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四章、你的温柔与可口(11)(1 / 1)
埃蒂卡怔怔地望着云河,眼神迷惑而朦胧。
“我打算出去看看……妈妈,你带来衣服了吗?”
“真奇怪……校长明明说是很严重的伤。”在埃蒂卡眼里,养女的生龙活虎当然十分不同寻常。然而她没在意,只把这一切归结为自己精神状态不佳所以理解不能的缘故。她递给云河一套带过来的衣服,顺带着还不忘带点嘲笑意味地说,“多么具有使命感的好孩子啊,大伤过后就像陀螺一样转起来了呢。”
于是云河觉得埃蒂卡确实没说错,她确实不适合做妈妈。既不鼓励孩子认真学习又不鼓励孩子积极向上,亲妈哪会这样。但即便如此,埃蒂卡和后妈这个称呼又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很大距离。
只是,就像埃蒂卡不知该如何爱护云河一样,云河也不知如何做才能取悦养母。
此时云河只是瞟了埃蒂卡一眼,表示回答无能,埃蒂卡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转过去不看云河穿衣服。
云河下床时就感到一阵晕眩。大概是太久没有吃东西又太久没有直立的缘故。埃蒂卡及时地扶了她一把。
“真的非去不可?”云河想,埃蒂卡终于说了句还算正常的话。
“非去不可。”云河笃定地点头。
她甩开养母用以支撑的手,跌跌撞撞推门而出,重伤过后还不怎么能保持平衡的细瘦的腿在空旷的走廊上迈着凌乱的步伐,如同喝醉酒一样,尽可能快地向声源处移动。
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各种嘈杂和断断续续的抽噎……应该是,从一楼大厅里传来的。
行进过程中,云河险些摔倒,她本能性地用双手扶住身旁一只装满玻璃器皿的手推车。然而手推车是带滑轮的,并不能给予云河足够的支撑力。云河虽然没有摔倒,但是碰翻不少推车上的器皿。云河深吸一口气,双手手掌处传来的刺痛感告诉她她受伤了,但这是值得的,她有感觉,如果这个时候她不能加快速度的话……会错过件大事。所以,绝对不能让脚受伤。
云河看着自己的手掌。
三秒内,血红的细长划痕布满了手掌,但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还未待有血滴从伤口渗出,伤口就在二秒内自动愈合,两只手掌完好如初。云河来不及诧异,继续前进,重伤过后的“新腿”逐渐适应了主人的操纵,让她如愿地小跑起来。
一楼大厅内,此时死寂一片。
只见有学生,教室,病人和医护人员,包围成一个环,黑乎乎的,围绕着什么。
云河只觉自己心跳加速,在这种紧张又不知情况的状态下。
她慢慢挤进去,待她看见环中心的人时,立刻就僵住了。
没错,果然是李火岛。
但是,她不是一个人。圆圈内的,还有安可。云河不知,安可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或者是来看病或者是被叫来问话……但云河只肯定一点,刚才那声足以用恐怖来形容的叫声,是安可发生的。
她和安可有那么多次摩擦,安可充满统治意味的霸气蛮横的声音,云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扎在心底的,沾满血的刺,永无法拔除。
此时,火岛一只手箍住安可的脖子,一只手握着枪指着安可的太阳穴。以枪型来看,这是一把杀伤力极强的限制性武器——在怪物世界中的限制性武器,是一种绝对的威胁。
而在圆圈中的,还有一个人,她就在火岛面前的不远处,她就是,云河刚碰到的国立老师,爱尔。
对峙形势显而易见。安可是火岛的人质,火岛在用安可对爱尔做着某种程度的威慑。
云河只觉得心脏在狂跳。
看见火岛的完好地出现在医院里,完好到足以拿着枪威胁别人,云河的心情复杂之程度无人能够理解。有巨浪一波又一波吞噬拍在她的心头。她不愿意火岛受伤,因为火岛是她的朋友,即便也是羊群中披着羊皮的狼。她是吸血鬼,是连血液都流淌着无尽能量的背景神秘的吸血鬼,倘若,她想让这里血流成河,也不是难事,何况,那可能,就是她本来潜入隐红的目的。
可是……这会是怎样一幅场景呢?
