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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莹玉根本对主子说再来找他的话已经不再报什么指望了,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之中日子又往前过了一个来月,一个傍晚,到了酉时掌灯之刻,一顶轿子来到了莹玉的房间门前,莹玉猛地得主子召见,除了愕然还有满腹的忧恼烦闷和怨愤,可是既然到了这里,主子召见,他有什么理由可以不去呢?他在心中暗暗忖道:“这样奢华的宅子在这主子来说不过是个别院而已,他的身份地位一定是不低的,他找我去,无非是喜我貌美,曲唱的好,自己和莹波进了牢狱,就是死了也被想出去这里了,再说出得外面又能如何,像自己这样一个在社会最底层讨生活的人,还不是整日靠在街头卖艺,卖笑,赚几个散钱度日,风餐露宿几年容颜渐老,还不指定是个什么下场,以前自己天真的想着能让莹波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现在想来简直是梦话,即是今生今世定无望出去的了,还不如安下心来想想如何在这里定住身形的好。目前之际最要紧的是好好的把握机会,无论如何得想方设法竭力的应酬与他,敷衍得他高高兴兴的,只要是抓牢了这主子的心,就能利用他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受的苦讨回公道!”想到这里微微用眼梢一撑,眼角向上一飞,星眸轻轻荡漾之间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恻恻笑影,虽然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测的,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那个抱着单纯的梦想的莹玉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痛苦活着了,他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后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人儿很美,他暗暗咬了咬嘴唇,一种特别的生存力量占据了他的整个内心,他努力的将嘴角弯成了一条美丽的弧线,坚定的立起来,跨出门,上了轿,这回换了个地方,门前立着的两个人,见他站在门前便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干?”莹玉述明其来由,其中一个细细的看了看他,最后点头说道:“进去吧。”他跨了进去,迎面正前方是一幅落地水墨山水屏,转过去后里面很是宽阔,大厅左右是两个套间,侍婢替他掀起帘子,他走了进去,迎面的墙上悬挂着才人墨士的书画墨宝,坐地的古瓷瓶中摆了许多开的正好梅花吐露着淡雅的馨香,还有一面是满架图书,靠窗是一列楠木书案,案左角上堆叠着书卷三五十套,正中铺着一张玉版宣,那主子两只袖微微卷起一点,手握着一管笔在那里写字,却并无他人在前侍候,莹玉暗暗想道:“反正无其他侍人在旁,且先瞧瞧他写的些什么?”于是轻轻缓步慢慢的走到书案前来,来到他的身边看他写的字。
只见眼前的玉版宣上墨迹淋漓的写着:“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主子回过头来见是他,便停下笔来笑着问道:“你且来看看我写的这些字如何?”莹玉摇头道:“主子这不是取笑卑下吗?想卑不过是个愚鲁无知之人,不过是粗识几个字罢了,哪里懂得什么字体啦,章法啦的,再说了像主子这样文人墨客写的字,怎是愚这样无知的卑贱之人可以擅断的?”
主子用手中笔指点着说:“你看那字就不太好,这字也写的不太好。”
莹玉靠在桌旁道:“依卑下的拙识看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主子道:“这书法当何如?米老曰:无垂不缩。无往不收。一字之间,长短相补,斜正相拄,肥瘦相混,体五材之并用,仪形不极;象八音之迭起,感会无方。至若数画并施,其形各异;众点齐列,为体互乖。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留不常迟,遣不恒疾;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泯规矩于方圆,遁钩绳之曲直;乍显乍晦,若行若藏;穷变态于毫端,合情调于纸上;无间心手,忘怀楷则;自可背羲献而无失,违钟张而尚工。譬夫绛树青琴,殊姿共艳;隋殊和璧,异质同妍。何必刻鹤图龙,竟惭真体;得鱼获兔,犹恡筌蹄。能做到这样,才是得了神韵,我差得远呢,不过今日有兴致,写两笔修身立意的话自勉罢了。”又道:“你也来写几个儿瞧瞧。”
莹玉紧忙摇头道:“您的字写得这样好,您还挑得出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来,卑下的字连您一半都没有,不堪入目的!”
