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烙印之伤（1 / 1）
仿佛有无法休止的泪水，化为雨水，自魔界的天空倾泻而下。一边是王位复苏的欢呼，一边，是无尽的黑暗和痛苦。
躺在潮湿的地上，仿佛身心皆已经完全的撕裂，意识一次一次的重聚和涣散，没有皈依，那种痛苦仿佛连流泪也无法终止，便是那种连哭泣都显得茫然的无助，仿佛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的武装，让自己完全赤身裸体的坦诚着，但是却被碎裂成千万片，剥夺和掠取，仿佛成为唯一。
中途，她或许醒来了一些时刻，但意识还是昏昏沉沉，或许她已经有些无法分清楚生与死的界限，毕竟她早已徘徊在这生死的回廊多次，但唯独是这一次……是否有连死亡也无法终结的噩梦？她高烧不退，迷蒙之间，看到身边无数影子漂浮，她只觉得心口都如同裂伤一般剧痛不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不止的哭泣，但倘若眼泪有用，为何流尽这么许多，却也觉得疼痛？她就躺在那潮湿的泥地之中，渐渐的身边掺杂了很多声音。
空气的周围充满了腐败的味道，这是魔界底层容纳战俘的围场，脏污的环境与腐臭的气息，无一不昭显了这位更醒过来的君王对神族的彻底蔑视与驱逐。大约三四百个神族衣衫褴褛的容纳在这围场之中，他们在这数千年之间，因为没有跟随大神返回云端的圣城而只能停驻在人间，隐藏在人类的世界中，携带着他们薄弱的血脉和力量生存下来。魔界君王的复苏彻底压制了神族的力量，他们被囚禁在这魔界底层的围场之中，等待着生，痛苦的生，或者是成为魔物们的玩物或者奴隶，或者等待着死。
他们三五个围聚一团，但，却把那一小片方寸的空地空出来，那空地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神族们细细的交头接耳，流露出怪异的眼神，但他们却都死死地盯着她。很奇特的是，按理说她的气息算是个神族，但，却与同类并不相近。
她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周围的声音细小烦杂。她感觉到大滴大滴的水从打在她的背上。热辣辣的，潮湿滑腻的空气，她微微睁开眼睛，自己躺在一片水泊之中。
奇异的视线…………
那些人裹着为数不多的衣服，却以仇视的眼睛看她。
她的思想是一片的混沌，记忆的片段一点点的闪过，那种浑浊在慢慢的凝聚，她趴在那水中，仿佛呛了一口咸湿的水，下一刻狼狈的咳嗽起来，周围的人围着她，却没有一个上前，他们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种如同看待异类生物的眼神，仿佛每一刻都要将她活生生的剥开。
她的手，扣在泥水里。全身湿透，她睁开眼睛，依稀的，想爬起来，但她的身体仍然是疼痛，仿佛有什么力量从她体内流去，她一个人在那里狼狈的挣扎，又抬头看着身边这些人，全然陌生的世界，全然陌生的环境…………她，在哪里………………？
而，为什么…………………………？？
一颗小石子，咕噜噜的滚落在她的面前。
她注视着那块石头，思想，都有些毫无焦点的游移。
但，另一颗石头，却在下一刻重重砸在她的额头上，她感觉到有些刺痛，有些缓慢的呆滞了片刻，挪动手臂，抚摸自己的额头，手上滑腻无比，在她的视线里，一片鲜红。
还以为自己终于变成了无血无泪的怪物……死而复生，这算什么？？
怪物，也会流血和疼痛？？
既然不爱，为何要让她死而复生？？这个问题有何意义？？？？他有恨，他对她心中有恨，那憎恶的眼神，毫无感情的侵 、犯，可有一点熟悉？可曾真是自己心中驻足的那个人？？正因为恨，恨到必须让她死而复生……即使灵魂已经是不同的二人，却籍借着这相似的外貌完成他的复仇，这是生命都难以承受的复仇——————但，可笑的是，她还活着。
是绯琰，还是树月？
若是绯琰，为何想不起所有的往事？为何想不起他所有时间都带不去的痛苦与仇恨都是从何而来？若是树月，为何不能果断的抛弃绯琰的所有而存活？为何又要拥有绯琰片刻的记忆甚至能切身的体会到绯琰对他的爱，那强烈交织的情感，在她的心中纠缠，仿佛生生将她裂成了两半。
“背叛者——————！”
人群中有个声音对她说。
不止一个，也不止两个，她怔然抬眼，却感觉到有人将细小的石头扔在她的背上。
“我们神族的叛徒，正因为你的背叛，我们才会有今日的劫难！”
“你这淫 、贱的女人为何还没死？ ”人□□头接耳，有着最为恶毒的目光，众人齐刷刷的围着她，却不近前，如同看待蛇蝎一般的怪物。
但言语，皆是利剑。