对于打扰自己的安宁的安可,云河从未喜欢过,甚至,可以说,一直隐隐约约带着恨意。可是,如果今天安可死在这里,她还会继续恨下去吗?还有爱尔,她接触尚还不深的国立老师,她如果死在这里,云河也不觉得自己会没有一点感觉。
云河多想脱口而出,火岛请你住手。
多么想。可是只是想。
现在,已经太迟了。
此时离当初,她咬住火岛的喉管并发现火岛的身份的那个时候,太远了。
一声住手,迟了那么久。她执意跟着那只坏坏的狼,在羊群里乐活了那么久。
可是,就是这只居心叵测的狼,帮助她这只弱小的羊,在陌生的羊群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啊……
火岛……
火岛,火岛……
心脏,喉管,还有胃,和血管,都在呼唤着这个哀伤而邪恶的名字。
那么徒劳。
允可看见被火岛束缚住的安可在不停地流着眼泪,她的目光涣散得可怕,就像先天痴傻的不幸幼童。似是因为害怕,从她的嘴里发出些嗯嗯哈哈的不成词汇的字眼,一副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样子。往日,一直是光芒四射的她,此时顶着花得简直不能看的烟熏,化妆品粘连着头发,污秽不堪。
火岛面无表情,微微上扬的下巴似乎是势在必得的标志。她面前的爱尔,一脸愁容,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
“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为什么……不试着帮帮你自己。”无声的大厅响起爱尔温柔的言语。她对着火岛,如是说。声音那么温柔。
云河并不知道爱尔在说什么,只是隐约听明白,埃蒂卡爱尔还有火岛他们这些在怪物世界驰骋多年的人大概都彼此熟知。
云河环视四周,发现一脸严肃的校长和吓傻了的安可的跟班也在人群的最前端,这证明他们是第一目击者。
“不要再说了,爱尔。”火岛用□□顶了顶安可的太阳穴,安可发出一阵咽呜,“把‘帝鸟之卑’还给我。不然发生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爱尔的眼睛越来越红,她开始哽咽,慢慢,像是在进行剧烈挣扎一般,从内衣口袋中摸出一枚镶嵌有红宝石的戒指。
戒指上的红宝石格外璀璨,异常夺目,如太阳耀眼的轮廓。
“或许真是为了你。”火岛的声音低沉,含着某种讽刺,此时她的语言,更像魅惑的毒。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近乎得逞似的笑,“或许真是为了你,我才得以心慈手软,妈妈。”无数的邪恶,千丝万缕,透过那张绝美的面孔散发出来。可是却那么温柔,连同一声低沉的呼唤——妈妈。
火岛……火岛……
她居然叫,爱尔,妈妈……
一个吸血鬼,居然有一个猎人母亲?云河震惊之余还有些迷惘。原来这位国立老师身份并不一般,如果她是火岛妈妈的话……那么,她来询问云河关于火岛的事情似乎是情理之中。
但是就这个情景看,爱尔和火岛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啊。
“你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孩子。”爱尔稳了稳心绪,红着眼睛对着火岛嫣然一笑。红宝石戒指,在她的手里转着圈。那是枚漂亮的戒指,闪着独特的,耀眼的光,如此绚丽,妖娆妩媚,就如舞女手中的红纱,野兽含血的瞳仁。
“爱尔。”校长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似乎是想提醒什么。
“没有办法。”爱尔兀自一笑,似是自嘲,“只能还给她了,校长。这枚戒指,选择了她。”
爱尔带着绝望而凄伤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将戒指抛到地上,戒指滑了一段距离,未能如意到达火岛的脚边,离火岛的脚还有两米左右。
火岛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松开束缚住安可的手,依然用枪指着她,低沉如教堂钟声的嗓音,却如同命运之神,“你过去,把戒指捡起来,吞下去。”
话语中分明没施加半点力度与命令,却让听到的人,都为之一震。
“不……”安可挣扎着,却自知无从反抗。她望着那枚近在咫尺的,闪着光的戒指,就像望着一个魔鬼,无助和恐惧的泪水不断滑落。
安可走了几步,就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仿佛再也没有站立的力气。而她似乎对此全然不在乎,膝盖抵着地面,慢慢地,绝望地,爬向红宝石戒指。
此时尊严与容貌,这位班长在过去最注重的两样东西,此时都弃她而去。不是别人抢走的,是她自己,丢弃得那么彻底。因为它们,救不了他。
她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求助一般地望向近在咫尺的爱尔,似乎在寻找最后一根稻草。一向养尊处优的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她根本想象不出,吞下冰冷的金属戒指时的痛苦。