主子说道:“你说这话我却不信,依我看你这样的才貌,要说字不好只怕是谦虚之言吧,况且不过是闲着无事玩的,写的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你不肯赏脸就是了。”莹玉见他这样说,推却不过,也只好只好随着他的意思,拈起笔来沾了些墨,另抽了一张宣纸来写了一行小楷“流水空山霞自落,凭谁染出几分娇。”
主子看他的写得这一行整整齐齐的小楷,自然连贯,且又清平娟秀,笑道:“我就说嘛,你说字不好只怕是谦虚之言,现在证实果然不差!”
莹玉被他说得两颊晕红,将笔一搁,道:“您刚刚说不过是写着玩的,写的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愚敝才斗胆写了几个的,现在又这样的取笑于卑下......”
主子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我不过据实而言,何曾是戏笑与你?”
莹玉羞腼的低下头道:“说好不取笑的,现在却这样。”偷眼彷徨室内,见书架之上放有一张古琴。不觉寻思道:“反正这样坐着很是尴尬,不如借着奏琴一曲,添些雅兴。”于是莹玉说道:“卑见主子这里有琴一张,要是主子不嫌愚这点浅陋的本事,卑想斗胆为主子献曲一阕,如何?”那主子点头称好。
于是莹玉将琴取了,那主子连连招手,招呼他道:“过来,到这边来坐。”莹玉道:“卑下和主子身份悬殊,怎么敢逾越礼规?”
主子说道:“不必这样的拘束,是我叫你坐的,你坐就是了,不要紧的,我最不喜欢整日讲什么礼规礼规的,一会礼规是这样,一会礼规是那样,样样都被拘束着,这样点小事都束手束脚的,做人做的一点乐趣都没有,何苦来的。”莹玉一劲推辞,最终还是他站起来硬拉莹玉坐了,然后随和的微笑着望着莹玉眨了眨眼睛说道:“不知你今日弹什么曲子来给我听呢?”
莹玉低头浅笑间道:“这要是一开始就说了就没甚么意思了,卑先弹曲来给您听,您尽可以猜一猜。”说完便斜飞纤指,拨动冰弦。其音悠扬阅悦,声律悠扬,如天地万物熙熙同春中一方清净的林中莺语唧唧争鸣与清流之鸣和正欢。
主子道:“你弹得此曲之中大有气概,既有那青山之峨峨又有绿水之洋洋,我猜想是不是那高山流水之意趣?”
莹玉脸露微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您果然是知音也。”停了一下又道:“您不是说中意听卑唱的曲吗?不如卑下现在唱个曲给您听吧。”
主子微笑着望着他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
莹玉道:“唱之前我先来说个故事。话说当年西汉时候的司马相如原本家境贫寒,徒有四壁,但他精通楚辞,善于写辞作赋,又善鼓琴,应好友王吉之邀,前往做客。当地头号富豪卓王孙之女卓文君,此女眉如远山,面如芙蓉,通晓琴棋书画,才貌双全。但命运却十分凄凉,因曾许婚窦家,未聘夫死,便成了望门新寡。一次,卓王孙家中要举行一次大宴,因听闻司马相如之名声,十分仰慕,于是特邀王吉与相如一并前来参加。席间,王吉介绍相如精通琴艺,请司马相如抚琴助兴。司马相如早已听说卓王孙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儿,就趁做客卓家的机会,当众弹了一曲《凤求凰》,凤兮凤兮思故乡,邀游四海兮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如今夕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进人遐在我傍,何缘交颈为鸳鸯,期颌顽兮共翱翔!凤兮凤兮从我栖,得托享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他借琴音倾诉心曲,已此表达了自己对卓文君的爱慕之情。卓文君听到司马相如所奏的琴曲后,理解了琴曲的含意,知他以琴心求知音之意,正是芸芸人海,知音难觅,于是她偷偷地与司马相如会了一面,这一见之下双双倾心,于是便有了文君夜奔相如之典故。可当司马相如前往长安做官后,这样二人分离两地而居,时间长了慢慢的司马相如的心就改变了。文君朝思暮想,盼望丈夫的家书。万没料到盼来的却是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十三个数字的家书。