了。

云河打开车灯，照片上的销音，与云河最后见到的宇辉别无二致。

无论是轮廓，眼神还是长而飘逸的头发，都是梦幻一般，仿佛能从记忆深处滑出来。他不带回避地直直望着前方，眼神像是能跨越时间及空间与照片外的人交流一般，带着钩子，能直穿人的魂魄。锋利的，也是幽暗的，与云河脑海中的一样英俊，但是原先的野性与朝气却无迹可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吸血鬼独有的，邪魅。

猎人可以一眼判断出吸血鬼，特别是，这种年轻的，饮下贵族之血还不足几十年的吸血鬼。云河再抬头看看澜波，他和少年时期相比，也没多大变化，和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是那么相像。还是水鬼那般潮湿的气息，让人想碰触，却又害怕惹得一身的冰寒。

澜波身上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桀骜，宇辉自然也有这种桀骜，只是这种气质，在弟弟身上更明显。

澜波被云河盯地有些不自在，于是就道，“所以你知道了吧，销音的事。”

云河镇住了。澜波的嗓音柔和而充满磁性，有股悲凉的气息。曾几何时他经常“我哥”“我哥”地唤着，而现在，一个“销音”就足够道明两人的距离。

“他已经和我，再无关系了。”仿佛看进云河心里，澜波低声说，又似自言自语。

澜波从云河手里接过照片，冰冷的手指不经意地碰触到云河的皮肤，云河颤抖了一下，注意到的澜波只是微微一笑，笑容里荡漾着水鬼一般清幽冷冽的气息，“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真是说不准。曾经的他绝对不会料到，你会是个猎人，而他，会成为吸血鬼。”

继而，澜波又兀自回答一句，“是啊，谁会料到呢。”

好半天，世界都像浸在水里一样，没有一点声响。

微光中澜波望着照片的眼睛是那样明亮，那样柔和。

“他没有变。”他打量着照片，最终，微笑着说出这个美丽而狠毒的事实。

“澜波，我想问一件事。”云河吸一口气道，“高中时，顾泉曾给我写过信。信上说宇辉的仇人都陆续消失不见了。甚至，你也出了车祸……”云河停住了，剩下的事，她不知如何开口才不会伤到澜波。

一旦变为永生的，以血为生的怪物，那么想办法让所有认识自己的人统统消失是理所应当的事。如果“销音”不愿意做，那么创造他的“主人”，也会帮他做。

也就是说，于情于理，销音应该会在出道前，消灭掉，所有认识“宇辉”的人。与曾经身为人类的自己，就此别过。

“车祸，我想不是销音做的。”澜波接得很顺，“说来也巧，因为出车祸的那条路我经常走，所以司机我不知道名字，却认得长相。他也经常路过那条路。而且还送我去了医院。因此我想不是宇辉安排的，应该真的是突发事故。我反而觉得，倒是那场车祸救了我，因为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医院里，才因祸得福，没有了被害的危险。而那些和销音曾经接触过的人，倒是都被解决掉了。八成是被杀害了吧。活埋或者被吸干血，这我就不知道了。在这座大都市里，突然消失掉却不被注意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澜波微微一笑，颇有点黑色幽默。

所以事实就是，宇辉成了吸血鬼，宇辉或他的帮凶杀了几乎全部的，认识他的人，也包括他的仇人。澜波不用为同母异父的哥哥宇辉报仇了，但是有意思的是，说不定，现在澜波有了个新仇人，那个仇人叫做销音。

“那么，既然你活着，销音，”叫出这个名字的云河感觉特别奇怪，“会不会再对你出手？”

“现在世界上活着的，销音人类时期熟识的人只有三个。我和销音共同的母亲，我，还有你。”

话毕，澜波幽黑的，水鬼一般的眼睛望向云河，炯炯有神，“我自从他仇人全部死后就一直有所防范，他一定知道。而你，他也一定知道你是猎人。这点很要命，其实如果你是普通人，凭你和他的熟悉程度，还不至于让他来干掉你。可你是猎人，这很麻烦，他或者他的主人，可能因此而想方设法要干掉你。”

澜波的身体有明显的摇晃，可是他的面孔，却没有太多的表露。他的眼神是那么暗，不泄露丝毫心绪。他握住照片，只是轻轻道，“我知道他是会为了梦想牺牲一切的人，我了解他。但是唱歌啊……是不是有点勉强呢……我不觉得他的嗓子很好。不过……吸血鬼是有特殊力量的吧？真想听听看他的歌。”话毕，澜波兀自一笑，那是十分真挚的笑，仿佛没有一点哀伤，仿佛还充满了幸福。

澜波已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在销音出道前被杀——这是为了封口所必须做的事，吸血鬼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然做什么都很麻烦。

云河就低下头去，道，“澜波，你对我说实话，你还对‘销音’，有感情吗？”云河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实。

她玩弄着手指，有些许冷汗从皮肤里渗出来。

“没有。”澜波的回答也很轻，但却很迅速。他最后看一眼销音的照片，就将照片还给了云河。

“那么，我就杀了他。”云河微微出汗的拇指，轻轻捏动着手里的照片。

惩治对人类有危害的吸血鬼，不是云河这种非职业猎人的职责，但是如果做了也无大碍。本来，销音就是人类，是不该成为吸血鬼的存在。

宇辉，一直是她的心头刺。

至今为止，那首诡异的，用残缺的手指弹奏的《CLOUD RIVER》都盘桓在她的脑海。她熟悉它胜过每一首童谣，高中时代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她用这首歌哄自己入睡。

这是怎样一种不可知的逆转呢……

“嗯，你带他到天堂去吧。”澜波没多大反应，也没再说什么。

他和顾泉一样，虽然是普通人，却是云河特殊身份的知情者。

“我送你回家。”他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发动车子，动作连贯自如。

云河望着窗外倒退的夜景，抱住自己的身体。虽然是冬天，虽然车里开了暖气，但是，她觉得刺骨的冷。

宇辉，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

记忆，仿佛就在昨天，而那时，你倒数十秒，我才有勇气与你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