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夜宴(下)(1 / 1)
酒过三巡,节目换成了鼓乐,而那高台上内室的帘子微微一拉,博应崖便走了出来。
众人见他那模样,一时怔忪,却都是被惊吓得不轻。
他衣甲已乱,长发也披在肩后,而唇间染着点点血迹。但见他的衣袍一侧,也是那触目惊心的暗红。他的神色仿佛得意之极,带着那种睥睨一切的微笑,将手中的染血长剑别回腰间,他狂骇而笑,大步走下堂来,鼓乐之人纷纷回避,而博应崖便走到公子眼前,取来他桌上一壶酒,仰头灌了几口。
景鸿目视夜轻,夜轻领命,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上了那高台内室,片刻之后,夜轻疾步出来,在景鸿耳边耳语一阵。景鸿的眉头几乎是冷凝一般皱了起来。他正欲开口,那博应崖笑道:“大哥,有什么事不如当着众人的面直说了罢!我想众人都好奇得很——————”
“你既然是要了人,为何还要伤她性命??”景鸿的眼神中有了一股愠色,而此话一出,席间一时之间人人噤声。
原来那人比花娇的女子,却是生生的被博应崖玩弄至死————————
博应崖却不看景鸿,而是抬眼看着另一人,道:“无论那女人如何服帖,她毕竟是别人的人。我博应崖也还是明白这道理。不过——————如此尤物,血的味道堪称上品,我博应崖也不占人便宜,老七,你可别见怪,只管从五哥这讨东西去。”
众人心中一凛,知晓这博应崖原本体内有一半妖血,众人传言他每日吸食年轻貌美的女子之血维持妖性,不知真假,而今日一见,听他本人亲口承认,无不胆寒心惊,不知他终日如此而害了多少良家女子的性命。虽是恨极,却又碍于本人势力而无法发作。只得是隐忍,闭口吞声。
“五哥此话当真?”
公子也不见发怒,微微抬眼。
这二人平日从不以兄弟相称,今日席间却一口一个兄弟,真是叫人难以适应。
景鸿素来知道这博应崖心狠手辣,今日一见,却是比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景鸿心中只想早早散了这宴席,以防出乱子,而凰羽似乎分毫不知道他的想法,而仿佛缓缓思考,说道:“听闻五哥身边有个人,远胜过当年的京中第一杀手殷桑,若是我想给五哥讨这个人借用一日,五哥可答应?”
博应崖一闪而逝的暴虐,但见凰羽的眸色温吞,他不便发作,只得沉沉的笑了起来。
“七弟说的是谁?”
“凰羽说的是眼下京中第一杀手,南子夜。他杀了殷桑,那这名号是非他莫属了。”
公子淡淡的说道。
景鸿心中警钟大响,就连夜轻也是无端的一阵惊愕,莫怪于他和殷桑交情还不错,花灯节前还与殷桑见过面,没想到,殷桑竟然————————死了!?
原以为凰羽会避开此事不提,当日殷桑死后,前去围场领尸的人是游冉之。博应崖心中得意,想着是摆了老七一道,但没想到他自己在宴席之间,如此不轻不重的把这事说了出来。着实是有些奇怪。
“夜出身黑谷,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为他人做事。”博应崖微微神思,倒摸不清公子此举是何意。
“只借一天。”公子的唇,玩味一般的扬起来,视线却是一种冷凝:“大丈夫无戏言,让他到我那重整后的微雨茶楼当值一日,也足抵蔻丹这么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子今日无端失去了性命。众人为证,五哥切莫推辞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仿佛是戏谑之言,但又让人找不到切入点,他提起了微雨茶楼,谁都知道,这微雨茶楼下手的人,只会是博应崖。他又说出此事,却不明白说破,众人更是战战兢兢。
“行啊——好你个老七!”
博应崖拔出腰间绿色的玉佩,当做信物,掷在桌上,只有一天,南子夜是他的人,难道他还怕中间出什么名堂?子夜功夫极高,又是他博应崖黑谷的亲信,他就不信公子还能策反了他!
公子收了玉佩,径自起身,道:“凰羽早已不胜酒力,听闻这潇湘楼的后院有无数珍稀花草,五哥可有雅兴?”