树月的眼睛有些呆滞，言语如同最低沉的诅咒，混乱的涌入她的思想。
“即使你背叛了神族，投身魔王，却也仍然是如今人尽可夫的下场！他早已玩腻了你的身体，就如同你今日的狼狈！”
仿佛是笑声，很奇怪……既然大家都那么狼狈，为什么那些人还笑得那么开心？他们都不是人类，他们都是神族……绯琰不是神族吗？为什么大家，这些人，奇怪的笑…………看着树月在笑……
“这几千年来，你在魔王的身下犹如妓 、女一般的被上过无数次了吧，不，我们都忘记了，魔王睡着了嘛。那他的部下们又如何呢？绯琰，你抛弃神族，最终也不过是这样的下场啊，呵呵呵……”
“那些爱啊恨啊，都是信誓旦旦。”
“天界的男人，始终是比不上魔族的妖性，丢弃了大神和职责的女人，再也不会是神族受人崇敬的战神绯琰。如今魔王也玩腻了你了，什么下场最合适背叛者呢？让我们都想想——你也像服侍魔族的君王那样，尽心尽力服侍一下我们神族的男人————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
一个一个的眼神，陌生而刺骨。
女人们向后退，偎依在一起，眼神对她，只有憎恨厌恶，就仿佛看待世间最脏污的物体，男人们的眼神显得很奇怪，兴奋而残虐，这是神族？她迷惑了，记忆中还有雪山，还有洛水神殿，那些神族的眼神，远远没有这些人带给她的感觉，这么可怕…………
过去…………绯琰的过去，或者，无论绯琰还是树月，都已经再无关紧要，但是，那些记忆，她想不起，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只会心痛，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声说，不是！不是这样！！
无从反驳，但却一定要反驳，哪里错了，到底是哪里错了！！
她努力的支撑自己的身体，她想站起来，混合着雨水，男人们靠近她，滑腻的手滑上她的背。她喉咙仿佛想喊什么，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雨水之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拉起来，有人在剥她的衣服。她努力的摇头，但是没有力量，无济于事，她肩上的布被扯破了，露出□□的肌肤，男人们静怔了半响，轰然大笑起来——————
“这贱人果然是被玩过了才扔进来的啊！”
血瞬时冲上了脑门，她陡然拼命地挣扎，竟然是她从未有过如此鲜明的自尊，一个男人轻而易举就按压住她的手腕，将她扣在泥水中，居高临下说道：“看来魔族果然不懂得怜香惜玉啊，把我们神族最伟大的战神绯琰的身体，折腾得青一块紫一块，啧啧，你也喜欢激烈的吧————”
摇头…………
已经无法听到声音，这世界，是疯了吗？？
为什么醒来，一切都变了？？？？
他不再保护她了吗……因为树月是绯炎…………还是因为凰羽是魔王怀衣？他不能再爱她了吗…………因为恨，所以要以这样的方式，或许还有更甚的方式来复仇，才能得到内心的平静？
将她抛到这里来，是不在乎，是遗弃，是对之前记忆的彻底决裂，但，他不知道，魔王可以对绯琰因爱生恨，但，树月不可以不爱凰羽！
————
为什么到现在才发觉呢？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那么拼命地想活下来，无论是在之前的世界还是在这里，那么拼命地在心里有着小小的想念，温柔的光，滑进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到悲伤，是因为爱，树月爱上了凰羽，无论他是不是魔王，无论他是不是手染血腥，即使是在现在，在树月的心中，也仍然爱着他……
仍然爱，但，或许，已经太迟……………………
男人肆无忌惮的亲吻着她的脸颊。厚重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肌肤，撕碎她的衣服。她分不清打在身上的，是雨水，还是眼泪。如果有泪，或许早已流尽。
她惶惶然，她想反抗，但她知道自己毫无力量，周围的世界，反而空茫一片，她呆滞的看天，那上面是厚重的黑暗。
再也没有谁会来。她早已忘记了朋友和亲人，她早已无法回去某个地方。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和他在一起，分离的时候会悲伤，在一起的时候会温暖，这一切，早已远去了。
划空而过的鞭子呼啸而来，周围凄厉的声音又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再次跌落在脏污不堪的泥水之中，只听得自己周围夹杂了男人女人的惨叫，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又流淌到雨水之中。
