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三章、Take Me To Heaven(8)(1 / 1)
又有一种被人抛进深渊的感觉。
寂静的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喧嚣。
噩梦中,火岛拉着澜波的手渐行渐远,她秀美的,剪裁精当的黑发如一块丝绸在背后飞扬。她就像个精灵,牵着凡人的手走向仙林,然后就再也不回来。白雾茫茫的世界里到处是火岛诡异妖娆的浅笑,扑朔迷离,转瞬即逝。云河想叫,却发不出声音,不知道为何,声线似乎被压得死死的,近乎不能喘息。于是她向似乎很快就消失在云雾里的这对情侣奔跑过去,却忽然有一只手穿过白雾拉住她。她看见优莲清幽的瓷娃娃一般的面孔惊恐地面对着她,死死抓着她,企图说什么,却也同样发不出声音。云河企图读懂她的嘴型,但终是没能成功,只知道,优莲在反反复复重复六个音节。
云河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湿了。原来自己寂寞到这个地步。然后她发现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澜波的。澜波说他状况很好,和火岛聊了一会就回家了,火岛似乎并不认识宇辉。
这样,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上午第四节课,美术教室,E班绘画课进行中。
每个学生都拥有各自的画板,绘画主题随意,作品作为一个阶段的成果成绩进行保留,类似于小测验。云河和火岛很自觉地坐到在最后面,从早自修到现在,两个人都没说过话。云河因为失眠,黑眼圈挂到现在,连手里的调色板也不怎么拿得稳。
“你似乎不开心。”火岛罕见地率先开口了。她的声音一贯低沉,此时不知怎的,居然轻柔了一些。
云河愣住,望向火岛,总觉她有些憔悴,即便面孔还是完美得无可挑剔。
“哪有……”云河努力关注着面前的画,但是却没办法阻止思绪全往神秘同桌那里跑。
“那个孩子……那个叫澜波的小男生,和你是什么关系?”火岛半讥诮办严肃地问,一边从容优雅地用纤细的手指将大红色的颜料挤进调色盘。
“说来话长。”云河笑笑,“你没有兴趣全部知道的。”
“闲来无事,说一下吧。”火岛居然如此对这种事有兴致。这是她们间第一次有正式的话题,她想继续下去,哪怕火岛的兴致可能全来自于澜波……那确实是个,很用魅力的男生。但云河却不知从何开始,想到宇辉,她握在手中的画笔都有些微的颤抖。
“火岛。”她突然说,“你相信有一种感情,不太像友情,又不太像爱情吗?”
火岛把头抬了起来,默无声息地盯着云河,一时间没了反应。就在这个时候,云河凑过头来看火岛的画,瞬间就震惊了。
“火岛,你画的那是什么?”
火岛的身体向后一仰,一手环胸一手托住下颚。她微蹙起眉头,仔细审视着自己的画作,似乎甚是认真地思考着。
“你画的你不……不知道吗?”云河无比汗颜。
“应该是兔子。”火岛不知是在劝服云河还是劝服自己。
“这么说起来好像耳朵是挺长的……”云河和火岛一同围观着画纸上那个新鲜出炉的不明生物。
“嗯,那么就是兔子好了。”火岛平淡的嗓音里透露着一丝满足。
火岛的绘画风格甚是狂野,一只兔子将整张画纸从头占到尾,毫无空隙可寻,虽说耳朵确实是长的,但那只是相对兔子的四肢而言。云河其实很想承认,火岛画的就是一团有六个小突起的肉。
“但是,为什么兔子会是粉红色的?这么看起来好恐怖啊……”就真的是一团肉呢火岛!云河在心中呐喊,其实你就是想画肉丸的对吧?
随即云河向火岛的调色盘瞥去一眼,只见各种深浅不一的粉红色在向她招手。估计火岛画肉球没花多少时间,调配颜色倒费了许多力气。
“该不会是……火岛你很喜欢粉红色吧?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喜欢白色灰色或是紫色这样高雅一点的颜色吗?”
