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断发之契(下)(1 / 1)
我左看看,右看看,来来回回,在所有的人脸上扫视一遍,得出一个让我很囧的结论。所有的人,包括达隆,似乎都把我和侍其自然而然地联想成了一对。
我说,男人和女人非要这种关系才能在一起?我相信侍其纯粹是出于关心我,而我对侍其也是如同朋友般信任,可真解释出来反而会越描越黑。于是,我只能选择无视大家,打起哈哈:“啊哈哈哈——天色要黑了,我们快走,快走,我今天累死了。”
说完,我拉起侍其的手,快步向前走。右脚腕瞬间针刺般疼痛,不过,还可以忍受。走着走着,我的头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速度也慢了下来。侍其很担心地问:“疼吗?”
摇摇头,我一笑,说:“没事。”没事才有鬼!我有些恨自己干吗那么死鸭子嘴硬。
吟雪有些担心,也上前扶住我,慢慢走。为了顾及我,大家都刻意放慢了脚步。最后,达隆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跑来一把扛起我。注意,是扛,像米袋一样的扛。
我顿觉天旋地转,双脚因为离开地面失去平衡而不停乱蹬,嘴里骂道:“臭小子,你要做什么,我可不是码头上的货物!”
达隆凉凉的声音传来:“再让你磨蹭下去,天就要黑了,本大爷不想露宿野外,只能委屈下自己。”
“靠!等你找到住宿的地方,我也脑充血死了。”
“安静。”
我感觉自己的臀部被人轻拍了一下。“啊——”我惊声尖叫。长那么大,第一次被老爸以外的男人打屁股,况且,老爸早在我读小学后就不再打我了。激动之下,我活动起全身的关节,目标直指那个“调戏”了我的家伙。
“别动!别……”
最后,拗不过我暴力的反击,达隆只能将我重新放回地上。一得到平衡,我也不管右脚还疼着,直接撩起一脚,重重踢在达隆的右腿上。而他只是不痛不痒地回了句:“恶女。”
“哼!”我几乎是用鼻孔对着他,虽然他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半头。
“杨姑娘,你不是要找个地方休息吗?现在也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穆云温润的声音适时传来。
被他那么一搅,我和达隆之间的紧张气氛算是缓了下来。我发现,穆云很有做消防员的潜质。吟雪似乎明白了她老公的用意,对我说:“若晴,我用轻功带你吧。”
好啊,好啊!我相信此刻我的双眼一定闪着星星的光芒。
“省省吧。”
一个冷哼把好不容易转好的气氛再次推入冰点。我真的很想撕烂某人的嘴……
“你昨天还没吐够吗?”某人一脸悠闲地问我。
我一呆,总算想起昨天因为第一次体验轻功太过兴奋,导致神经性呕吐的糗事。尴尬一笑,我只得向吟雪摇摇手,说:“要不,我慢慢跟着,你们先走,等找到留宿的地方,也可以早些休息。我看你们也累了一整天……”
没等我说完,某人——达隆背对我蹲下,说:“上来吧。”
“干吗?”我有些警戒地看着他,我可不会忘了他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不想露宿就上来,又不会吃了你。”
背后好像被人轻轻一推,只见穆云笑着对我点头。心不甘情不愿的,我爬上达隆的背,自我安慰道:不用走路了。
天黑前,我们在山野里找到几户人家,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收留了我们。他们前前后后不过三间小小的土坯房,小夫妻带着他们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住在最外面的小房中,留下两间相对宽敞的借我们住宿。
穆云出于谢意,给了他们一些铜钱和几块碎银。这对朴实的夫妻先是推辞,后来拗不过穆云和吟雪,才收下钱。他们被太阳晒得黯黑无华的脸上,满是开心的笑意。
我们才歇了半刻,这对夫妻已经烧好了洗澡水,女主人腼腆地搓着自己的衣角,说:“各位大爷、姑娘,洗个热水澡,去去尘土吧。”
几天山寨生活,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初步的认识。这里想洗热水澡,是非常奢侈的愿望。水必须一点点从山中的溪水里挑来,然后点上柴火慢慢地烧开。即便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也不可能经常洗澡,更何况是普通百姓家?去冰冷的河里泡一泡,就算是洗过了。
这让我对这对夫妻的热情和好客倍感惊讶。
带着这份惊讶和感激,我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和尘土。右脚还有些痛,但并不妨碍日常的生活,只要小心一点。
洗完澡,我才发现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正等着我。
我的头发太长了。
虽然洗澡的时候,我用一根很粗的带子绑住了头发,但,那是我用来系衣服的腰带。因为下山太急,我连替换的衣服都没有带,头上原本扎头发的带子刚刚被我不小心扯坏了。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头讨厌的长发的确让我很困惑。每次梳头活像上刑场,不是这里一撮没梳好,就是那里一撮翘起来。我真恨不得一把剃了头发!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我要一段头发。”达隆的话慢慢浮上我的脑海。
