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几回魂梦与君同(一)(1 / 1)
日头都落了,可是林大人还未下朝回来,一家人甚是担心。未时了,大人匆匆忙忙赶回,回来便叫了雪静去书房。
一脸慈爱的父亲坐在桌前,一切都那么自然,可是雪静却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惧。
“陛下选妃,你知道了吧。”开门见山,林父一直如此。
“女儿知道。”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这话的意思是?若真是,那自己此生,不是要葬在深宫了么?
“你已经21了,再没几天过了年,你就22了。你下面的妹妹们能嫁的都嫁了,就剩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剩下你吗?”林父却不等雪静答,便兀自说下去,“先皇在世的时候,曾有让你入宫之意。先皇驾崩,又有遗言告于太后,陛下,立你为后,今日为父去景阳宫,太后也是为此事。若不是陛下国事操劳,才拖及至此。你……小雪,你怎么了?”林父看着这有些失神的女儿,很是担心。
皇后。一国之母。若是个小小宫娥,她还有机会逃走的,怎么就成了皇后?
“爹爹,让女儿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她有些经受不住。
“想什么想?圣旨一下什么都不用想!日后为父进宫,可是要称娘娘了。”林父还是颇有些高兴的,自己的女儿,就要成为一国之母了。想近日朝堂之上,那是出尽风头。
雪静突然破门而出,跑走了。一种恐惧就要抓住她了,可她如溺水一般做徒劳地挣扎。穿过街巷,拨开人群,身后小墨的叫声,沿途的叫卖声、吆喝声、打闹声、交谈声,仿佛都散去了,天地间剩下她一个人用尽全力奔向一个地方,连他都不见了。
依然是小巷,曲折的小巷。青石板踩在脚下似乎有些微微的凉。这个冬天,冷气入骨了。那株梨树,干枯的枝条插入天空,像一只瘦骨嶙峋的手。
风,刮出彻骨的寒意;心,抖落一地的凄凉。北风似乎要刮倒她孱弱的身躯。她以为自己会淡定地对待这一天,她以为自己把什么都看得彻底明白。可是她错了。在这一天到来她彻底的慌乱。她急切地想那个男子回到她身边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不顾一切。有什么东西落下来,落到她脸上,丝丝的凉。是下雪了么?是下雪了啊。雪静抬头,纷纷扬扬的雪花,如柳絮般轻扬又撒落。带着一点不甘心,最终又无可奈何地落到地面,然后化成雪水。她用手轻轻捧住一些雪花,用那刺骨的冰冷麻木她的手,她的心。
“璠洛,你在哪里?你不要我了么?我要进宫了,我要死在那里了。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啊?……”
雪越下越大,她在雪里格外单薄。她的一袭白衣,渐渐融在雪中,那般苍白无力。
“小姐……”身后小墨弱弱地叫着,冻得瑟瑟发抖,“天冷,您快回去吧。”
那株梨树,竟然开花了。玉树琼枝,满冠白玉。
西风吹面,彻骨生寒。
过年了,林府那是一片喜庆。重元九年正月十五,帝授凤印,祭天地,行礼如仪。
十六日,后入主西宫。
此乃国之大喜。
可是雪静觉得,自己完全是被礼服捆绑起来,然后扔进宫来去作个人人都想作的皇后。夜已经很深了,她孤独行走在浩大的宫殿。坟墓,这座凤仪宫是她的坟墓,彻底的坟墓。
来到这里几天,却依然见不到皇帝。皇帝么,当然是以国事为重了,娶个皇后来稳稳她后面的一群女人,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如果只是发挥这个功能,管家婆也够了啊。显然这对皇帝皇后,对对方丝毫没半点兴趣。
连月来,嫔妃们一早来拜安,雪静对这些美人儿们也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后宫女人还真是多啊,雪静心里暗想。能记着的也就几个,虽然早上来时时满堂彩,一个个美人往她面前道安,看得她眼花缭乱,她都快晕厥了,走了一拨怎么还有?她从巳时开始看,一个时辰了,人终于退了……司仪只是说看看熟识熟识。怎么弄来那么一拨人呐,雪静心中喊苦,还要她管这么大一后宫?她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
想完这些才发现,下面一直坐着几位,哦,都忘了,看来下面几位,都是混得不错的。
雪静把四位过了一遍,依受宠程度来排嘛,便是清如柳色柳昭仪、娇似牡丹华昭仪、貌比芙蓉的方美人和冷若孤梅的孟贵妃。雪静的眼神在贵妃脸上稍作停留。哟,宫里的冷美人可不多见呐。原来皇帝也是有个性的,好这一口,那方美人和华昭仪华丽丽地在那儿用无形的力量比美,倒是这柳昭仪,清如柳枝,清新可人。但看着,总觉得有说不出的想法。这方美人最近可是炙手可热啊,宴会上一舞惊艳,荣华富贵也就跟着下来了。
“皇后娘娘定还不熟悉吧?呵呵,可否容得本宫做一次东,皇后娘娘赏个脸儿,到雍华宫用膳呢?要不几位也来吧?”华昭仪一脸似笑非笑,心里盘算,你才来,这后宫啊还是我翻云覆雨,况且几日陛下用膳之后都来,让你看看,还是安安静静当皇后去吧,还有你们,争什么呀。(叼个神马啊…)
“那也不好不答应了,本宫就去吧。”
“贵妃娘娘?”华昭仪已换下一脸温柔,带一丝不屑。这个女人如此厌恶宫廷,陛下凭什么罩着她?凭什么占着贵妃的位子?
