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诸宸来访(1 / 1)
独孤鸣从一种奇怪的状态里醒来。
他原以为,如果在一种危险的状况里,如果有失去意识这样的情况发生,那就意味着死。
虽然抱着这个警觉的意识,但是这次的事件超出了常理,的确是最接近危险和死亡的一次,当然事情不会去挑人,不用说因为你只是一个剑客,而就不会遇到剑客不能解决的事,不过就是领域的不同而已。
甄西岭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女人,楚楚可怜,有着一切让男人都放纵的理由,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或许还是因为她的弟弟和七皇子是十年至交,所以,一次大意就造成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如果这次能够运气好,险中求生,如果这次真的能保得七公子的安全,那么回去以后,他决定……自降三级。
当然这是能够醒来的前提。在甄西岭放出那种烟雾的一瞬间,虽然他下意识的闭气,但是却还是倒下了。那一刻就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无论你如何的咬牙切齿,那一瞬间身体就是毫无力气。
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完蛋了。
没有想到还能醒来,没有想到,醒来看到的情景,让他整个人都吃惊了。
独孤鸣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种高热不退的状况下。
他被吊在巨大的树藤里,树藤与树藤将他的身体紧紧的缠绕,他全身是伤,全身是血,而且感到呼吸困难。他整个人意识模糊,被悬挂在树藤之上,而后就开始不断的呕血。
他当然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在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人,无论蓝庭玉还是七公子,或者是树月都不知去向。
他当下觉得这非常糟糕,虽然看起来蓝庭玉好像不会有什么事,但是七公子和树月却一定是危险的。而他最重要的职责,是保护七公子。那个人不会武功,虽然所学知识丰厚,虽然人非常机敏谨慎,但是他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独孤鸣想过很多办法从这树藤里脱身,他会一点术,他剑术也还不错,但是在他昏昏沉沉之中,一个人在身体的技能快速的消耗中,要想到这种办法是非常困难的。
他还是吊在那里,因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来努力,就在那个时候,他就听到了一声巨响。
接着就是这些树藤,纷纷枯萎落地的声音。
之后,他发现自己被抛到地上。他那要命的呕血,停止了。
独孤鸣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意识,他当然觉得身体非常沉重,但是他一定要努力保持自己的意识,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树月。
当然也和他的认知不同。就好像甄西岭可以从人变成一个完全的妖怪,树月那时候的样子,也和他看到的不再相同。她恢复了那种完全的青灰发,眼睛是一种犹如玛瑙一般的红色,她的全身,染满了鲜血。犹如,地狱归来。
她没有理会在地上的他,那时她的视线里,就好像,完全没有别人一般,冷淡,决意,那是一种排拒一切的眼神,在他看来,那个表情,就好像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或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然后独孤鸣看到了一种奇怪恐怖的事,那些攻击树月的树藤,在还没有靠近她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粉尘。她的身体好像覆盖了一层什么东西,她每走一步,那些攻击她的物体都纷纷爆炸,地上流淌着植物炸裂的鲜血,这些植物,果然是以血滋养的。
甄西岭就倒在那颗神木下。
她当然也不例外,就在她已经不是人类的身躯攻击树月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树月抬手,那火炎从她手中以极快速刺入了甄西岭的身体。
甄西岭就倒在那颗盛开着红色花瓣的树木下,甄西岭的手,紧紧的握着一个牌子,那牌子上写了一个“瑞”字。这个女人痛快的承认了她杀死村中这些人的理由和经过,但这个女人的神情,却非常的悲哀。一点也不意外的是,甄西岭因为变成了妖怪,在她想救自己的孩子的同时,却也失去了人类的神智,她将家里余下的那些人,全部都祭祀成了供奉血咒的鲜血。当时他们看到的那些家人,不过是有生命的树藤变成的而已。
那棵树慢慢的枯萎了。
树上的花瓣掉落在地上,飞出很多小虫,那些东西被树月的火炎一一焚烧。独孤鸣这才知道,原来那些人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受到了这些花瓣里繁殖的小虫叮咬,而被这种虫叮咬的人都会受到血咒,而死后他们的血将汇集在这里,产生巨大的引力和磁场,打开地狱之门,最重要的是,能够唤醒甄西岭那个叫做祥瑞早夭的孩子。
母爱真的是非常巨大的力量。
他看着甄西岭的时候,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甄西岭的最后,就在那颗枯萎的树下,带着未完的愿望,带着一个母亲和女人的哀愁,化为了一堆衣服。