黑色的长袍遮盖了她的身体。周围的人再无声息。偌大的围场，竟然再没有一丝动静，仿佛在雨中死去一般的寂静。
鲜血整片的蔓延在地上，树月所在的位置，空出一片空地，而先前那些男人们，甚至是在那个圈中尚未来得及对树月出手的男人们，却都已经没有了呼吸。
围场上方的魔兽发出刺耳的呼号，穿透了雨，它们被束缚在围场上方，却开始觊觎这围场下面神族散发出来的血气。神族与魔族势不两立，但神族的血，却是魔族最好的养料。先前攻击树月的男人们，身体却都以惨烈的方式七零八落的解体在地上，根本尚未看清攻击他们的鞭子是如何挥洒。
“再碰这个女人，杀无赦。”
寂静的声音，就仿佛比十二月的冬季还要寒冷，根本没有一丝情感和情绪，这声音响彻在围场之中。
黑袍没有遮住树月的眼睛，她的上方静静地站着一个女人。
树月的瞳孔猛然微缩。
仿佛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却犹如禁忌。那个人…………那个人已经…………
“站起来，把衣服穿好，跟我走。”
分明是一样的眼脸，连声音都相同，但却如此的冷然，那人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过去的记忆中如此熟悉，现在那人却冷眼旁观。一身黑袍笼罩着她的身姿，这或许就是另一个梦，在梦里，猫理真的没有死，而猫理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树月从未认识的人…………
树月站不起来，但那人，不紧不慢，没有扶她的意思。她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树月身子微颤的站立起来，困难的把那件黑袍遮住原本褴褛的衣服。
“我叫悠渲，”那人冷然与树月对视，将她扫视一遍，“我将引领你到火魔的坑洞，在那里你会得到一个烙印，作为魔界奴隶的标记而永远留在魔界侍奉贵族。你有什么要问的，就现在问。因为当你得到新的烙印之后，在没有主人允许的情形下，不能随意表达自我的意志与语言。一切背离的言语都将遭到严厉的惩罚。”
“奴隶………………”树月微微抬眼：“这是他的意思？”
“在魔界，我们都希望你死。”悠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他似乎更想你活下来。对于你的处置，我们遵从王的意愿。既然是奴隶之身，从今往后斩断前缘，留在魔界赎罪吧。”
悠渲对视着树月的眼睛。
脏污不堪的脸，无神的视线，身上的神族之息仿佛已经缓慢的耗尽。这真的是千年来的战将绯琰的转生？
一切皆是冤孽！
悠渲再不多话，她径自前行，人群中畏惧于她的强势，自动退让出路来。树月缓慢的跟在她的后面赤脚行走，人群寂静，但目光却带着七分刻毒怨恨，天上的雨降落下来，她任由冲刷。
魔族也憎恨她，绯琰的同族也排挤她…………凰羽成为了魔王，猫理活着变成了悠渲的脸，大家都死了………………只能依稀记得阿缘的脸，阿缘的眼睛………………树月低头慢慢的走路，一会儿阿缘的眼睛又变成了静雁脸，然后，又变成了凰羽温淡的笑容………………
她仿佛五神都难以凝聚，世界七零八落，她分明是跟着悠渲的脚步，但目光涣散，她抬头，又仿佛看到前面站着从前的他，只要她抬脸，他就站在树下对她微笑，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花瓣…………但那人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红光，燃烧着大片大片的火海。
炎魔的坑洞又深又热，坑洞的正中有一个火盆，上边是赤红的烙铁，桌案上有几个魔族在伏案登册，其中有一个子矮小的老头抬眼，见是悠渲，又见到悠渲身后的人，那几个交头接耳的人突然噤声，那老头问道：“这就是那人？”
悠渲点头。
那老头看向她身后的树月，眼神倏然犀利，但树月呆滞无比，心神涣散，那老头看了半晌，却是微微叹息，又问了一句：“王果真执意如此？”
“王命已下，无可回转。”悠渲淡道。
那老头眼神闪烁，转向那火盆之中，右手翻转之间执起一个烙铁，左手扣住树月手腕，便要烙上去，树月意识早已昏沉无比，只是呆呆的看着一道铺面而来的红光，带着高热来到自己的手腕旁，但那烙铁按在肌肤之上，却犹如被水浇熄一般，热量无影无踪。
那几个人一时之间却都站着不动了。那老头惊讶的看着手中的烙铁，就连悠渲也皱起了眉头。
火魔的火焰是魔界至高魔法的火焰，但竟然无法进入树月的身躯！
