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海上遭遇（1 / 1）
茫茫无际的大海，行驶着一艘巨大的航船。
有一人立在船头，负手，站在那桅杆下吹风。大约是二十七八的男人，他的脸有着冷硬分明且刚毅的线条，阔绰的衣襟在风里翻飞。他的视线平静的凝视着远方，他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一言不发。
无数的海鸟从远方飞来，盘旋着他，其中一只停留在他的肩头，他取下那海鸟脚上绑的红布，那鸟又重归了天空。
他小心的将布条展开，布条上有微小的字迹，他看着那字迹，不由得眉头深锁。
“殿下，是否……上京有恙？”
男人的身后，有一黑衣的男人，略微年轻一些的脸仿佛从这桅杆下的人的神情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人正是当年放弃自己的太子位，远出国外的景鸿。
“是六弟的书函。”景鸿说道，看着海岸的波涛汹涌：“已经到最后的关头。或许也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了。”
“六皇子？”黑衣人不解：“他是七皇子那一派的。为何会书函给殿下？”
船头的景鸿看了一眼身后人，道：“你毕竟还太年轻，老六虽然在外面花天酒地，但那不过是种伪装罢了。在他心里最护的，是老七。我这个弟弟虽然有独善其身的能力，却未必会独善其身。再不回去，恐怕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七皇子……他……”
“他虽无为王的野心，但有些事，不得不为。”景鸿淡淡的说道：“恐怕是逼不得已。只是，他不合适。让他接下这腐烂的江山，是糟蹋他的才情。我该回去，完成最后的职责。”
“属下原以为，殿下您永远不会踏足那片土地。”黑衣人神情似十分苦恼：“当日从那里出来，几乎以为是必死无疑。”
“但现在不同于以往。”景鸿说道，视线看着远方,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老爹的九个孩子，在当日的宫斗中死去了两个，我同母所生的二皇弟，四弟，发配了一个八弟，现在还生死不明，三弟功高盖主，骁勇善战，只得让他远离王宫管制边疆，但看起来也是野心勃勃，不知朝中多少人是他的人。最小的净雁又不同常人，五弟博应崖和我们最为疏离，他的母亲本就不是人类，朝中的战争无非就是谁从老爹手里接过烂摊子。或者总有人在里面得渔翁之利。老爹自有一套杀人的法子，并非七弟斗不过五弟，而是这负担在他身上，总是太大了些。从哪方面看，他都是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们拥戴的上位最佳人选。回想他从前小时候听书，总吵着要去西谭湖当云游先生，历经天下奇闻怪事，游荡江湖无拘无束。谁想到今日若是把他强行绑在那个位子上，为着一个自己毫无兴趣的东西争斗，耗费人生，如此下去，实在是残酷。”
童年人人追忆，虽然有极少的乐趣，但是却还是足以让人觉得那是弥足珍贵的。
当年景鸿因为宫斗，不得不出逃海外，也算是心灰意冷，赔上了自己的亲弟弟，陪上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原本以为再不会重归故土，但是血缘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微妙。他从小就喜爱六弟七弟，和他们也走得最近，身为兄长的，了解自己弟弟的性格，知道这个七弟，最不把权势江山放在眼里。最讽刺的就是，七弟偏偏就站在那个位子上。那对于别人而言，可能是利欲熏心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东西，但是对于他来说，或者对于景鸿本人来说，他非常清楚，接掌这个江山不只是万人之上。因为这个国家内里的毁坏有多么严重，大概只有为它鞠躬尽瘁的人才能明白。
七弟的固执，就是永远不开口和他说真话，永远不说需要他回家。
即使是到了现在，如此紧张的情势，老三一旦返京，就是三足鼎立，局势一明朗，老爹也不可能不动手。那个男人，现在已经不算是个有仁慈心的人类。当年，二弟也是被老爹一剑亲手诛杀。老爹那一剑，不知道下一个会指向谁人的心脏。