独孤鸣最后听到树月和甄西岭讲了一句话,树月似乎说,或许全世界只为了一个人活着,即使伤害其余所有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树月说这句话的时候,独孤鸣看到甄西岭哭了。接着她就消失了。大概这女人在行血咒的时候,已经将人类的身体割舍了。所以死后,大概也只会在地狱受到责罚。只是树月说出那样的一句话,真的让人倍感诧异,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哀愁。
他无法说话,也无法发声,那种诅咒的力量已经消尔,但是毒气还余留在人的身体没有散尽。他就看见树月,手衬在那颗枯萎的树下,很久。
她分明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但是她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接着,不远的甄家,就燃起了大火。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的亮了。
村民们中没有人再死亡,独孤鸣就躺在那里,直到那些抬过尸体的老人,将他抬起来,到普通的民家去养伤。
就在那里,他看到了一脸颓然的蓝庭玉,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从囚笼里出来,他被那些树藤攻击,身上严重骨折,一身是血。
寻找七公子的人没有回来。没有人在那宅子里发现他。
他知道心急也无济于事,支撑起来写了书信,努力恢复元气,然后持剑就出门。
他在外面寻找了几个时辰也没有找到。
当日的晚上,游冉之与五皇子痕雨倾,还带着一个年轻人匆匆带人赶来,又是寻找了一夜。他们回到甄家,顺着树藤的根,一直寻找。
直到第二日的清晨,终于在村外的枯井前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人。
只是树月,从此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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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辆士兵压载的马车缓缓的从小道上经过。
与其说些是马车,不如说是装满了各种衣衫褴褛的人的囚笼。
在这寒冷冬季的郊外,笼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人,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瑟瑟发抖。
这些人穿着很少的衣服,在这样的天气里,大家都紧紧的偎依在一起,他们又冷又饿,其中也不乏有人死去,但是一旦死去,尸体就被抛弃在路边。他们的眼睛流露着恐怖和对求生的希望,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吭声。因为他们一旦发出一点声音,那些凶狠的士兵就拿着鞭子招待他们,没有人知道他们被关了多久,但是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
这些人都是一些不幸的人。他们曾经有职业,有家庭,但是现在在这个笼子里,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是非常残酷的命运,他们中有的人是因为交不起租,有人是因为得罪了官府,在一路上,源源不断有囚笼加入他们之中,大概是各地被关押的人群,他们通向的路线只有一个,就是皇都的围场。
那是一条死路。
但凡知晓当今天下局势的人,都知道通向围场的路意味着什么。
当今圣上的五皇子博应崖,是个嗜血凶残的皇子,因为他的母亲本来就是妖魔,而使得这位皇子和其他皇子不同。围场是他的管辖,人们以听到这二字而色变。围场,也是死亡的代名词。
每年每月都有不同的人被带到围场死去。听闻五皇子在那里创建了以杀人取乐的游戏,一开始是犯人,但是后来连普通的老百姓也牵连进去,只要和五皇子作对的人,只要被五皇子看不顺眼的人,那些被不断处决的官员所在的家乡的人,那些不服从或者很难服从政策管理的人,都会被带到围场。
而唯一的特点,没有人能从这条路,活着回来。
这些人里有的人已经绝望的哭泣,但是因为不敢发出声音,而使得那种恐怖的气氛更加强烈。加上天气寒冷,更加增添了死亡的色彩。
“今年的天怎么这么冷——”带头的士兵一边搓着手,一边抱怨:“而且人数也不够。在路上还死了几个。不如在邻近的地方再找几个人。”
这年头,当兵的人也苦。谁没有家人子弟?虽说捉拿的都是一些无大罪甚至可以说是无辜的百姓良民,但是自己是绝对不能有恻隐之心。一旦如此,完不成任务,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在乱世,能够自保已经不易。
“蟠龙村的道路已经打开了。估计没什么事,不如顺便找找,看看有没有人。按交名额,还差一个。”有一个士兵说道,又看着其中一辆囚笼,那个笼子里关押的全都是漂亮的女人,他不免有了哀叹:“不知道这次五皇子又准备怎么玩。”
“怎么玩,最后也没几个留得命的。”一个大龄一点的士兵扳开一块干粮,咬了一口:“我明年可也就调营了。到时候是在六皇子手下当差,可就不受这罪了。那些人见了我们,像见了瘟神,我看比见瘟神还躲得快。这几年在外面,都不敢写家书和我娘说真话。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我干这杀人的勾当,一定不让我进门。”
“谁想做这些?也是混口饭吃,总比那些交不起租的强。”小一点的士兵道:“不如绕行蟠龙村,再找一个凑数。前面要到城门了。人数不齐我们不好交差。”
“也好……”
众人商量着,车队却停了下来。
“血……”那老兵看见道路上有了点点血迹。“那有个人!”