“推荐那种毫无笑点的笑话的人居然敢评判别人的审美。”话毕,火岛凑过脑袋来看云河的画。
“噢,不错啊,想不到你很有绘画天赋。”火岛的声音里透露着由衷的赞叹。
“呵呵,哪里。”
“但是,好像有点小。”
“唔……确实……”
云河画的是真正的豌豆。不是翡翠,是豌豆。当然,翡翠给了她灵感。
她画的豌豆十分逼真,褶皱和明暗都清晰明了,只是,她画的豆子,实在太小,太小了。火岛和云河的画,如果放在一起,就是冰火两重天。
“怎么办呢,真的好像太小了,该加点什么呢……”云河真的伤起脑筋来。
火岛不动声色地伸过一只画笔,迅速在云河的画纸上画了两个粉红的小豆子。
“好讨厌啊火岛!这是要记成绩的作业啊!你这加得是什么啊!”云河气得想哭。她如何能预料到平时冷淡的同桌会有这样的恶趣味。
“红绿搭配,挺好的。”火岛本来是开玩笑,见云河真的一脸痛苦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又默默递过调色盘,“你再补些东西上去吧,将它们画成花,我这有现成的粉红色。”
云河哀号一声将脸埋在手心里,“可是火岛,你画的好色()情,怎么看都像两个乳()头……”
火岛于是再次观察了一番,忽然发现,确实很像……
下午放学。美术教室。
“为什么美术课也那么较真呢……说什么画得太差要留下来重画这种事……一般学校都不会有吧。”
“一般学校也没有学生会画豌豆吧。”
“什么啊!要不是你,我说不定不要重画的!都是火岛的错!”
“那这次我让你画回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以火岛的狂野抽象派绘画风格看……没地方让她画回来的吧!
此时,云河和火岛被留下来重新做美术作业。为了不为难自己,美术老师特地在讲台上放置一盘水果让她们临摹,免得她们再进行抽象创作。
“同桌,看在我们交情还不错的份上,请你顺便捎上一份。”火岛默默地将自己空白的画纸垫到云河的画纸后面。云河瞪着心安理得做完一切的火岛,又忽然想到这家伙在夜晚前必须消失,也就作罢。
“呀,还是那么逆来顺受。”见云河什么都没说,火岛露出一个邪恶的淡笑。
“那是因为对方是火岛。”云河专心地画着,视线不离纸面,“逆来顺受那种事……其实也是因为当初到来不太清楚状况所以没办法反抗啊。”
“嗯,所以‘反抗’,还是挺简单的。”
云河忽然觉得自己被桌角磕坏的额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那火岛认为什么是难的?”云河好奇地问,“最难。”
“镇压。”火岛似乎没有思考,就说了出来。明明是那么清淡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霸气十足。云河愣了愣,不知为何心跳加速了,于是急忙转了话题。
“那么,接课上的话题继续吧。”云河边画边说,“其实澜波应该和你提到吧,我是先认识他哥哥,再认识澜波的。然后……其实我既不明了我和他哥哥的关系,也不明了,澜波和我的关系。”
火岛沉默了一下,仍然用低沉的嗓音问:“那么,你对澜波,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但是大家都一起失去了同一个人……我觉得,可能会成为朋友……”
“对你来说朋友是很重要的事?”
云河望着火岛显得有些蓝的眼睛,先是震惊,继而是无奈,“虽然我很习惯寂寞,也觉得一直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可是……有时候,就是需要朋友的。如果一个人一直只拥有自己,没有担心照顾过别人那死得时候绝不会幸福。”
“听起来就像感情泛滥。”火岛的嘴角咧得更加明显了点,虽然仍然是冰冷的语言冰冷的笑,但那似乎并不是挖苦的笑。然而很快,她皱了一下眉毛,痛苦的表情转瞬即逝,云河也没多在意
。
“这么说也可以……”云河顿了顿,“对了火岛,你能一眼看出别人的身体状况吗?”
“你指什么。”
“你说澜波基因很好,营养不良之类的。”
“……”
“那我呢?”
“我看不出你。”
“咦?”云河诧异,“这也不是谁都能?”
“对。你其实……”火岛还未说完,整个人就一阵晕眩。她一晃身子,就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云河慌忙地站起来,云河手足无措地扑上去摇晃火岛的肩膀,可是火岛就是不睁开眼睛。那长而卷的两片睫毛,就像濒死的黑蝴蝶的双翼,再也舞动不起来。
“火岛!火岛!”云河无助而哀伤地叫唤,就像无数次,她对着梦中渐行渐远的宇辉的背影所做的那样。她一直叫,就像被上了发条的玩具知更鸟,直到不知是谁搂住她的肩膀对她说,“没事的。她只是晕过去,会好的。”
云河这才清醒过来。彼时,她已在医院的长廊座椅上,被优莲紧紧握着颤抖的手。优莲说,火岛就在隔壁的病房,只是低血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