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周示楝摸摸肚子说:“小安子请客,你去敲他的竹杠去。我们下午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小安子说这里有一个老镇,时间还早就让司机开过去,没想到有这么一家老馆子,正好玩得肚子饿了,就进去坐下来吃了。小景儿啊,你去吃过没有?他店里有几道菜你一定要尝尝,一个红烧溪鱼,一个烟笋干烧肉,一个藜蒿炒腊肉,一个荷包鲤鱼。没想到在这里还藏得有一个大菜师傅,这师傅要是到上海去开家饭店,一定红火。哎,吃力煞了,我要先躺一歇再汰浴①去。”
景天把周示楝一直送到他的房间门口才离开,回头就见蒲瑞安也在用钥匙开旁边一间屋子的门。她只好对他笑笑,搭讪说:“怎么想起去老镇了?”
蒲瑞安开了门,说:“你昨天既然介绍了,自然要去看一看的,不然白来了。这个老镇不错,过两天可以再去一次。要不要一起,景小姐?”
他又恢复叫她景小姐了,但昨天他们明明已经“你”啊“你”的了,他这样改回疏远称呼,是在表明他的态度吗?是不是由于她昨夜的失礼行为,招致他这样的回敬?
既然他是疏远的,那景天也不会主动表示热络,她淡淡地说:“看那时候有没有空吧。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4 远映碧山
周示楝他们的旅行团走了,孙经理带着胶片随车也走了,蒲瑞安留了下来。所有人都对他这个行为没有异议,好像他留在这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军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是他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他既不是部队上的人,也不是来这里借地方工作住宿的摄制组的员工。他白天随队出去拍摄,晚上和张德飞他们一起打八十分,有时和王连长打乒乓球。还和张德飞他们组成了一个篮球队,请了个士兵当他们队的外援,和王连长的士兵来了一场友谊赛。虽然输得很难看,但大家都很高兴。他在这里过得,比她如鱼得水多了。
打友谊赛的时候,她坐在观众席上看,给两边都加油,就像她在大学里,给同学加油一样。篮球在场上的队员之间传来抟去,景天笑眯眯地拍着手,却有点心不在焉。
那个通讯兵凑到她旁边来看比赛,看了一会儿小声问:“那个戴眼睛的,是你朋友吧?”
景天嗯一声,没开口,眼睛看着场上。
那通讯兵本着他的工作专长,誓要通讯一下,又看她像没领会他的问题的深层含义,摆明了问:“就是对象啦。他是你对象吧?”
景天愣了一下,才省悟过来“对象“的意思,那其实是和男朋友差不多,并且和一般泛泛而谈的男朋友还不一样,是敲定了关系的男朋友,类似于订了婚的男朋友。
通讯兵看她有点明白过来,再加一句:“我们都说他是你对象,不然为什么来了就不走了?”
听得景天万般不乐意,恶作剧心思发作,故意说道:“就是啊,来了就不走,给部队建设和管理增加不便了,赶紧叫他走,别在这里碍事。”
通讯兵很大方地说:“干什么让人家走啊,大家那么远过来看你,当然要多住一阵了。反正你们住在这里也这么久了,可以等你们拍摄完了,一起回去。我们连队的营房这么多,再多住十个人都住得下。你们吃得也不多,就住下吧。”
景天笑不是恼不是。人家那意思是根本不在乎他们这帮人在这里打这么长时间的秋风,人家财大气粗,经得起更多的人来吃大户。不知道孙经理和王连长或是再上一级的首长是什么交情,人家就是这么大方,随他们敞开了肚皮吃。
通讯兵又说:“我觉得这个人不错,你来这里工作,他就来这里看你,看得出来很在乎你。这样的人不错,你就嫁了吧。你这么大年龄了,在我们家乡,早就该结婚生娃娃了。你刚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还没对象呢。”
“为什么?”景天被他气得直想笑。
“你都没往家里打电话,除了找过你妈妈两次。我们这里的兵,要是家里给处了对象,家里有电话的那是每个星期都要打电话的,没电话的每个星期都有信。你什么都没有,我们想你可能是没有对象。要不是我们连长家里已经有媳妇了,不然你可以嫁给我们连长。我们连长可是好人呐,从来不打兵。”
景天忍笑忍到肚子痛,没想到这通讯兵还是个侦察兵,有侦探的敏锐和分析能力。有一个词不懂,问:“什么叫打兵?”
通讯兵低声说:“就是新兵训练的时候打新兵。有的连长排长班长就爱打新兵,说是不打成器。好些新兵都被打过。但是我们连长好人,从来不打不骂,只是做思想工作。”看一眼周围有没有人,接着说:“我们想要是你没有对象,将来我们连长退伍以后可以去你们上海嘛。像我们连长这么有才干的人,地方上哪里不抢着要?”