众人围上前去,发现道路侧面,有一个倒在雪地里的姑娘。全身是雪。
“死的活的?”一个人问道。
另一个人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有呼吸,可能是冻了。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只见那人,大约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少女,全身鲜血,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她的血,看到那样子,就好像遇上了山贼抢匪被欺凌了一般,寻常人家的女人在这个时侯哪里会穿着单薄的衣服全身是血的躺在山道上?
“那就拖上车去凑个数。”一个士兵说道,可能是马车的领队人:“既然没死,也剩下半条命,这年头挣扎着活不容易,女人遇上这事多半活不了,就她了。免得我们到了蟠龙村,还要被人扔石头。”
“把她拖上车去。”
一个声音说道。
那老兵吃完干粮,就上前去,把人从雪里抱起来,走到一辆囚车上,把人扔了进去。
“继续赶路。”
前方的人说道。
这列车队,就这样在山道上缓缓的行走,一直到雪地里,留下一窜清晰的车轮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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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微微刺痛了眼睛。
那就好像一个梦,他梦见那一天的情景,也是那样的冬日的阳光下,他背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在雪地里。她的一点温暖,通过背,浅浅的传达。
他看见她的眼睛,深黑的瞳孔带了一点点红色,非常漂亮,就好像玛瑙一般晶莹。
时间又好像重回了那一刻,一把剑,缓缓的穿透了她的身体,剑滑出来,坠落在地上,他的手隐隐颤抖,那剑上的鲜血,如此夺目……
他嗅到了熟悉的熏香,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
却没有安心,觉得自己的心,空荡荡的。
“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他隐隐张开眸子,看见眼前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大约是25岁,少见的暗金色的瞳孔,微微短的金发,气息温和内敛,穿着亚麻的白衣,左耳有一个小小的耳坠,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第一次见到有耳坠的男人,让他有些讶异。西域人?
这个人出现在这里,证明游冉之真的到了狐狸山弧如星那里,寻了一个帮手。
“我睡了多久?”凰羽淡淡的问道。
“不多不少,正好十天。”对方回答。“我叫诸宸。”
“很特别的名字。”凰羽的声音极淡,视线却看向了窗外。
有一些绿色,已经发出了春芽。十天,竟然这么久。
“蟠龙山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这个叫诸宸的男人轻声说道:“受伤的属下已经安置妥当,蓝庭玉也回到了京城的绿袖,如果你有事询问,我们随时可以动身。当然,你的身体大概还有几天才能完全康复。”
凰羽重新回头,打量这个男人。
他的态度自然随性,不铿不卑,也无拘束,他的言语温和沉缓,但却十分有条不紊。凰羽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弧如星的弟子里,没有这样的角色。
“你来我身边,求什么?”凰羽问道。笑意里带进了隔绝与探寻。
“我到公子身边,本想找一位旧友。”诸宸黄金的眸子似乎带进了太阳的暖意,不知为何,总感觉探测不到他真实的力量:“本也和弧如星老先生认识不久,但说明原因之后,便得到老先生的应允,与公子的剑侍下山到此。但是很可惜,和那位朋友好像刚好错过。我的那位朋友,名叫树月。”
诸宸的眼睛温温淡淡,带着一种自然的暖意,凰羽的眼神却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倏然微沉,握紧了手。
“我随同游先生赶到龙蟠村,只找到公子的下落,但公子那时手中有一把利剑,那剑上带血,我未找到她的踪迹,所以一直在这里,等待公子醒来,告知我当时的情况。”诸宸缓缓的说道。
口中说是旧友,但说这些事的时候,语气里并无杀机。仿佛也只是诉说了一件云淡风轻的事。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这个人是危险的,那么游冉之必然不会让人待在这个屋子里。
凰羽缓缓起身,穿上外衣,回头,看着坐在那光下的诸宸,半晌。那个人必定要等他回答。
“我刺了她一剑。”凰羽淡淡的说道。一半身影隐于阴影之中。他站在那里,回头,一字一句的对诸宸说道。
没有等待而来的愤怒,诸宸仍然坐在那里,清明的眼神缓缓说道:“公子说谎也面不改色。为何承担虚无的罪责?”
