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三章、Take Me To Heaven(10)(1 / 1)
猎人,作为人类进化历程中的异类,拥有较平常人强的体格,亦能召唤使魔。
使魔本应早就失去与凡世的联系,它们曾经和人类的祖先共存,是大自然的精灵。而之后,纯洁的它们不堪忍受人类罪恶的玷污而生活在人类触摸不到的异界,却能够感受到猎人的召唤,长此以往的与黑血进行抗争。
是的,黑血——残酷的墓地之主的生命之力,是至邪的象征。它是精灵的仇人,猎人的食物。作为人类的异类,猎人可以吸收黑血中的能量,但是吸血鬼不能碰猎人的血,猎人的血拥有普通人类身体中,不存在的毒性,这只是进化历程中无关紧要的一道防线,根本不能保护猎人的生命,然却能防止,被贵族吸干血然后变成僵尸的情况。
所以,猎人可以死得很有尊严。
云河还记得上课时老师提及过的内容。不知为何,这些毫无感情地只言片语,此时在云河的脑海里回响得异常悲壮。
至于吸血鬼……
被猎人吸干黑血的吸血鬼,最终的去向只能是化成灰烬,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云河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
但是,吸食怪物鲜血的人类,和怪物本身也就没什么两样了,不是吗……
为什么医院这种庄严的地方,一定要选择苍白的墙壁和床单呢。毫无色彩啊。
云河轻轻打开火岛病房的门。
坐在床上的,满脸烦躁似乎又格外痛苦的洋娃娃般精致的少女微微转过身来,有些诧异地怔住。
她看见她的同桌,才认识了几天的同桌,眼里含着某种坚定与悲痛,目不转睛地凝视她。
那种目光里,含满痛苦,又含满了,被本能驱动的,某种,亢奋。
那是火岛十分清楚的,纯正的,狩猎者的眼神。
幼小的猎食者,还不会掩藏这种眼神。这种眼神让火岛下意识地伸出细瘦的手紧紧按住胸口。本能激发本能,嗜血的亢奋,诱惑着嗜血的亢奋。
火岛的眼睛刹那间就闪过一抹幽蓝。她的面孔充满无奈与隐忍。
她肯定云河不会甘心空手离开,不过,她也未料到,云河居然,那么快,就回来了。
那么快,就发现了。
就在火岛打算找空隙溜走的时候,云河来了。火岛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孩有朝一日会成为她的头号麻烦,纵然,火岛能感觉到,这个习惯与死亡搏斗的女孩,有常人难以匹及的勇气,及力量。
她在成长,有什么在她体内慢慢积累,她无时无刻不在成长。
这是一所怪诞的学校,在这里的大部分学生以及老师,远远无法想象它的残酷。
火岛目不转睛地望着云河,第一次,她的眼里泛出肃穆的暗光。
云河没有迟疑,她大步上前,一把握住火岛的肩,很紧很紧,然后,用很大的力气,咬上火岛的脖子。
火岛美丽的眼睛,在长而卷的睫毛之下剧烈地收缩。纯黑的瞳孔,像被滴入了纯蓝的墨水,慢慢被混合出诡谲的色彩。
然后火岛轻轻闭上眼睛,微微蹙起又松弛下去的眉头仿佛是一声叹息。她一动不动,任由云河用幼崽的舌尖与此时还格外不锋利的普通人的牙齿感受一场欢愉与恐惧并存的冒险。
云河一直都是那么不可思议的存在——包括她毫无预兆的爆发。
云河毫无疑问,拥有的,是和正常人一样的牙齿。她还不是个合格的猎人。
她的牙齿那么钝,那么脆弱,就如近乎绝望的少女的心脏。云河只是下意识地那么做,她不希望,非常不希望火岛是吸血鬼的猜测被证实,这样火岛就不能品尝到巧克力蛋糕的美味……
和她一起……
于是猎人的本能,将火岛的脖颈指引给她。
她只是想辨认一下,即便她不知道方法,但结果已然知晓。
眼泪,顺着云河的面庞落下来,仿佛被咬的反而是她。她也不知为何要哭,但心底就有一种无可抑制地悲伤在肆无忌惮地扩散,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因为这么一咬,永永远远,不复存在。
但是火岛一动未动,承受着云河的钝齿所带来的剧痛和云河的泪水。
火岛高贵得就像个上天的宠儿从不被凡人的骚扰所惊动。这次也一样。
当火岛被云河松开时,云河的牙齿已是猩红一片。火岛已然恢复了原先的沉稳与冷静,或者,是冷酷。她无表情地,用漂亮的深蓝眼睛望着云河那双充满伤心的眼睛,像是一种沉默的讥诮。
云河亦从美貌的同桌憔悴的面孔上读到一种平日她未曾见到过的诡谲,她第一次发现,同桌的眼睛可以蓝得那么深,那么浓,就像星空,就像大海。即便是这个时候,火岛的气场,还是铺天盖地,统治欲十足的。
几秒钟,漫长如一个世纪。时间从她们无声的对视中流过。
火岛慢慢扭了扭脖子,伸出纤长的食指,碰了碰伤口,湿滑无比。其实她也不用碰伤口,洁白的病服和床单都是红色的斑块。血液,还不停地从云河造就的伤口中涌出,奔腾着,呼啸着,肆无忌惮地在颜色空缺的房间里涂脂抹粉。
云河慢慢恢复了足够的理智,这才发现自己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错愕地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呆若木鸡。她只想……只想咬一小口……不,她根本没想要伤害火岛!