我摸摸下巴,嘿嘿笑了起来。
大家洗过澡,吃过热腾腾的小米粥,开始了各自的“夜生活”。穆云和吟雪这对小夫妻扔下我们跑去月下诉情,侍其好奇地逗弄那对房主夫妻的孩子,我和达隆坐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在这怪异又沉重的气氛中,我无意瞟到木质的桌上摆了一把外表秀丽精致的长剑。仔细一看,原来是吟雪一直带在身边的佩剑。那把剑的剑柄顶端镶有一块菱形的白色玉石,非常好认。
我走上前,拿起剑,从剑鞘中拔出剑身。一道青色的寒光划过我的眼,剑身清晰如水晶镜,倒影出我的脸。我对着其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向后拢起自己长达膝盖的头发,我比划了片刻,然后,手起刀落。一把乌黑的青丝瞬间静躺在我的手中。
真是一把好剑。我在心中赞叹。
达隆震惊地看着我,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茶杯。听到声响,侍其回头一看,惊得叫出声。
片刻,穆云和吟雪冲进屋子,当他们看到我时,也呆住了。
“你……你在做什么!”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吟雪。她一把夺下我手中的剑,满脸哀伤地抱住我,问:“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还没等我回答,一旁的侍其也担忧地说:“若晴,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何必这样糟蹋自己?我既然答应带你去扬州,就不会食言,我徐侍其是言而有信的人。”
看他们俩激动的样子,好像我刚刚被人从自杀现场抢救回来一样。
吟雪和侍其你一言、我一句的把我围在中间,他们的话从最初的“为什么做傻事”,到后来的“不要做傻事”。几乎把所有我从小到大看过的、听过的,劝解自杀人员的经典话语说了个遍。上至父母,下至未来的下一代,几乎都被他们搬出来。
就在我几乎快承受不住他们的狂轰滥炸时,穆云轻轻将手放在吟雪的肩上,对吟雪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说:“自古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先听听杨姑娘的解释。”
我揉揉差点变成蚊香状的眼睛,对穆云感激一笑,拍拍吟雪的手。将握着断发的手伸到达隆面前,说:“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达隆很惊讶地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从他那张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关心的脸上看到如此表情。他接过我的头发,惊讶的表情也很快被他收敛起来,回复了平时一贯的悠闲浪荡样。他问:“你舍得?”
“这有什么不舍得的?”我奇怪的反问。不就是头发吗?没了还能长,又不是脑袋。
“若晴。”吟雪一脸严肃地扳过我的身子,她的眼中闪着担心,问:“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割断自己的头发?”
我理所当然地回答:“为了完成一个承诺。”
我是这样考虑的,既然我嫌这头长发太过麻烦,达隆又想要这头发,不如做个人情送给他。反正他丢了面子,我丢了头发,也算扯平。而且如此一看,我绝对是得利的一方。男人的自尊心和女人的头发,孰轻孰重,不需要我多废话。不过,我好像忽略了古人对头发的执着……
整整一晚,我的耳边不停绕着吟雪和侍其的叨念。吟雪教育我姑娘家不可随意断发,尤其,儿女的发肤是父母给予的,轻易损毁是为不孝。女子断发,有出家之意,这样对家中的老父老母更是不孝中的不孝云云。侍其开导我,即使曾身在土匪窝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不要介意世人的眼光,要勇敢活下去。虽然达隆是他们的头子,但他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所以不需要因为担心此事会被人张扬出去,而选择自行了断等等。
最后,他们俩一致对我吼道:“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傻事!”
我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形势所迫下,配合地点头答应。
我的老天啊,要是早知道他们有这种反应,打死我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割断头发,虽明白他们这是在关心我。
那一晚,达隆拿着我的断发,一直沉默地看着我。穆云依旧笑得如沐春风,静静在一边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