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 数字军团(1 / 1)
“大哥!”
那是一个还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但语调中的爽朗感格外分明,让人能一耳听出声音的主人是个快乐的人。
我和达隆一起回头,看见一个寻常打扮的少年郎。他长得眉清目秀,脸有三分像达隆,但更多的,是一种介于中性的俊。
达隆放开我的肩膀,对少年笑着说:“小桐原来已经这么大了。”
名叫小桐的少年开心一笑,两个酒窝瞬间浮现在脸颊两侧。他说:“爹说大哥要回来了,我可等了好多天啊。”
笑眯眯地摸着还没到自己肩膀高的弟弟的头,达隆感叹道:“我们也有六年没见了吧?”
“是七年又八个月,大哥。”小桐纠正说。
我第一次在达隆的脸上看见可以形容为尴尬的表情,原来这个厚脸皮生物也知道什么叫脸皮啊?
没有理会我鄙视的目光,达隆干笑一声,说:“小桐今年也该十四了吧?”
“我已经十五了,大哥。”小桐笑着纠正达隆的“口误”。
干笑两声,达隆再次感叹:“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所以大哥这次回来后,别再离开了,我和爹都很想你。”
少年扬起稚嫩的脸,渴望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我欣慰一笑,这家人看来都不错。虽然出了达隆这个混球,但老爹和弟弟看上去都是厚道的人,能在这里生活,似乎很不错。
就在我想象自己幸福的未来之时,达隆和小桐的注意力总算转到了我的身上。
“爹爹”达隆长臂一挥,像拎只小鸡一般,将我拉到小桐的面前,说:“这是若晴,我的‘女儿’。若晴,这是小桐,也就是我的亲弟弟。”
小桐听完达隆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介绍后,开心地拍手说:“太好了,我有侄女了!”
我很悔恨……
我真的很悔恨……
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不会答应达隆去假扮成他的女儿。我当时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或者我的大脑暂时被火星人占据了,再或者我得了间隙抽风的可怕毛病。总之,以我的智商,我居然会同意这种弱智到极点、漏洞百出的鬼主意。
“天要亡我啊——”即使现在不想玩了,也没机会回头了,所以我只能呈“大”字型趴在床上鬼哭狼嚎。
晶儿端来一杯茶,说:“若晴姑娘,时候不早了,贺老爷的接风宴就快开始了,你还没梳妆打扮呢。”
“好晶儿,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时光倒流?”我无力地问。
“姑娘,你说什么?”
“哎——”我重重叹口气,对自己居然问出这种幼稚问题感到很可耻。艰难爬起身,我认命地让晶儿开始在我的脸上、身上到处比划,任由她决定怎么打扮我。
等所有工作完毕,我终于收回飘移的灵魂,定睛看着铜镜中照映的人。我不可思议地咧咧嘴,对晶儿的巧手佩服到五体投地。
镜子中是个看似年幼的女孩——薄薄的刘海盖在光洁的额头上;同衣服一个色调的丝绸发带与乌黑的头发一起编成两个可爱的双髻,发带的尾部还镶坠着长长的流苏,只要我一摇晃脑袋,流苏就会随着惯性向前后两边摇摆;鬓角两边的碎发被随意地披散在耳边,即妩媚又不失童趣。
我对着镜子直勾勾地看了半天,最后感叹说:“原来我可以这么年轻啊……晶儿,你不去做形象设计,真是浪费。”
虽然没明白“形象设计”究竟是什么,但晶儿听出了我话中的赞美。她红着脸,羞涩地一笑,说:“多谢若晴姑娘的夸奖。”
“好晶儿——”我见她红得像苹果一样的可爱脸蛋,终于还是忍不住,狼一样地扑上去狠狠亲了一口,嘴里登徒子般地喃喃:“可爱啊,真可爱,为什么就这么可爱呢?”