而且,她还是有所控制地,没将牙齿闭合到造成大量出血的程度啊。
云河慌乱地上下打量着犯罪现场,慢慢跪在火岛的床边。
真的……有那么疯狂吗!无限的愧疚,占据了云河的所有心绪。
“感觉,如何。”这个时候,火岛居然慢慢撩开覆盖在伤口上的一小撮黑发,动作诡异而优雅。她笑着,挑了挑眉,望向惊慌的云河,波澜不惊地开口,“血的味道,如何。”
云河错愕地望着火岛的伤口,根本顾不上说话。
“不算什么。‘这个身体’本来就缺陷百出。一旦造成伤口,就很难复原,也无法抵挡黑夜带来的刺激。何况,猎人的唾液和血族一样有抗凝血成分。”见云河望着她的伤口惊恐得无以复加,火岛居然温柔地解释着。然后,她毫无温度的纤细的食指,半玩笑半挑衅地,挑起云河的下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她的声音,依然低沉,如教堂里的丧钟,却不带一点意外。云河不知她平淡的话语中强调的是“这么快”,还是“你”。只是她突然发现,同桌的手可以那么冷,那么冷。
火岛见云河依然没有反应,像是冰雕一样,忍不住,嘴角就滑过一丝微笑,但那并没有嘲讽的意味。她用食指轻轻一扫云河的面颊,继而用整只手,掐住云河的面颊。
“唔……”这个时候,云河才痛苦地发出一声咽呜。可是火岛自知并未施加太大的力道,云河的痛苦,必然是其他原因导致的,于是火岛顿了顿,就松开云河。
云河忍不住就张开嘴,有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她苍白的唇中冒出,麻木抽痛的感觉席卷全身。
“感觉如何,吸血鬼的血。”火岛便笑起来,“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女孩。你做了件损人不利己的事。”火岛说着,摇晃着站起来,鬼魅,且充满肃杀之气,又有种莫名的孤高。她低沉的语言,冲破了她柔弱的身体,形成一种难以言语的气场,好似王者。
然后,她忽而消失,就在云河的眼前,无影无踪。
云河来不及顾及其他,捂着嘴跑入洗手间,猛地拧开水龙头。在苍白的灯光下洁净的梳妆镜中她看见,自己的切牙锋利得就像野兽,划破了她的口腔内壁。
就连再不清楚的云河也知道,这必然是,被刺激到的缘故。
她,被火岛的血,‘开荤’了。
被吸血鬼的血液刺激到的,猎人的牙齿,苏醒了。就像猎食状态下的吸血鬼之牙,一旦碰触吸血鬼的血,猎人的切牙也可以变得很锋利。
这,也就彻底证实——
火岛是吸血鬼。
无法被猎人发现的吸血鬼,只有血液,才能泄露最深的机密。
火岛是披着,羊皮的狼。
得到可靠证据的云河呆呆地望着镜中苍白的自己的面孔,然后跌坐到地上去。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而久久未消散的,只有面颊上,火岛冰冷的触感,怎样,都弥留不去。如果她的牙齿不是那么突兀地生长让她忍耐不住痛苦,那么那个时候,掐住她面颊的火岛,打算说什么。
是威胁吗?
云河胡思乱想着。
许久,云河才想到,优莲或许会知道许多。
云河并不是在十分确定火岛是吸血鬼的情况下咬火岛的,有点被好奇心驱使的成分,所以在得到真正的结论时,更是手足无措。她的牙齿,在三小时后又恢复了原先普通人的模样,口腔却流血流到第二天早上。
云河已然十分习惯嘴里充满腥味,随身携带着“100抽”餐巾纸,当血流出嘴角她就只能动用纸巾。口腔里的伤口是最难愈合的,偏偏她愈合能力不好,时不时从嘴角渗出血的样子,和恐怖片里的女鬼实在太同步了啊。
而云河只是咬了火岛,牙齿虽然触及到火岛的血但她并未吞咽也并无品尝。
对于一个猎人身份尚被怀疑的猎人而言,直接饮血要求太高。这就像不知男女□□的处()女被人强行推入洞房一样,未受过咬人,不,咬鬼教育的云河根本不知道怎么“享用”吸血鬼。因此,她并没仔细感觉吸血鬼的血究竟是何种味道。
她有些遗憾地想,假如被发现身份的火岛和她成为敌人,那么,不知道火岛的味道……还真是……太愚蠢了……
是啊,无药可救。就像火岛说的。云河苦笑。
咬了别人,尝到的,居然是自己的血。
她想,然无论如何,火岛应该不会有事。一定会健康平安。她就是那么确定,即便火岛流了很多血。她从火岛永远霸气的声音中能感觉出火岛惊人的顽强与从容。她总是什么都能应对的样子。装成羊的狼,一定做了许多前期准备。
这居然是,唯一可以安慰云河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