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意外(上)（1 / 1）
从四四家出来，我和小桐有说有笑地从来时的路往回走。
“怎么样？大家很有意思吧？”小桐笑得眼睛弯弯，问我道：“大家都很喜欢若晴，若晴呢？”
我点点头，同样笑得很开心，回答说：“他们都太棒了，我在这里真是第一次遇上如此让我轻松又开心的人。”
不是我夸张，虽然和四四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但和他们相处后我就发现，大家都是不喜欢拘谨的人。四四的身上看不到迂腐的礼教枷锁，同样，长时间与他生活在一起的各位义弟们也格外开朗。我终于在四四家感受到未来世界最正常的男女交往，激动得我几乎落泪。
小桐得意地仰天长笑，说：“我就说你会喜欢他们，哈哈哈——”
我拍了小桐一下，问：“你从哪里挖来这群‘活宝’的？”
“我？嘿嘿，四年前我在南门口装乞丐，没想到被人抢了好不容易讨来的几文钱。我哪能让这些钱丢了？所以跑去追那个抢我钱的人，没想到，人没追到，自己却迷路了。要不是四哥及时出现，我可能就要被官差送回家。”
“装乞丐？”我咋舌道：“原来你有这种兴趣爱好？”
挺直腰板，小桐坚定地说：“那不是兴趣爱好，而是人生！”
见我茫然，小桐索性一把勾住我的脖子，认真地说：“若晴啊，你知不知道，早在五岁的时候，我就在考虑，人生究竟是什么。”
“五岁就思考这么深沉的问题？小桐，你真是做哲学家的料。”我也抬起一只手臂，勾住小桐的脖子。从背后看，我们两人真是“哥俩好”。
“我整整想了五年，终于让我明白了。”小桐严肃的表情仿佛一个严谨的科学家正在对自己的发现做最后的确认，“人生什么都不是，只看你想怎么过。”
好家伙，我才发现，我面对的不是一个古人，而是一位拥有超前思想并标新立异的准行为艺术家。“所以你假扮乞丐，那就是你要过的人生？”我问。
“错。”小桐摇头说：“乞丐只是一种生活态度，它能让我看尽世间百态。例如，平时一个表面看上去光鲜、有身份的人在面对肮脏的乞丐时丝毫不懂得礼仪和礼貌，或者一个平时卑微贫穷的人在遇到乞丐时会慷慨解囊，虽然他不会给很多，但一文钱也是钱，重的是心意。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若晴？”
听完他的这番话，我决定不能把小桐当作十五岁的少年朗来看待。他的心智已经成熟到能冷眼看世情冷暖，并有自我思考的能力。如此想着的我，自然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讨论深层次问题的朋友，我于是问道：“小桐，你知道别人怎么讨论你的？”
“知道啊，好多人都把我当疯子。”
“可是你不是疯子，只是思想比大部分人都超前。”
小桐面带惊讶地看着我，然后，一抹璀璨耀眼的欢笑从他的眼角、嘴角溢出，他双手环上我的脖子，将我抱住，并大声地叫道：“我就知道你不一样，我就知道！若晴，我交了你这个朋友真是十五年来做的最正确的事，太好了！”
我被小桐抱得有点喘不过气，心中有些惭愧，我只不过说了一句大实话，却让小桐高兴成这样。见我不说话，小桐又说：“我只是喜欢自由自在，为什么大家都用这个那个条条框框将自己绑死呢？为什么男孩儿不能和女孩儿一起玩耍？为什么人一定要结婚生子？为什么要追求功名？难道不能像风一样生活吗？所以当大哥离家时，我是打心底里佩服他。”
“扔下父亲和未成年的弟弟自己跑了，难道不是不负责吗？”我问。
小桐他回答说：“那时候我们的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以前的爹要求好多，人又严格，大哥是长子，被爹天天逼着学这学那。我也没有现在这么自在，爹在我四岁的时候就给我请来了西席。若晴，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我天天蹲在围墙边，听着街外孩子们欢快的笑闹声，哭得好凄惨。如果被爹发现我躲在那里偷懒，定是一顿家法。后来，我越来越不快乐。爹总是说这么做对我、对大哥，甚至对贺家的未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每天哭着睡着，红肿着双眼醒来，那时候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我动不动就流泪，一点都没有男儿该有的样子，好多人说我根本不正常。直到七年多前，爹决定为大哥说一门亲事，他说，如果大哥能有个自己的孩子才会更用心在自己的人生上。于是，大哥终于离家了。”
原来当中还有这么一出啊，我一直觉得贺爷爷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连我和达隆在他面前争抢桌上的食物也没见他变过脸色。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停了一会，小桐继续说：“最初的一段日子，爹气得天天破口大骂，几乎要和大哥断绝关系。但一年后，爹就天天上寺庙，祈祷大哥能回来。可我们一直没有大哥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过得好不好，会不会生病挨饿着凉。慢慢地，我发现爹变了，他不再强制我读书，也不再把我关在屋子里。”
“于是，获得自由的你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爹因为大儿子的关系，反而将所有的愧歉、爱和包容给了你？”我接着小桐的话，说：“贺爷爷也随着你一起慢慢改变了，所以他现在成了一位慈祥又宽容的老人家？”
“嗯，很对。”小桐一边点头一边说：“所以，我很感谢大哥当初的决定。如果不是他那么绝决，我们一家都不可能改变。我不会认识四哥，若晴也不会认识大哥。”