景鸿握拳,道:“时日已晚——————”
“大哥有所不知,这奇花之中,有几种是这盛夜开放,时间极短,凰羽早已迫不及待。”公子说得云淡风轻,瞥了一眼那博应崖,道:“既然大哥和五哥不愿作陪,那小弟便不勉强了。莫怪凰羽知晓两位兄长心中作何想法。”
神色之中,隐含挑衅。
而这景鸿本就是主宴官,如何能脱身?只是凰羽的这提议,却叫他心惊万分。
他根本——————无法相劝。自从以往到现在,这血缘之间的固执就从来不是作假。从他重返太子位的那一日,他就知道,自己的力量并不足以阻止所有的事情。但今夜,决不能出事!
博应崖神色微敛片刻,随即化开,大笑不止,道:“七弟,你知道本王向来就不屑那风花雪夜的一套。但今日夜宴潇湘楼,单是赏花,又有和难?莫叫旁人说我博应崖毫无胆色!”
但这博应崖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他唇间的喜悦又扩大了几分。借着几分酒劲,他洋洋得意,而公子窥见那博应崖的笑容,也抿唇而笑。
景鸿心中不安,见那二人背影,只得对夜轻道:“你手中可信的暗卫有多少?”
“八人。”夜轻沉声答。
如今这东宫,若真如公子所说,有半数换成了公子之人,那必然是相当危险!
景鸿点头,眉色凝重:“把他们都安插到后院去,有丝毫动静立即来报,切勿自作主张,也万不能暴露身份!再找几人,将那后室女人的事清理干净。”
他嗅到了,腥风血雨欲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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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楼后院的奇花,的确是开得格外漂亮。
夜里带来点点熏香,而远望那灯火之间竟然隐隐有一道山涧之间的泉水,汇集成河,掩映着奇花异草之中,果然谓之于皇家园林,更有风范。
先前路上还有一些官家家眷的女子,见了公子,便都是面露喜色,意欲上前攀亲,但又见公子身旁那血气充盈之人,女子们又是瑟缩道旁,不敢抬头,纷纷避退。心中只盼着那煞星赶紧走了,就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是惹火烧身。
二人一边攀谈,倒真的有那赏花的几分意思,月色又明,博应崖本是习武之人,并未窥探这园中有什么身手极高的人,便自然是心宽,惟独黑夜里有些掩映的身姿,想必是这潇湘楼景鸿的暗卫,博应崖也不忌惮他们,二人沿着那小小的道路,仿佛是向泉水方向走去。
空气中熏香更甚,这皇家园林的奇花异草,别有观赏的价值,有的品种连黑谷也无从得见。博应崖本就是个掠夺成性的人,见到这些宝物,眼中便是大放光彩,道:“若是日日潇湘楼笙歌夜舞,倒也是极好!”
此话说得造次,但,博应崖身边,只有一个老七而已。
但见公子抿唇,道:“这话若叫大哥听见,恐怕不乐意了。”
博应崖暗想,这天下迟早一天也在他的手里,哪里轮得到景鸿?借着酒劲,他便又狂骇了几分:“七弟,你钟爱这些花花草草,就从未想过要把它们搬到赋玉宫去么?”
凰羽淡笑:“若是皇兄爱上这天上的月亮,也要将它摘下来放在宫中?”
此语说得极为戏谑,又是恰到好处,博应崖在言语上从来与这弟弟相持不过,心中恼恨无比,表面上却笑道:“凰羽看似无欲无求,但如今京中可是三足鼎立——————”
若是对王位没有一点窥视,他博应崖是根本不信。尔弥王的立意并不明显,让博应崖心中不急不行。
凰羽在一片紫睡莲前驻足停下,夜下的光微微照亮他的侧脸。
“王兄是在责怪凰羽?”他的声音很静,仿佛只是顺口问,但却有哪里不对,原本这二人相处,应该避开这个问题,但他却主动地提及了:“王兄这些年来在凰羽身上动的心思,凰羽都先一一谢过了。”
博应崖微微一愣。
只见凰羽眼神微微熏,倒像是和从前不同。他方才在那席间,见他喝了许多酒,那迷醉的眼神,莫不是,他醉了?