这个局子里，输家就是死。
风化不开景鸿脸上沉凝的线条。他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问道：“夜轻，还有多久能够返京？”
“……三日月湖已经被封锁，绕到西海岸行驶的话大概是20天。”
夜轻回答。
“加紧行船。”
景鸿淡淡的吩咐道。突然听见船头另一端有人喧哗起来。
“殿下！”有一人从船头奔过来：“海上有动静！”
景鸿眉头微皱：“什么动静？”一边朝船头走去。夜轻是他的随身伺卫，便跟在后面。
只见几个人围聚在船头，好像从海上打捞出什么东西。围了一圈人。
“竟然是个人，还有呼吸！！”
人群中喧哗道。
“还是个孩子嘛！”
“衣服也没有……快给他拿块布来。”
“真是奇了！竟然在这大浪里会卷上活人来——”
人？
景鸿眼神微微深谙起来。
这船在海上航行20余天，附近没有国土，也没有住民，别说小岛，就连个礁石也没有，哪里会有人？怕是个妖物。
他看了一眼夜轻，夜轻跟随景鸿多年，立马会意过来，抽出腰间的长剑，那却是一把好剑，夜轻上前，却被景鸿拦住 ，景鸿径自从夜轻手中拿过剑，上前，人群纷纷退让开来。
近前，景鸿却是微微一愣。
甲板上躺着的，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裹着一块干布，大概是刚才的船员给他裹上的，他的肌肤，就像雪这么白皙，白皙得没有一点人的样子。但是他的脸，却出奇的漂亮。不仅漂亮，而且干净。被水打湿的脸颊，透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若要说起这天下美丽之人，景鸿见过的仅有四个。一个便是七弟，一个是七弟的母亲，一个是当今尔弥迷恋的月巫女，一个是久居深宫不晒日光的九弟。但这少年的美，就仿佛夺取了人的心魂，让人一时无法离开视线，让人呼吸都□□的那种美。少年的头发，却好像女人一般长。让人觉得怪异。
来者不善。
剑握在手中，竟然下不了手。
他本应该，一剑挥下。
如此容貌，不似世间，绝非人类所有。那些船员的眼神，就好像受到了迷惑似的，围绕着少年，不知道该怎么办。
景鸿重手一扬，便对着少年的心脏直刺下去，众人惊呼，那剑没入少年的心一寸，涌出了鲜血，少年却微微咳嗽了一声，吐出了许些水来。
他睁开眼睛，人仿佛突然有了神采，不再是方才的死物，他的眼珠颜色非常怪异，如果仔细观察，便知道是两只不一样的颜色，左眼黑色，右眼蓝色。景鸿手中的剑再也刺不下去，便□□。
少年看着众人，他的神色有些缓慢迟钝，将周围的人都看了一圈，又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白皙的指尖染上了血，他的神色却还是很迷惑。
他径自坐起来，却好像行动迟缓似的，有点呆呆的看着众人。
一把剑横在他的颈上，他仿佛无动于衷。
“哪里来的人？”景鸿淡淡的问道。
感觉这孩子的视线很慢的，才移动到他的脸上，看了许久。
一片漫长的寂静。
答错一个字，这孩子的下场可能是被重新抛回大海里，这些船员的内心都非常明白这一点，他们都是殿下的死士，也都是些身手不凡的人。过惯了大海上漂流的生活，不代表失去应有的警戒。
景鸿再问了一次，那孩子的唇终于动了。
“水底……”
众人神色都变了。
不只是他们听清楚这孩子说的话，来自水底这么荒唐的事，还因为，这孩子说出来的语言。
神语？
神不是从这片大地被驱逐了吗？自从他们的王放弃了身为人类，亵渎了神明，和妖魔结下盟约，神族就被驱赶屠杀，最终永远离开大地，永远诅咒大地，为什么这孩子会说出那禁忌的语言？
神族的残存者？
景鸿挑眉。
是神族的话，倒是有可能诞生出这么美丽的生物来。
“你叫什么？要去哪里？”他问道。
那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感觉虽然是个美丽的生物，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呆呆的。
“泪。”
“恩？”景鸿和旁边的人都不明所以。
那少年唇微微动，
“我的名字，泪。天堂泪。”
他用那失落的语言，一字一句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