“得了吧，我和他简直就是孽缘，天生的冤家。”
小桐哈哈一笑，说：“若晴其实不是大哥的养女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
“别说是我，大概连爹都看出来了。你们哪里像父女啊，全身上下没一点让人信服，漏洞百出。”
我真没想到不单单是小桐，连贺爷爷的眼睛也这么利，我还以为自己扮得天衣无缝呢。看来是我思想太白了，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小桐对我眨眨眼，说：“还别说，大哥对你真是宠得可以。我记得以前大哥最讨厌身边有女孩跟着，这附近的姑娘家基本上全都被大哥的冷眼狠狠瞪过。”
好吧，我承认，不贪恋美色的确是达隆的一大优点。不过……
“小桐啊，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哥那个混蛋宠我？那明明就是折磨好不好？”我抗议道。
小桐拍拍我的肩膀，表情理解地点头说：“若晴，你要明白，我大哥那个人最不会嘴上功夫。再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些事情是不屑挂在嘴上的。若晴你可是我从小到大第一个见到的、站在我大哥身边超过一个时辰还没被他扔出门的女子。”
我怎么觉得这话很耳熟？好像在哪里也听过同样的话。
“所以，若晴你注定要来我们家。偷偷告诉你哦，我爹很早前就想要个女儿，可惜我娘死的早，爹心里想着娘，那么多年来没有纳妾也不续弦。但大哥失踪的这七年多，爹真的很孤独，我有时甚至能听到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如果有个女儿在身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听了小桐的话，让我不胜唏嘘。都说女儿是爸妈的贴心小棉袄，儿子除了继承香火外有哪一点比女儿强？等人老了，还是需要细心温柔的女儿来照顾。指望儿子？还不如指望自己的养老金来得实惠。在我看来，养儿防老的观念早就过时了。
“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你大哥，就会遵守承诺。只要你们不把我扫地出门，我在贺爷爷面前，永远是那个混蛋的养女。”我一向不会轻易给谁承诺，因为一诺千金太过贵重，但只要让我点头，我就是死也会遵守自己许下的诺言。
小桐拉起我的手，说：“今天真是让人高兴的一天，走，我请你吃点心去。”
“咦？点心？都有什么？”我对北宋的文化不太了解，说到点心，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甜甜的慕丝蛋糕。
“跟我走就知道了。”
我跟在小桐身后走了一会，来到一条两侧开满商铺的大街。“这里有家小店专门卖甜包子和浮团子，还有上元节才做的米花。”小桐一边走一边为我介绍说：“那家店的老板是个好人，每次我扮乞丐经过他家店门前时，他总会给我几个包子。所以，我决定没有事时多多光顾他的店。”
还没等我打趣，一个经过我们身边的路人大叔忽然对小桐打招呼道：“这不是贺家的二少爷吗？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另一个站在不远处的大婶笑着问：“贺二少爷，你前几日穿的那身衣服真漂亮。”大婶身边的一个小男孩拍手叫道：“今天怎么不骑马？”
小桐对他们笑道：“今天带我朋友来看看。”
我拉拉他的袖子，问：“原来你的人缘这么广，这里的人都认识你。”
“若晴，全扬州的人都知道贺家的二儿子是个疯疯癫癫的人，平时不是穿得破破烂烂躺在城门口乞讨，就是想法子搞得全城不得安宁、鸡飞狗跳。”小桐笑嘻嘻地对我说道，“恐怕只有刚来扬州不到十日的人，才不知道我的大名。”
“啊？你这么强？”我用膜拜强人的眼光重新上下打量起小桐，问：“你究竟做了什么丰功伟绩，让全城的人都记住你？”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小桐说完，拉着我往街边的一家小店走去，“我们到了。”
那是一家很干净的小吃店，不大的店里放了好几张木桌，木桌四周又各放了四把长条木椅。长相憨厚朴实的店老板见我们进门，便从柜台处走来，笑着招呼我们。小桐对他说：“老板，老规矩，我平时一直要的那些今天上两份。”
“哎，好！两位稍等。”老板一转身，走进柜台边的里屋。过了一会，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摆在我们的面前，还有几只造型可爱的包子。“等一下还有米花，不过做起来需要时间，所以我们先吃浮团子。”
我看着眼前的食物，然后不太确定的问：“这碗东西是浮团子？”
得来肯定的回答后，我感叹中国美食的博大精深。原来所谓的浮团子就是大家平时常吃的汤圆，只不过时代不同称呼也不一样。
汤圆的馅是甜的，但我吃不出里面究竟放了什么，总之，非常好吃。谁说古代没有美食？光一碗汤圆就让我吃得几乎吞下舌头。
吃完汤圆又吃甜包子，我享受美味点心的时候才发现小桐有些心不在焉。“你怎么了？”我问。
小桐皱眉，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调羹拨着碗里的圆子，说：“我觉得很奇怪，平时这时候米花早就该上了……”
“老板可能有事吧，你再不吃，汤圆凉了就不好吃啦。”我没怎么在意。
“总之，就是很奇怪。”小桐忽然站起身，对我说：“若晴，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先去看看。”
“哎……”还没等我开口，小桐已经扔下我往店家的里屋走去。无奈之下，我只能放下咬了一半的包子，追随小桐向里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