凰羽素来聪明,绝不会主动揽事上身,说这挑衅无比的话,倒也真的不像是他的作风。
凰羽转身,继续朝前走,径自说道:“沿着这条道,便能走到那泉水边上。那是一处禁地,少有人踏足,但那紫睡莲开得极美………………”
他也不理会身边人,只是自己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那花丛的深处。
博应崖抬眼看着天空明晃晃的月光,注视着那个背影,微微眯着眼睛。他心中有了很奇怪的想法。
是了——————
他,动了杀心。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那些暗卫,根本不在话下。他博应崖若是今夜铲除了这个心腹,也就算是王位中铲除了一个极大的隐患,而野心与欲望迷醉了他的眼,他仿佛看到了黑谷挂上荣耀的旗帜,他想,即使是徒手一搏,自己比起那柔若无骨的兄弟,是绰绰有余。
夜宴不会带暗卫,这本来是不利,但,对于他博应崖此时想做的事,可能,就是十分有利。
是了,他屡次派人刺杀,但是屡次不成,他博应崖不以为那是一种运气。但。百密总有一疏。他碰得对方的女人,杀得了对方的人,还杀不了那个人的命?无非就是一条命!
他微微按下自己手中的剑柄,连唇间都有了一种露骨的笑容。当这既定的主意拿定之后,他便大步跟随凰羽的足迹,也步入那蜿蜒的花丛中。
几名暗卫从那从中脱身而出,几乎是顷刻之间,二人飞奔向那主宴厅,神色焦虑无比。
这五王爷,八成是动了杀机————————连隐伏在黑暗中的暗卫们,都已感觉到空气中明显的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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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睡莲如今对于天下的珍稀,则与神木相当。而尔弥背叛神族之后,神族移植的紫睡莲花便只允许生长于东宫潇湘楼后园之中。
博应崖跟进蜿蜒的小道尽头,一片潺潺流水中,出现一个半月型的湖泊,寂静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而凰羽驻足岸边,在二人眼前的是大片大片发光的紫睡莲。就连博应崖这般粗糙嗜血的人,见这场景,也不由得心神荡漾。
此般华美,此般迷人的风景,又怎是在人间?
吹来微微的风,博应崖与凰羽保持了几步距离,但,他的手,却是紧紧的扣在了剑柄之上。
在博应崖心中,此时设想着很多的场景。
他几乎是在幻想着自己在几步之内,一剑上去,刺穿那岸边人的心窝。
但就是这几步的距离,他不知为何,真实的实施起来的时候,却是想了很多。
“皇兄以为此地如何?”
凰羽头也不回,想是贪看着那景色。
博应崖心无旁骛,答道:“极好。”心神飘散在另一件做鬼的事情上,只以为自己若是事成,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还能顺水推舟把责任推给景鸿。他如此一想,手便按住那剑柄更是紧了几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在拿捏动手的时机。
凰羽微微俯身,博应崖眼神微沉。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上前拔剑,但只见凰羽手中持有一物,道:“小弟今日多喝了几杯,都说贪杯误事,对王兄出言不逊之处,还请见谅————相传这紫睡莲的根叶味苦,可解酒性,现下正好试试………………皇兄可否需要?”
他手中,原来是一跟细细的睡莲叶子。这紫睡莲的叶片,是一种淡雅的绿色,带着微微水汽。凰羽将那枚叶子递给博应崖。
博应崖心中有鬼,自然是对那叶片不屑一顾,道:“本王酒兴极好,七弟自己用了罢。”
这倒是让人想起自小,皇子们却都是畏惧博应崖,玩耍之时,总是离他远远,不敢靠近。惟独是凰羽,天不怕地不怕,有次献宝一般给博应崖送去一个可治愈百种瘟疫的玉枝,博应崖把那玉枝夺取,丢在水里,打了凰羽一顿,此次之后,那小鬼再也不敢靠近他。而谁又会料到,时光飞逝,现下的立场,却要比当时残酷坚决百倍。
只是一瞬间的怔忪。
不,还有什么犹豫?过去,根本不值一提!难道自己这高贵的黑谷血统,还要与这个人类的小鬼讲究什么兄弟的情谊!?