正当晶儿在我的“狼爪”下可怜兮兮求饶的时刻,一个爽朗的叫唤声打断了我还想进一步“吃豆腐”的行为。
“侄女,我来接你啦——”
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我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努力不让微笑从我的脸上逃离。“呵呵,是小桐啊。”我扯起嘴角,有些僵硬地对着大步跨进房门的贺桐笑道。
清秀的美少年摇摇头,说:“不对,小桐是大哥叫的。你是大哥的女儿,应该叫我叔叔。”
让一个二十岁的成年女性去称呼一个才刚满十五岁的毛头小鬼“叔叔”,实在是天大的讽刺。我不干!我在心里狠狠发誓。但脸上还是一派和气,说:“我看我们两人也差不了多少,要不,我们干脆用名字称呼对方吧。你叫我若晴,我叫你小桐。”
“不好。”小桐还是摇头,道:“爹一直教导我尊老爱幼,辈份的称呼不能乱,否则就是扰乱纲常伦理,是为不忠不义不孝。”
我无语,原来不叫小鬼“叔叔”就是“不忠不义不孝”,好大的一顶帽子。不打算死心的我还在“挣扎”:“不就是个称呼?犯不着这么较真吧?做人有时要适当变通。”
“不行。”
虽然小桐还是拒绝了,但我可不会放弃:“这样吧,你叫我姐姐,我可以考虑考虑叫你‘叔叔’。”大不了我把“叔叔”想象成“书书”,就当是这个小鬼的花名。
“你要叫我叔叔。”小桐的嘴一嘟,丝毫不肯让步。
“你要叫我姐姐才行。”我的顽固可比石头还硬。
“不行。”
“你先叫我姐姐。”
“叫我叔叔。”
“叫我姐姐。”
“叔叔。”
“姐姐。”
“叔叔!”
“嗯,乖侄儿。”小桐张嘴还没反映过来,我满意地拍拍他的头,诡计得逞一般大笑。
“你……”等他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后,涨红了小脸,说:“你也不是叫我姐姐了吗?”
我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因为笑得太过激动而显得不雅观。笑了一会,待我终于抹去从眼角溢出的眼泪,才断断续续地说:“无……无所谓啊,你都叫……我叔叔了,我叫你一声……姐姐也没啥大不了的。”
“我可是男的,怎么能叫姐姐?”
“我可是女的,被叫叔叔有啥?”
说完,我又哈哈笑了起来。
小桐眨巴一双大眼,对于我的“报复”似乎并不怎么恼怒。他用手抓抓脑袋,点点头,说:“你说的也对,我们差不了多少,就称呼对方的名字吧。”
“哦?你不是说过‘辈份的称呼不能乱,否则就是扰乱纲常伦理,是为不忠不义不孝’吗?”我对这小鬼前后不一的言行有些好奇,玩心之下决定逗逗他。
小桐笑得眼角弯弯,回道:“那是对正人君子之流成大器者的要求,我反正不会做这种人,不用遵守。”
我听罢一愣,好小子,居然直接说自己不是正人君子,将来也不会成大器。不知道他老爹会不会半夜哭醒?
“若晴,你身上怎么不香?”才把称呼问题搞定,小桐思维跳跃地一边问一边往我身上使劲嗅。
我黑线道:“哪有人身上是香的?”
小桐一脸奇怪地说:“我从小见过不少姑娘,她们身上都香喷喷的,唯独你一点味道都没有。真是奇怪。”
我哭笑不得地说:“这叫爽朗的味道,懂不懂?”