而爱尔只是抿着唇痛苦地扭开了面孔,她又望向校长,校长也没有任何答复,她望向她的跟班,她们傻傻的,根本毫无用途。这位意气风发的班长,终于沦落到这步田地,领略到无助的感觉。
云河想,这或许是火岛恶劣的玩笑,医院里可以有那么多人质,而他挑中的偏偏是安可。
最后,安可哀怜地望向云河,颤抖着,想叫云河的名字,她知道云河和火岛的亲密,可是,她有想法,却不敢出声。她望着云河,满眼乞求,仿佛全世界就只有云河能救她。云河躲避不了这样的视线,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知道那枚戒指对火岛的重要性,也不知道火岛究竟要做什么。
如果吞下那枚戒指,至少,安可短期内不会遭遇不测吧?而且,如果火岛得不到她想得到的,从而继续以其他形式潜伏在学校里,事态可能就更不妙。
云河想着,也就在与安可进行了长久的对视后,带着些微的悔罪感挪开了视线。
纵然她们关系不好,安可的意外死亡亦不能给云河带来多少快感。用自己的实力一步步让安可人心尽失才是云河想得到的奖励。
云河挪开视线,就不经意地与火岛的目光撞在一起。云河只觉电闪雷鸣后,有数架战斗机在脑海中轰鸣而过。所有表情所有思维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不,正常人能做的事,云河还是能做的,云河只是觉得,在与火岛相望的那一瞬间,此时此刻自己最想做的事,居然是不顾场合不顾时间冲上去扑进她的怀里,透过她冰冷的身体,感受她血液的温暖。
这是,她选中,也选中她的,火岛啊。
火岛对云河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很淡,却很温柔。仿佛是起床后一声亲昵的问候。云河只觉心跳在加速,痛苦地加速,就如背着一块巨石的赛跑。
云河的不理睬,让安可彻底崩溃了。云河觉得她听见安可的瞳孔破碎的声音,那里已经,毫无光彩。
火岛也不急,由着安可享受着她恐怖的灾难,没有一点催的意味。
整个医院的人似乎都在欣赏安可的一场怪异的马戏团秀。她的驯兽师温柔且邪恶地诱她进一场惨无人道的表演。
云河忽然很想闭上眼睛,以阻止内心深处越来越繁复的活动。
在停顿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后,安可忽然挪动膝盖,连贯自如地爬过去,颤抖着捡起那枚红宝石戒指,将它迅速又笨拙地塞进嘴里。
一开始,安可吞咽得并不顺利,当咸湿的泪水终于作为辅助使她把戒指硬生生吞了下去,火岛便迅速抓起她的头发将她拖了起来。此时对火岛而言,安可既是人质,也是个装着重要宝物的大皮囊,好用无比。
火岛和安可两个人,借由变特殊的能力,慢慢浮到空中,眼看就要消失。
“路西法!”
爱尔带着悲伤的呼唤,凄厉无比。
云河,以及在场的不知情的学生,全被爱尔的的这声叫唤,所震慑了。
在所有人造型相仿的呆若木鸡的面孔中央是失声掩面的国立老师。
云河只觉自己在那一刻,连呼吸都停住了。
那是个……无数次被同学们用敬畏及向往的口吻呼唤的名字……
居然是爱尔的孩子……
传说中最强最神秘的吸血鬼……
传说中从未被超越过的,能轻易夺人性命的世界第一吸血鬼。
传说中,从未被任何猎人吸食过血液的吸血鬼贵族。
此时……这个……来自传奇的存在……
就要携着他的人皮口袋,在她眼前,慢慢离开!
云河只觉脑中有炸弹轰然炸响。
血的记忆,梦的画面,此时被完整激活,迅速地在云河的脑袋中翻滚着。无比幽暗,无比缠绵。
纵然,那些那些画面如此陌生,但是,画面中的人,都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路西法。
火岛是路西法。
不仅仅是吸血鬼,也不仅仅是披着羊皮的狼。
她是路西法。连一个女孩都不是。“她”是只俊美的吸血鬼。变态的吸血鬼。
这种感觉,好讨厌啊……
在就快消失前,火岛望向云河。
云河红着眼睛,而火岛,则露出了一丝温和的微笑,如同往昔。
然后火岛举起右手,银色的,杀伤力非同小可的枪支对准云河。
砰!
云河躲闪不及,只是条件反射地闭住眼睛,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火岛和安可早已没了身影,而她面前,是一张由绿色丝线结成的网,子弹被牢牢粘在上面。
残留在齿间的味道,是属于,路西法的。那些记忆,都是路西法的。
那天被她护在身下的身体,是路西法的……
那天亲口授予她黑血的人,是路西法。
如扔入池塘的石子激起一片涟漪。记忆慢慢回放。
火岛的声音,火岛的眼睛,火岛的动作,仿佛都不再那么清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修长男子的模糊的面孔。云河再次,轻轻闭上眼睛。
其他医生和老师,都是一致的惊呆了的表情,完全不知该有什么反应。他们像是能呆上一个世纪。
面前的网,毫无疑问,是翡翠的杰作。
云河知道,这是火岛的鼓励方式。他借由此,让她看清翡翠的力量。
身为猎人,制胜的关键,就是相信自己的使魔。
火岛……你这只无药可救的变态吸血鬼。
她知道,她不能哭。
因为她在梦中答应过火岛不再哭泣。
云河在心底无比笃定地默念——
翡翠,现在,我们一起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