文君反复看信,明白了丈夫的意思。数中无“亿”,表明已对她无“意”。卓文君既悲痛又愤恨,当即复信叫来人带回。信的内容是这样写的,“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相思,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言千语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啊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这封信,把数字顺着说了一遍,倒过来再谈一遭,充满了哀怨缠绵的情调,司马相如反复细读,百感交集,扪心自问,羞悔不已,于是亲自回乡把文君接往长安团聚。”
他讲完又唱了一首词道:“同行同坐。同携同卧。正朝朝暮暮同欢,怎知终有抛亸。记江皋惜别,那堪被、流水无情送轻舸。有愁万种,恨未说破。知重见、甚时可。见也浑闲,堪嗟处、山遥水远,音书也无个。这眉头、强展依前锁。这泪珠、强抆依前堕。我平生、不识相思,为伊烦恼忒大。你还知麽。你知後、我也甘心受催挫。又只恐你,背盟誓、似风过。共别人、忘著我。把洋澜在,都卷尽与,杀不得、这心头火。”
主子听完笑着道:“哦,我听出来了,你借这典故,暗地里怪我呢吧!”他的话音未落,莹玉半撒娇半赌气似的“哼”了一声,小性子的将脸一偏,眉微微一蹙,小嘴轻轻一扁,说道:“那敢哪,您是高高在上主子,而卑下就是地上的一只小蚂蚁,生死只在您的一句话之间,哪里敢有半点怨言于您的呢?”说完将身子一扭,背转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
主子把手放在他的肩头上将他扳转了回来,道:“我一直惦着你呢,但是这一段偏偏赶上很多正事急着办。”莹玉虽被他强扳了过来,但是只是一个劲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那主子用手掌捧起他的脸微笑着望着他眨了眨眼睛,莹玉推开他的手,淡淡的道;“其实我心里都是晓得的,说这些还不是哄哄我罢了......真的想来,会这么久都不来?”
主子道:“你别多心,我是真的有事情,忙的脱不开身,不然早就来看你了。”陪笑又道:“不如你就效仿故事里的卓文君,也写首诗给我瞧瞧不就行了。”
莹玉放出那一双勾魂摄魄的娇眼似娇非嗔的斜横了他一眼,一飘一收之间,一种娓娓浅浅的媚意已像微风吹过一池春水般荡荡漾漾的动了起来,之后他立即将神色一收,站了起来哼了一声,低头黯然道:“只可惜我没有人家文君的诗情本事。”说完不等他说话,轻移着步子来到窗前,赌气似的掀开紧紧掩着的帘幕将后面的窗棂推开,探身向外眺望,他们一直坐在这温暖如春的屋里,这里丝毫没有冬的气息,他们不知外面的瑞雪正静静的从天上落下,也不知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将那漫天飞舞的雪片,附在树的丫杈上、屋檐的房顶上、盘旋的梯阶上,一点一点将广袤无垠的天地溶成了白色的一体,莹玉混然忘了刚才负气的事,脸上露出了天真的孩子气的笑容,欢然道:“呦,下雪了。”主子见莹玉一团欢喜的样子,跟了过来往外一瞧,可不是,看来下了有一段时间了,因为外面已全部变成了如梦一般的白色的世界,于是道:“想去外面走走,赏看雪景吗?”
“恩,当然想。”莹玉道。
“我当然也想。”他笑了笑抓起放在榻前的皮裘大氅说道:“那好,咱们走!”说完二人一起向外面走去,那些在门外候着的随身近侍立即也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
主子不悦的停下了脚步道:“我就在院子里面赏一下雪景,你们就不用跟来了。”
一个侍卫连忙说道:“这.....保护主子是奴才们的职责,要是让您受了惊,那奴才们可是有十颗脑袋也担待不起的。”
主子皱起眉头说道:“你们真是扫兴得很,这别院里里外外站着多少自己人?能有什么事?我自己知道轻重。”那些紧跟了上来的侍从们听到主子这样吩咐,不得不依从的停住了脚步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