凰羽目光微闪,也不勉强,只显出微微惋惜,他照样背过身去,俯身,仿佛在岸边寻找什么。博应崖心中狠厉不已,因凰羽现下早已是空门大开,而博应崖上前三步,抽出剑来,成败,就看今朝——————————
原本以为毫无知觉的人,却微微侧身转过头来,那博应崖微惊,但他的剑分毫没有长眼,还未顾及那被刺着的人神色如何,博应崖手中的剑便是斜斜的刺过,那剑,虽是刺进了凰羽的衣袍,但仿佛穿进了一个坚硬的物品,再也不能上前几分,博应崖抬眼看着凰羽,道:“你竟然穿了软猬银甲————————”
凰羽后退,脚步迈入水中,但乘机摆脱了博应崖那凶狠的一刺,很奇怪的是,博应崖的剑并未刺伤他的衣衫,而公子那中剑之处,却缓缓流出来殷红的鲜血。
博应崖觉得十分诡异,但见那月光之下,公子的脸,越加苍白细腻,倒显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妖性来。那人也喝了一些酒,长发披肩,微微笑着看着博应崖。博应崖的剑尖,留下殷红的鲜血。这一时之间,就连博应崖本人也不敢确定,是否刺中。
从公子身上滴下的鲜血,渗进那紫色睡莲的湖泊岸边,周围的香味有了微微的改变,很快的扩散在空气之中。却见到公子的白衣从右下腹的地方,却都已经染红了。
他根本就没有刺进——————
那人离博应崖三步的距离,博应崖一个发狠,再度扬起剑来——————刺没刺中,再来一剑便可完结。但——————————
那是怎么回事?????
博应崖觉得有些晕眩。
是的,他还拿着手里的剑,但,他觉得有些晕眩。
他看看那滴血的剑,又抬眼,看着凰羽。
“你动了什么手脚!”
此刻,博应崖眼里,再也遮掩不住那妖血泛滥的杀意。
湖水没过公子的衣服下摆,混合着点点腥湿的鲜血,公子立在那水的一方,脸上,再也没有那种无动于衷的神色,而是一种,冷凝得无光的神色。他有些玩味的扬起唇角,道:“五哥,你真狠得下心来动手。”
“你——————没醉!”博应崖几乎是咬牙切齿。
是的,他不仅全身毫无力气,而且感觉从身体之间,一点点析出体力,他的剑端滴血,但他拿不稳,那剑立在地上,撑着他眩晕的身体。
“五哥,我们虽不是同母所生,但你却对我步步紧逼,丝毫不念手足之情,你屡次对我身边的人痛下杀手,今日有此一举,也莫念凰羽不谙兄弟血缘了。”凰羽站在那里,目光清冷,“凰羽丝毫不谙武功,若是不为自保,今夜五哥剑下必死无疑————————”
博应崖感觉到喉咙腥甜,便是吐出一口黑血,他不可置信,但却目中浮现微笑:“你以为能对我下毒???凰羽,你不会不知道,黑谷的妖血,五毒不侵——————若是让我无法动弹,那也只得一时三刻。你还不走,若等我恢复体力,你便走不了了——————你还是回宫去好生布置,午夜三刻我必血洗赋玉宫!!”
他杀性浮现,今夜之事,他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无毒不侵的妖血?”凰羽微微摇头:“那若是通过气息直接吸食的毒液,五哥,你也能抗得住?”
暗夜里冷凝的眸子,凰羽径自从那岸上走向博应崖。几乎是与他一步的距离,面对面——————
“普通的用毒,又怎至于如此?”
怎至于如此!!!!
好一个怎至于如此!!!!!!!
博应崖几乎要将牙齿咬碎,而他又莫能奈何!!
凰羽离他,一步之距。
但,博应崖的剑,抬不起来,仿佛承重千金。若没有那把剑,博应崖现下的身体,已经倒了下去。博应崖早已是冷汗涔涔,他想起,自己之前吸食了那女子的鲜血——————————他墨色的眸子猛然瞪着凰羽:“你竟然胆敢——————————”
是了!!他的确是吸食了那女子的鲜血,而毒,便是从那时埋下的!博应崖性喜猎食美艳女子,吸食年轻的鲜血,以保妖性。这种吸食与直接食下□□不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七弟,竟然会心狠手辣到不下于他博应崖!!
“蔻丹不叫蔻丹。”凰羽淡淡的说道:“她是我的死士,之前,便服食了天蟾血,那,仿佛是黑谷的妖血最惧的□□。因为,黑谷之血沾染此药,便会妖血自行崩坏。而皇兄,你虽是半妖,此物对你,应该也还是有效————————”
“你,一早便对我设局!”博应崖咽下黑血,感到周身气流飞窜,他只见凰羽从袖口微微拿出一把短刀,只道是,他要杀了他————————“你敢动我?!”
事实上,本无什么不敢!
他只倒这个兄弟,还是有些人类的软弱性情,对于人命自然比他博应崖看重,却未想到,他竟然牺牲那女人的性命,就为了杀他博应崖!这,本就不似凰羽的作风。但,或许这个弟弟,他博应崖从来未曾看清。今日看来,他是危险至极了!