凰羽视线微抬,这个人,倒不像是一般的旧友那么简单。
“我要她死,与杀她无异。”凰羽淡淡的说道。
“只是公子心里未必好受。”诸宸回答:“我找到公子,一定是找对了人。死要见尸。一把普通的剑只能伤她的身体,让她疼痛,但是杀不了她。”
凰羽唇角微动。
“诸宸,你究竟是谁?”
“我是一个大夫。”诸宸静静的回答。他伸出手,凰羽看见他的手臂上,赫然带着行奇怪的印记,如同一排小小的印在身体上的数字记号。“相信公子不得不在当日拿剑的理由,和这个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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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白色的花瓣在风的吹拂下隐隐落地。
它们散布在阳光之中,终于迎来了春风。
凰羽一袭白衣,站在神木下,他微微出神,诸宸就在他的身后,沐浴着阳光。
时空扭转,这真是离奇而不得不相信的事实。
命运无可逃脱,无论是哪个时空的人。
他与她,一直有着某种联系,而那联系是依靠梦来完成。
他看到了她大半的生活。
无论是诸宸口中提到的那一个世界,还是那一个世界的物体,他都毫不陌生。包括研究所,研究对象,包括实验体。
他只是借助诸宸的话,把梦里看到的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在梦里看到的那些陌生的,是什么。
他看到过树月生存的世界,那个亿万年之前的世界,那个可以说进化得太过而被毁灭的世界,在那个世界能够达成这个世界的所不能完成的很多,却因为达到极致而自取灭亡。
他终于知道,自己已经在梦里伴随着树月这个女子的生命一起成长,在他的童年,梦着她的童年,她口里说的弟弟,他并不陌生,因为他就好像她身边的空气一般,好像时时刻刻必须看着她。
如果说那些真实相遇之后的情愫,也不是无中生有的情愫,而是因为他与她,早已邂逅,邂逅在那梦里的,真实。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树月生存的研究所,那个把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集结起来研究,利用的地方,任意的改造他们的身体,任意夺取他们的生命,树月生存的洞穴,那个只有一方很小天地的囚笼,树月的弟弟,那个在研究所里冷冰冰的少年,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联系起来,全部都是发生的真实。
那些拥有能力的人们,在命运的带领下来到了这个世界,将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因为他们拥有别人畏惧的力量。他们跨越了时间,彼此牵引,虽然彼此矛盾,但是却一起来到这个混乱的国家,来到这个即将灭绝的领土。这些人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就盯上了决定这个国家命运的印记,而自己,也责无旁贷。
凰羽摊开手心,自己的手中,那印记呈现出来。五芒星。带着两个黑色的小小翅膀,他的印记,与其他人的不同。或者说,每个有印记的人的印记,都与其他人并不相同。
为什么在这个时刻,她的样子却如此清晰?