景天听了又是心酸又是好笑,点头称是,严肃地说:“没错,连长这么好的人,地方上一定都会抢着要的。可是没办法啊,你也看到了,人家都追到这里来了,我不能见异思迁啊,看到好的就扔了不好的,那成坏姑娘了。”
通讯兵也点头称赞道:“你是个好姑娘,我看出来了。”
景天又不明白了,问:“你从哪里看出来了?”
通讯兵说:“你家属来了,你们也没有整天黏乎在一起,这就说明你们都是正经的好人呐。上次连长的家属来了,连长家属就总黏着连长,到哪里都跟着。连长也是,平时就算是休息的时候,也总在营房里转悠,又是管我们内务又是管我们业余生活。他家属一来,他就呆在他屋子里不出来了。”
景天几乎要笑死了,原来在士兵的眼里,她比他们连长都要好,是“正经人呐”。又笑蒲瑞安成了她“家属”,不知道蒲瑞安听见了怎么想?这么一想,对蒲瑞安可能对这个词的想法就很值得琢磨了。
场上蒲瑞安打了几节,做个暂停的手势,表示打不动了,要求换人。可他们这边无人可换,连长坐镇指挥当裁判,临时招人,远远地指着通讯兵叫他的名字,说:“你上。”
通讯兵没想到连长会点他的名,愣了一下,站起来立正敬礼,大声说:“我不是他们队的。”连长说,说你是你就是了。通讯兵又说:“那我上去了赢了算谁的?”连长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没有输赢。通讯兵叽咕了一句,只好到场边去换衣服。旁边的人不管是士兵还是景天他们,都笑成了一片。
蒲瑞安从场上下来,很自然地坐到景天身边,景天递给他一杯水,他拿起来就喝。景天看他喝了才想起这个杯子是她喝过的,可是这个时候再出声,又显得太着意,只好不说话,跟着别的士兵一起拍手,看着比赛重新开始。等场上打得激烈了,众人的眼光不再注意这边,蒲瑞安才说话,“这小士兵可能要被连长尅了。”
景天看他摆出一副自己“家属”的样子,就连张德飞他们也认为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心里对他的种种手段很是不忿,用刚才通讯兵说话的家乡口音回答他说:“连长不会,连长好人。连长不打兵。”
蒲瑞安笑着别过头去,对她语调里流露出的明显讽刺意味假装没听懂。
景天觉得自己真小气,真是没用,真是被他陷害得好惨。想起通讯兵说的“可以等你们拍摄完了,一起回去”的话,索性不客气地问道:“你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厂里缺了你行吗?”
蒲瑞安略带惊讶地说:“孙经理没告诉你吗?他聘请我做这个摄制小组的特邀顾问了,我可以随便在这里呆多久,甚至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
景天想,倒真会花言巧语的,不知孙经理怎么被他骗倒了,哼一声,说:“又不要他出食宿费,他当然会假客气。那你厂里呢?不怕出次品?”
蒲瑞安不在意地说:“哦,那个呀。我正好休年假,厂里安排了接管的人手。”
“年假?”景天做了个吃惊的表情,“这个词我只在外国电影里听到过,从来没见过它长什么样。”停一停,看蒲瑞安一副随便你说什么,我统统“吃进”的腔调,觉得损他损得不够彻底,意犹未尽地加一句道:“原来你虽然生活在中国,过的却是美国生活啊。”
蒲瑞安表示同意,“好说好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这也确实是学的是美国企业的管理模式。景小姐原来也是学管理的,当然知道这里头的道理。我还记得我带过景小姐一个多月的实战课。看来景小姐毕业之后,没入这一行,快把在学校和我教的都忘光了。”
景天气得牙痒痒,要换了是从前,早抓住对方的手,一口咬下去了。从前男友就被她咬过无数次,说她是小狗变的,会咬人。她也只有面对蒲瑞安,才能这么老实地忍着。
蒲瑞安看看比赛场上的情况,说:“不用打了,我们输惨了,我们这临时凑起来的杂牌军,哪里是他们正规军的对手?我先撤了,洗澡换衣服去。你慢慢看。”说完起身就走了,一点不拖泥带水,黏黏乎乎。景天又想起通讯兵说他们连长和连长家属的事情,心里直乐,再看连长,觉得那严肃的脸也不是那么扑克牌了。
篮球比赛过后的第二天,天气有变,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满天的乌云,大白天的室内都要开灯。士兵们不能出操,就在室内学习军部文件,景天张德飞他们看这天色,都说今天是不能出去拍了。
到中午过后,下起雨来,风把树枝吹得啪啪地打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