“我本不想使这么残酷的法子——————”凰羽微微抬眼,目光深谙,“你烧了我的微雨茶楼,其实我心中虽有芥蒂,但还不至于犯了杀心。只是,我见到游带回的尸身,我告诉自己,若是对皇兄你一再的退让,我便会彻底的失去所有。”他以那匕首,划开博应崖的衣领,“没错,凰羽处处设局,你只要中了一局,便是全盘皆输——————若五哥就此打道回府,或许会发现那围场早已被我清洗干净,不剩一兵一卒,若是五哥方才不心想着如何对凰羽除之而后快,凰羽也就不会那么快将天蟾血唯一的解药倒进了池塘。而,五哥若是不对凰羽刺出这一剑,也就不会刺破发动天蟾血的血引————————博应崖,现在若是你死了,还算不算是不明不白?”
博应崖瞳孔微缩。
他低头,注视着凰羽衣摆上的血迹。
他终于知道这泉边的芳香为何改变,只是因为————————他步步被人算计,是他自己刺破了发动天蟾血的药引,而那药引,就在凰羽的身上————————
禁不住痛苦的嘶吼,博应崖膛目,目光如惧,只因,凰羽那把精短的匕首,正沿着他胸前的皮肤,缓缓的划破,缓缓的割下,速度极慢,犹如凌迟,那是何等痛苦,而博应崖此生又几时受过这等痛苦,这等侮辱??但他越是心惧,越是愤怒,那天蟾血的游走便是越快!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吸食了那女人的多少鲜血,那女人又自行在血中渗透了多少天蟾血的□□,而此时,他再也隐忍不住,那血,喷了凰羽的一身。
何其痛苦?他博应崖根本没料想今日被人在他身上凌迟一刀,而凰羽用刀分毫不留情,硬生生的将博应崖脖子下一块巴掌大的皮,割裂下来。
凰羽的视线深谙而可怕,博应崖甚至觉得,此刻这个弟弟比起老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博应崖喉咙发出痛苦的惨呼,但他仍然是支撑着身体,微微颤抖,那块皮,带着淋漓的鲜血,脱离了他的身体,坠在地上。
“皇兄,”他的声音微微浮在耳边:“这一刀割皮之痛,便是当日被你割下一刀那女子之痛。如今,皇兄可是清楚了?”
博应崖冷汗涔涔,“看来今日,我是自寻死路,在劫难逃了——————但,七弟,你莫忘了这是夜宴,你敢动我,就要承担后果——————”
凰羽抿唇,只将那短小的匕首,放在博应崖的另一只手里。
博应崖如同牵线木偶,他只能任凭对方摆布,心中早已恨了千遍万遍。而,凰羽执起博应崖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将它抬起来,匕首对着自己。
“即使如此,你也没有丝毫力气。”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微笑,仿佛听到了四周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杀一个人,这个人站在眼前,却数次不能得手,活到最后,才是胜者,与会不会武,完全无关。”
“你想做什么————”博应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你难道就不怕老爹————————”
凰羽的视线,危险而深谙。
“原来博应崖虽嗜杀成性,却是个单纯性情。”凰羽眼中带笑,目光温软,却是一种奇异的色泽:“今日夜宴,凰羽给老爹求旨,皇兄以为以那个人的性子,若算到今日之事还能纵容凰羽至此,又真的关心某人的死活?”
这,才是致命之伤。
是的,博应崖曾怀抱君临天下的梦想。
他不曾了解尔弥,但人人都说,他像父亲,他为此得意自傲。
他以为尔弥最多只是宠溺凰羽,但,从未曾想到……………………
凰羽的话语犹如万把利剑,穿透他的心窝。
就算是博应崖这般的人,也不会毫不在乎,为何????是的!若是凰羽如此乖张,布置一切,以老爹的性子,怎会算不到???算到,任凭此事的发生,有没有这种可能?有没有这个可能????一直以来总以为能博得那个人的欢心,但,难道全盘都是错了????
不,不可能的!!!!
博应崖口中呕血不止,只因,那极致残忍的一句话——————————
凰羽抬起他的手腕,却是将那把短匕,微微用力,借着博应崖的力道,插入自己的下腹。博应崖手微微颤抖,只见凰羽抬头,却是那种古怪的微笑,而匕首之间溢出点点鲜血,那又是一股发动天蟾血的血引味道————————————
“凰羽,你————————————”
“七弟!!!!”