“孟如只赴可赴之宴。皇后娘娘,孟如告退。”冷傲的眸子看她一眼便顾自走了出去。她仿佛一切都不曾看在眼里,如花宫娥,以及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在她眼里只如微芥,她衣裙上一枝如血的红梅,很凋零地盛开着。
“姐姐,妹妹可以去吗?”谁跟你是姐妹啊,侮辱我祖宗,臭显摆什么呀,陛下昨晚可是在我含昭宫!柳昭仪脸上春光明媚,心中闪电数道意图劈死某人。
“当然,姐姐还怕你看不上呢。方美人也来吧,你可是陛下新宠啊,我们可都迟暮了啊,呵呵。”年轻又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整死你,倒在本宫手里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那本宫换件衣裳,一会儿便与几位同去吧。”这一身是什么东西啊,重死了。
雪静穿了新作的衣,袖口红线压边,其余满身开银线绣的梨花,次第繁华。束腰带为墨绿绣九只飞凤,凤眼镶白珍珠,以金线为纹。两寸宽的束腰带虽盘旋九只凤凰,却毛羽清晰明了,或展翅,或昂头,或伸足,一一神态各异,可见绣工了得。制衣的是上乘宫锦,光泽如水,举手投足间便水般流溢光华。她拆了发鬓,只从发间挑起小部分挽了松松流云鬓,斜插一支玉簪。玉簪一寸朱红如血,妖冶艳丽,配这一身如高山流云雪色梨花里独开一树桃花,参融了媚色。
赶到门口,雪静回身,问:“我去,没事吧?”听说宫里的女人狠呐,下毒也不一定。
“回娘娘,您是皇后,宫妃们不会大胆到这个地步,您放心,我与解铃打小入宫,请娘娘放心,昭绝与解铃会做好该做的。”昭绝并不是十分漂亮的女子,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很安稳,贴心的感觉。
雍华宫
浓郁的香晕得久了,让雪静感到有些头晕。午膳过后已是未时初,小坐一会儿,雪静便想回去了,可还未付诸行动,一向尖利的嗓音提醒着皇帝的到来,雪静连忙带人行礼。
黄灿灿金澄澄的龙袍,袖子下白玉筝般的的指,领间几丝墨发凌乱交 ,再往上,看到一张,呃,似曾相似的脸,如白玉上雕刻的五官,一笔一笔,张扬却又内敛,妖魅却不邪气(这啥人呐,整个儿一矛盾体……)特别是一双凤眸,一点墨珠如浓墨所染,深藏心绪,上翘的眼角,微翘的睫毛,更让这眼夺媚摄魂,这人,不就是那日如花楼身后那个紫衣男子吗?沉思之间又一抬头,却有一股帝王之气迎面而来,此人俨然又多了一份威仪之气,其中妖娆之气似有若无……(作者问:难道,这个人就是这样勾引女人的吗?… 答:这要问你吧--。。。)
皇帝陛下也有一惊,好不容易出去进次如花楼怎么就给自己皇后撞上了?眼前这个女子,素衣如雪,静好如莲,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如秋般安静娴雅,静得可以安人心。
“皇后,也在?”说实话,皇帝有些心虚,洞房那晚他是匆匆离去。室内烛光暗的暧昧,瞥了一眼似曾相识,今朝突然想起来好像是在如花楼前……该皇帝暗中想,是不是克我?礼部尚书生辰八字有没有好好对过?!本以为会告诉太后,没想到几天了也没个动静,看来这皇后,气量不错嘛,可以接纳。不过转念一想,他也确实有事,大事,凡事以国事为重嘛,怪不得他的,但到底来说,还是亏欠了这位皇后。
“呵,陛下,您今日怎么来这么迟呢?臣妾都等您可久了。“华昭仪媚眼一转,娇声软语,全没把皇后放着眼里。
“今日有事么。”揽手一抱,缓缓走向座椅。
“哦?又是什么国事呀?陛下这么忙。”经过柳昭仪,方美人时,眼风横扫,鼻翼微鼓,挑衅。
待走过,柳昭仪眼化尖刀,眼眼得往艳丽的华裳美服背影戳了几个窟窿,下巴微抬,方美人眼中怒火焚烧,极为不屑。若是二人眼神能有此功,眼前的华娘娘大概挫骨扬灰灰飞烟灭了。
“事情么,自然是龙眼了。”这皇帝很爽快。
“龙眼?”雪静抬头,看向座上皇帝,“璠洛。”会如何呢,璠洛会死吗?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若是死了,那么他给的承诺呢?是不是他死了,他的立下的誓言,他说过的那话,就烟清云散了呢?承诺,竟如此不堪一击。
“陛下,臣妾忽然想起今世太后派人让臣妾用完午膳后过去,臣妾先行告退。”她突然想走了。不想了解那么多,会怎样,日后自会知道。
“那好,替朕向母后请安。”虽然她的行为有些失礼,但他却丝毫不愿怪罪。毕竟……自个儿不对在先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的人天生适合雍容华贵,而有的人天生显得淡雅出尘,有的人天生适合勾心斗角,而有的人天生喜爱闲云野鹤。天生的,一切天定,或许缘份也是天定的。她是不适合深宫的,在一片花海间并不突出。但那抹梨花淡水的背影,却又是那样吸引人。不注意,那是无缘;一旦发现,就会觉得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