“你果然是个奇怪的姑娘。好,我与你,从今天起,只以朋友相称。你是若晴,我是小桐。不分贵贱,不分年纪,不分地位。”小桐向我伸出右拳笑道。
我也伸出右手,握成拳状,与小桐的手相击。我们两人相视一笑,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接风宴说白了其实就是家宴,除了贺老爷、达隆、小桐和我,再加上徐侍庭,便是一桌。圆桌上菜色丰富,不单有时鲜炒菜,还有蒸鱼、烤鸭、鸡汤等,穿着统一服装的丫鬟们恭敬地垂手立在饭厅的角落,随时准备提供周到体贴的服务。
因为受伤的关系,我被徐侍庭禁了很久的荤腥,现在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尽情享受美食,我也就不计较什么叫矜持了。完全恢复的双手灵活地一边拿筷子一边拿调羹,风卷残云地向所有我感兴趣的菜盘里“攻击”。
饭厅里格外安静,安静到只有我来回勺鸡汤的声响。我左手用调羹将汤放入自己的口中,右手持着筷子,上面还夹着一只鸡腿。
“慢点,慢点,别噎着。”贺爷爷慈爱地笑道:“还有很多,不要急,慢慢吃。”
徐侍庭从开饭到现在,一直手握茶杯,笑眯眯地喝着,身前的碗筷连碰也没碰过。
小桐见我活像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饭速度,立马燃起了斗志。他学着我的样,开始“攻击”他中意的食物。
偏偏达隆好像和我们俩作对似的,只要我和小桐看中什么东西,下一秒,我们刚用筷子夹上的食物立马飞到达隆的碗里。
粗陋野蛮但也有趣的夺食战争在我、小桐和达隆之间拉开帷幕。达隆靠着武功底子抢了我和小桐不少食物,我和小桐见形势不利,立刻化敌为友将“攻击”的目标转为达隆的饭碗。
等接风宴结束后,桌子上早已是一片狼籍,鸡骨头、鸭掌、鱼刺飞得到处都是,聚在一起吃饭的五人胸前衣襟上不同程度都溅了一些油迹。不过,因为夺食战而引发的食欲却让我们将满桌的菜肴全部吃尽,没有一丝浪费。
满足地打个饱嗝,想回房休息的我被小桐一把拉住,他悄悄对我说:“明天午膳后我带你去认识一些人。”
我问:“谁啊?”
小桐神秘地回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吃完午饭后,小桐果然如约来到我所住的小院落。“我们走吧。”他二话不说,拉起我就向门外走去。
“哎,等等!”我急着说:“晶儿刚刚去拿茶了,我们先等等她。”
小桐回头对我说:“若晴,有些人我只想让你见见。”
我从他的话语中知道今天要去见的人对小桐而言,似乎很重要,尤其是,他并不希望除我以外的人见到他们。“那你哥怎么办?”我问。以达隆那种凡事都爱凑热闹的个性,恐怕即使不欢迎他,他还是会跟在我们身后。
“大哥今天陪着爹还有徐大哥去城里的商铺了,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小桐微笑道。
去商铺了?也对,贺家既然能在扬州城拥有如此大的一栋宅院,家中肯定有一定的经济来源。很难想象达隆这种到处打家劫舍为生的山贼安分下来做个正经人,会是什么光景。
“你老爹不会要你大哥继承家业吧?”我问。
小桐回答说:“大哥是长男,贺家的一切当然由他继承。”
我好奇道:“你呢?你也是贺家的一分子,就不怕将来没保障?”
小桐不在意一笑,说:“我逃都来不及!大哥以前仗着我年纪小、不懂事,耍赖逃了七年多,这次换他在爹身边好好尽孝,做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劳任怨耐磨耐压’的贺家继承人。”
“哇,我怎么觉得好像是在决定谁下地狱?不就是继承家业嘛,听你的口气,仿佛要割了你的肉一般。”
咧出白白的一口牙,小桐笑得格外灿烂,他说:“这次换我玩个七年,对了,干脆一直玩下去。反正大哥一直在爹面前说‘敬老爱幼’,这次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他。”
人家兄弟是为了家产天天打架,贺家这两兄弟倒好,将偌大的家业推来推去,彻底让我明白什么叫兄友弟恭。
出门前,小桐仅在贺府门口与看门的下人随便提了一句,便拉起我的手走向大街。我一边回头,一边问:“没问题吧?”
回答我的,是小桐一脸灿烂的笑容。
之后,在小桐的带领下,我们穿过街巷。当我对古代扬州的街市和风情大大好奇并观赏的同时,我们走过扬州最为繁华的街道,来到一片平民建筑相对集中的街口。小桐说:“这里距离扬州城南门不远,好多扬州百姓都居住在这里。不过,我们今天的目的地不是这里。”说完,他向左边的街道走去。越往里走,越破落。小桐接着说:“再往里一些,就是贫民窟了。”
我有些奇怪,小桐的朋友难道住在贫民窟里?