原来那梦里的一切,不止她是真实,所有以前到现在看到的她的过去,全部是真实。
这种真实,即使是他,也难以承担。也觉得自己残酷无情。
她为何会有微微高兴的情绪,他明白了。她为何将生命交托给一个陌生人,他也明白了。那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成为那之前完全孤独世界之中,依稀的一点温暖的体会。那些与人相处的记忆,那些随意表示温柔的动作,在树月之前的世界里,全部不存在,全部都是零。
没有任何人的怜惜,只有一个人。
微薄的希望为着某人活下来,实际上,自己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在那个洞穴里,她生活了很多年,即使如此,她却对他笑了。
说,认识他,很高兴。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不过是一个,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将她再度推回那冰冷世界里的人。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同时就背负了这个世界的预言,她偶然的笑容,只是因为似乎是得到了奢侈的生活。
真是个单纯的……傻瓜。
但是,为什么要让他的心,窒息……
“你背负着责任,无法信任别人。但是也无需自责。”诸宸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淡淡的说道:“树月并非完全不懂。只是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渴求,唯一不同,就是选择不同。”
“如果我说无可奈何,那便是更卑鄙的男人。”凰羽淡淡说道:“我不后悔。”
诸宸在后面,微微叹息:“你很残酷。但或许,命运正是选中你这样的残酷之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树月与他的纠葛。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但是那个除了对弟弟才能一展笑言的树月,并非是对人人都那么温和。“只有继续留在你身边,才能看到最后。”
“只要你不要忘记,自己也是局中人。”
凰羽回头,看着诸宸。他的眼睛里,没有喜怒也没有笑容,只是一潭寂静的水。
伶语就站在不远,搅着双手,她的眼睛里有隐隐的泪水。
她匆匆的朝前走,连撞到人也没注意,倒是游冉之,猛然瞥见她眼中的泪水,就好像随时都要流下来。
他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因为树月小姐没有回来。
跟随在七公子身边,已经有很久了。对于七公子的决定,也从来没有质疑。
很多事情关系重大,本来作为杀手,主人的命令不能违抗。但是并不代表如果有一天让你举刀杀死亲人,你也能义无反顾。
龙蟠村的事情,独孤鸣一一诉说。只是陈述事实和他所看所想,但是却好像从中隐隐有漏过什么的感觉。
事实上跟随公子多年,有时候也能了解到他脾性的一二。这正是很糟糕的。
作为男人,有的东西思考得比女人沉重,是因为无法轻率的去判定一件事。七公子这些年在做的事,并非是为了自己。他究竟在想什么,虽说没有人知道,但是对于身边的人来说,一定是了解的。
他要的不是富贵权谋。
他要的,一直都只是一个天下盛世安宁。
因为这样,他才周旋在那些血腥杀场,对于他这从未提及的志向,游冉之从来都是明白的。
要完成一些人人希望的事,就要铺垫很多人人不希望的事。人们只习惯去看美好的,接受美好的事物,却远远不承认取得这些美好后面付出代价所接触的丑陋,所承担的罪。
游冉之从跟随公子以来,一直相信公子的判断,一直遵从公子的决定。
但是这一次,仅仅是这一次,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他觉得公子错了。
树月小姐没有回来,谁也没有主动开口问,谁也没有开口提。因为公子回来的时候,整整昏迷了十日,去龙蟠村那里,似乎和独孤鸣一样经受了血咒的影响而感染了瘟疫,那便是历经生死。
但是游冉之想起了一件事,他想起初遇树月小姐的时候,刚好遇到青柯为了夺取神剑而做了逆天返身阵,将所有人都困于阵里,那时候也是危险重重,那时候,公子和他说了一句话,如果公子本人有什么不测,那就必须要杀死树月小姐。
公子收留树月小姐的本意,关系天下安危。
不能落到更危险的人手里,或许就是防止如同青柯得到沙鸦,更加加重局势的严重,如果他自己有了危险,那以后的局势里必然会因为这些不平衡的力量的带入而使天下的生灵更加处于灾厄。
公子是一个有大爱的人,只是他自己本人一直不知道,也看不见。
这些大爱,就让他成为一个别人眼中残酷无情的人。
去到龙蟠村的时候,情势一定非常凶险,但是树月小姐,却刚好是那种不能无视别人生命的人。
别人不了解的,游冉之能看得到更多。因为他是公子的随身侍卫,跟随公子的时间比留给自己的时间还要更多。
如果是公子的要求,无论多么残酷,树月小姐一定都会答应。这就是最残忍的一件事。
这两个人,分明已经互相牵引,但是却必须割舍。
只为众人心中盼求的天下,却毁去了公子心中的温暖,这件事,到底是对还是错,大概谁也不能判断了。
看着伶语远去的背影,游冉之站在桥头,沉思着。
冬天的冰化为潺潺的流水,春天即将到来。
树月小姐如果死了,尸体却并没有找到。那日留在公子手中的一剑,虽然伤她,但一定还活着。
游冉之看着远方渐渐开芽的树木,淡定的想着。
就在进宫那一天傍晚,也是这样的阳光,他站在远处,看着平日里冷酷无情的公子俯身给树月小姐缠纱布,背着她走在雪地里。
那一刻,他仿佛觉得,这两个人,本该是命运注定在一起的。
将他们分开,一定是人间不可饶恕的罪孽。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公子心中的温暖,觉得自己终于接触了那个人隐忍的真实。
游冉之想,如果再次相遇,会是何种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