“王早已封印了她血液中的魔力……”悠渲查探着树月的手臂，那里除了青紫的勒痕，并没有其他损伤。
“那么这里又如何？难道火魔的真火奈何不了这过气的神族？”一旁年轻气盛的魔族抄起另一个烙铁，按向树月的眉心————————
“住手！”
悠渲喝道，手鞭脱出，但竟然制止不及，那烙铁已经飞向树月的额头，只要是神族或是魔族，那都是最致命的地方，神力由那里灌入，也由那里飞散，树月是刚被唤醒的死而复生之躯！？？
只听得树月一声微弱的惨叫。
那是何等的钻心之痛？！胜过凌迟的痛楚，树月这等坚韧的性格终究也还是被这魔力灼伤，她本能的捂住自己的额头，倒在地上，从翻滚的白烟中看到她指缝换换的溢出鲜血来。
悠渲急速俯身，扳起树月的手，往树月的额头之间注入一些光，树月的额头一片血肉之间出现了魔族奴隶的黑色印记，那一时间悠渲微微发愣，树月的手却紧紧拉住了悠渲的手臂。
“这里……痛……………………”
连语气，都有些模糊不清。
她的眼神一片涣散，仿佛在透过悠渲看着另一个人，眼中嚼着泪，但隐忍着没有流下来。悠渲知道那火魔的魔法动摇了树月这个身体的元神，因此才有这剧烈的痛楚，但树月这狼狈的模样，竟然让悠渲有些分神了。
可怜………………
自己竟然有着这奇怪的情绪。
悠渲摇摇头，她站起身来，自然就甩脱了树月拉着的她的手。对那年轻的男人道：“你伤了她。”
“但任务也达成了不是吗？”
那男人仰头看着悠渲，之后幸灾乐祸的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如果王真的还有珍惜之心，又怎么会带她来这里？”
那老头抿唇，瞪了那年轻人一眼，道：“不要多话，把她带到那边的暗房给她些水。悠渲大人，三个时辰之后来领人。”
悠渲点点头，下意识的注视着地上的树月。
但，树月在看她。
捂着额头的树月，有着奇怪的眼神，她只喊了那一句疼痛，然后就没有再出声。原本呆滞的表情说不出有什么样的变化，她头上满是鲜血，但唯独眼睛，从地上看着站着的众人。
“呵呵呵呵呵……………………”
轻微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敲击着心。
“呵呵…………………………………………”
树月笑了。
她看着悠渲笑了。
“我爱上他……他恨我，他想我死…………”
没有心，又为何听到心碎的声音？
这一夜，树月在魔界得到新生，但她的心又在魔界整个的死去。
她想，她疯了。
只有短暂的时间，但，他的复仇，又狠又残酷。有什么比被自己所爱的人凌迟更深的痛苦？他不在乎将她置身何时何地，不在乎她被万人践踏，勿论自尊。在寂静的牢房，一片混沌，她带着新的印记而不是幸福再生，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寂静的世界，带着对她无尽厌恶和憎恨的人们，这是哪里呢……………………？在这里的人又是谁呢………………………………？
坚强，如今在这里的这个人，还有坚强吗？？
凰羽…………这一生之中，树月还能从魔王的身躯寻找到这个温暖脆弱却顽强的灵魂吗？亦或者，也已经迟了………………？===============================================================================
“她一直都坐在那里，不睡觉，不喝水，也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暗房外二人窃窃私语。
“王真的把这个女人放逐到奴隶之中服侍贵族了吗？想当年她混到咱们堆里来的时候，咱们还像傻瓜一样的把她服侍得尽心尽力，谁想到最后她还背叛了王…………还把王害得这么惨，死一万次都不够！”
“听说她和神族的大神勾搭在一起，那人还是她的养父呢！真是比魔族还恶心！看她长得也不怎么样，怎么做得到？”
“这个女人可能狐媚子功夫可以，才把这两个神魔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耍得团团转吧。当年要不是她把毁天灭地的毒带来魔界，我们魔界会在天地大战中死那么多人么！要不是她蒙蔽了王的心智，王会在战争中受那么重的伤么！最后幸好只是沉睡而已！！如今可好，我觉得这么惩罚她算是轻的了。听说最后她又对天界做了什么好事，结果受到了族人的诸罚，今天在围场，我看见她的族人们都恨不得杀了她呢！”
“你小声点！她在看我们呢！你看她的眼睛多可怕，她的脸好可怕，真丑！”
“怕什么，她还能吃了咱们不成？她现在只是个奴隶而已，往后天界第一战将绯琰就得给我们魔界的贵族洗脚了。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