黑暗之中一声浑厚的怒吼,几乎是同时,一道人影从那侧道滑出,正是景鸿。见到此种阵仗,景鸿心神俱裂,博应崖斜对着他,在那明暗不清的夜色之中,景鸿只见到凰羽按着下腹,博应崖的一只手按着微微反光的短匕,而那匕首链接的地方,涌出大片的鲜血,凰羽几乎整个下袍,都被殷红覆盖————————
“博应崖,你还不住手!!!”景鸿心中痛极,只见那博应崖的手中利器,仿佛又刺进凰羽身体几分,那瞬时之间,景鸿再也无法隐忍,从紧随而来的夜轻腰前拔出利剑,一刀向那博应崖劈去————————
博应崖身体微颤。
那剑,劈进了他的半身。
鲜血溅了景鸿一身,夜轻膛目结舌,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其余暗卫也纷纷站定,景鸿持剑的手微颤。
博应崖没有反抗————————他一个习武之人为何不反抗——————————
景鸿瞳孔微缩,他只得缓缓的拔剑,但,每一个拔剑,博应崖的身体便涌出更多黑色的鲜血,而待到景鸿的剑拔出之时,博应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不住的颤抖与喘息。但他的眼睛还未紧闭,他未看景鸿,只是刻毒的视线看着凰羽,缓缓道:“原来……………如此………………”
景鸿怔然,整个人仿佛是完全的呆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一身鲜血的凰羽,而那个人神情的淡漠,是景鸿前所未见,淡漠得有几分妖性,淡漠得云淡风轻。他只是径自拔去了下腹的匕首,任凭那匕首掉在泉边的地上。
岸边,从博应崖身上流出的鲜血,坠到池中,泛起点点殷红。博应崖口中泛起血泡,看着凰羽道:“借用南子夜——————又是为何?”
“没有南子夜,谁能将五哥的尸首,平安带回黑谷?”
凰羽漫不经心的答道。
景鸿几乎是眸中泛血,他倏然抬眼,看着凰羽。
“你————————真是狠毒!!”博应崖几乎口齿欲碎,口中大笑不已,让人惊恐异常,他一边笑,一边呕出更多鲜血,分明是中毒:“凰羽,你这性子,无怪老爹如此护你,我博应崖自愧不如——————哈哈哈哈————————”
景鸿俯身,却是要为他包扎,但那伤口根本是回天乏力。博应崖也不看他,只是别过头去,睁着眼睛,景鸿愕然,这博应崖片刻之间,已经绝息而死。
不可置信,却又不能不信——————————景鸿胸中有股热气,他简直是快要被那股子怒火焚毁,夜轻一声轻呼,景鸿扬起一拳,极快的,挥在了凰羽的脸上。
那力道,极大,而凰羽被他那一拳,打在地上,抬起头来,凰羽的唇间,泛起了鲜血。
“你居然敢————————————你居然真的敢这么做!!!!”
这是景鸿难以自持的失去理智,他的手极痛,但,他就是掀起凰羽的衣领,一拳接着一拳的打下。
他从未对七弟动手,但,他的心已经是极痛无比!
凰羽不还手,只是由着他打,夜轻上前,猛然抱住景鸿的手,道:“王爷!现下不是苛责之时————————”
是的,现下不是苛责之时!景鸿非常清楚,但,他就是愤怒,愤怒又痛心————愤怒得理智燃烧挥发亦尽,他扯着那个人的衣领,在月光下泛出点点湿润,是鲜血。
“凰羽……………………为什么………………”
景鸿说话,声音都在颤抖。
“大哥,你无非是看见五王爷博应崖手持暗箭刺伤凰羽在先,自古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于是,将他就地正法。”
凰羽冷漠的声音,淡淡响起。
“你,就恨不得他死?”景鸿咬牙切齿,看着凰羽脸上点点血迹:“若不是你处处设下陷阱,露出空门,他博应崖又怎会动了杀心!凰羽,你——————太心狠手辣!你连我都要一同算计,我这个大哥,是否有一日也会如同这博应崖的下场————————”
“王爷!!!”
夜轻本不该涉足,但,却知道景鸿这几句话,却是太沉重了。
凰羽抿唇,静静看着景鸿的眼睛半晌,他推开景鸿的手,径自站起来。
他笑了,有点触目惊心,看着那地上博应崖的尸体,道:
“凰羽就是心狠手辣,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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