走到一间摇摇欲坠的木头屋子前,小桐笑着对我说:“若晴,到了。”
“就是这里?”我眨巴着眼,忽然想起所有人说起贺桐,无一例外都表示他的脑袋有点问题。以我与他接触的几次情况来看,他正常的很。难道,小桐现在终于“发病”了?
没给我发问的机会,小桐一马当先推开了木屋的门。“四哥,我来了!”小桐语调爽朗,从表情就能看出,他现在非常开心。
我跟在小桐身后,走入木屋。意外地,屋里的采光非常好,室内也非常整洁干净,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甘草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窗户边看书,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拿着扫把在扫地。两人见到小桐和我进门,均是一愣,然后高兴地叫道:“四哥、四哥,七哥他来了,还带来个姑娘!”
还没等他们叫完,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他的皮肤有些黑,但看上去很健康,一双浓眉配上炯炯有神的双眼,格外精神。他笑着说:“看看七弟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客人。”一时半刻,从里屋中跑出好几个少年,皆是一脸好奇的样子看着我。
我转头问小桐:“他们是?”
“他们是我结拜的好兄弟。”小桐一边说,一边为我介绍:“我们这里最大的就是四哥,是他收养了五哥、六哥,还有八弟他们。对了,我排行是七,是唯一一个不和四哥住一起的义弟。”
在小桐的解释下,我总算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四哥姓施,家中排行老四,原本祖籍在四川,因为几年前家乡遭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所以举家来扬州投奔舅舅。没想到,一家人路上被同样逃难的人群冲散了。找寻无果的情况下,四哥只能和母亲还有一个哥哥继续向扬州赶路。在即将到达扬州的时候,母亲和哥哥相继染上急病,几天内接连过世。成为孤家寡人的四哥到了扬州才知道,舅舅一家早在两年前就离开了此地。投亲无望之下,四哥本心灰意冷,但却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位同他遭遇一样的少年。两人一见如故,便结拜为兄弟,并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在扬州安顿下来。因为身世的关系,两人只要见到被人遗弃或与家人失散的孩子就会本能地去关心,所以几年下来,接受他们帮助的人少说有上百。在这期间他们又与另一位孤儿出身的少年结拜为兄弟,三人平日除了糊口吃饭的工作就是帮助孩子找爹娘。小桐四年前迷路的时候,还是被四哥送回家的。从此,小桐成了他们的七弟。四年中,四哥又陆陆续续接收了好多弟弟。大家敬重四哥,所以辈分便从五开始,到目前为止,已经整整排到十四。
“咦?”我忽然想到什么,低声喃喃自语:“从四到十四,那不是清穿最佳整容吗?四四,八八,九九,老十,十三,十四……这就是传说中的,数字军团吗?”
“这是若晴,我的朋友。”
小桐将我介绍给了大家,他表情得意地说:“别看若晴是个姑娘家,我敢用自己的脑袋保证,她一点都不比男孩差。”
对于小桐的评价,我真是十分满意。果然还是小桐好,迄今为止,这个时代还没有谁真正承认过我的能力。被人肯定的滋味,真是说不出的好。
“欢迎若晴姑娘来寒舍,别拘束,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四哥很好客,热情地招呼我这个第一次上门的客人。年纪小的弟弟们围在我四周,都很乖地听着几个年长的哥哥在说话。这让我感叹四哥的家教做的真好,带出来的孩子那么有礼。
从闲聊中,我发现四哥的年龄和我相差无几,所以我得寸进尺地希望能把四哥叫成四四,把老八和老九叫成八八、九九。虽然不明白我的用意,但四哥还是心胸宽广地接受了我另类的称呼,这让我心下暗爽,期待哪天能遇上□□。
“□□?”四四不小心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奇怪地问:“若晴姑娘认识我的师傅?”
我一呆,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你不是在说‘能遇上□□就更好了’?”四四说:“我的师傅就姓康。”
“不是这么巧吧?”我的下巴差点没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