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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赧颜一笑,悄悄说:“我也是。”熟知他立刻就说了句煞风景的话:“嘉儿呢?怎么不抱过来?”
我脸一黑低声道:“正想跟你讲这个问题。”
“那就回屋再讲吧。”他一边笑一边揽过我,却听那边瓜尔佳氏抬头叫了一声“爷”,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胤祥住了步子,转身看着她,但没有说话。我觉得他的神情很冷,就像腊月里的寒风。
“妹妹有什么话到屋里再说吧。”我不知她要说些什么,但再怎么说也不能在下人面前丢了份子。
不过胤祥貌似对她要说的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手臂环在我的腰间,指腹不时在上面划着,痒痒的,使得我老想笑。不知是她故意要和我作对,还是察觉到了胤祥的心不在焉,当下道:“小阿哥如今已有半岁,妾身恳请爷给赐个小名吧。”
话说,清朝皇室后代小时候是没有正名的,长到二岁后,才能把名字登入宗人府的玉牒,但也总不可能“宝宝宝宝”的,一直叫到两岁吧,所以孩子诞下后,其阿玛都会亲自取个小名先叫着,当然,取得较正式的名儿,等两岁后就可以直接作为正名记入皇室宗族的谱牒。
然而在众人静默之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清亮的马蹄声,而且来者还不止一人,我正猜着究竟会是谁,突然就傻了眼。
清一色镶白旗的铠甲,在府门前一字排开,淡淡暮色覆于月白的铠甲上,像是待嫁小女新染的红妆,只听他们齐身行礼道:“给十三爷请安,给十三福晋请安。”我倒不是被这阵势给吓住了,毕竟我还不是那么没出息,而是……而是他们每个人的左臂上都夹抱着一盆长势正盛的植株。
“平时你摆弄的花花草草品种太多,我也不清楚你到底喜欢哪样的,索性把看着还不错的都搬回来了。”
我一捂额头说:“以后咱俩去卖花得了。”话虽这样说,其实我心底已经感动得不行了,千里送花,这可不是现代的航空运送,而是全靠人力和马匹。
他宠溺地一笑回道:“只要你想。”
噢!我小女人的虚荣心在此刻开始极度膨胀、泛滥。
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朗声吩咐说:“都搬到福晋那里去。”然后低下头附在我耳边说:“回屋挑花去。”
“好。”我点点头,大概脸上已经开成一朵花儿。有时候,我是个愚蠢的女人,比如现在,因为我竟把还等在那儿的瓜尔佳氏给抛在脑后了!而且胤祥那个家伙,居然也故意不提起!不过,等我反应过来再后悔也没用了。最后,再强调一下,我只是有时候才会犯蠢,有时候!
我和胤祥进去时,芸芸正在睡大觉,四平八稳地躺在那里,拱起小小的一团,仔细瞧,还嘟着红红的小嘴,让我忍不住想掐一下。此时的芸芸已不再是那个皱巴巴的小鬼了,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就像年画上的小娃娃。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芸芸,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摆了,我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道:“等醒了再来吧。”
“让我再看看。”
我呵呵一笑,诱惑他说:“等醒来就可以抱抱了,软软的,可舒服了。”
他伸出手碰了碰芸芸的小脸,小不点微微动了动,吓得他马上把手缩了回去。我“扑哧”笑出声来,然后赶忙掩嘴,怕惊醒了孩子。
过了好半天,某人才把视线重新放回我身上低声道:“你刚不是有事儿要和我说么?”
我点点头,挽着他的胳膊走回主屋,笙儿见我们进来忙倒上新沏的茶。他低头浅浅喝了一口,好奇地打量着我。
“咳咳。”我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芸芸的名字问题。”其实我完全没有要跟他讨论的意思,开口就定了名字。
“芸芸?”他眉梢轻轻一挑,别有一种味道。
我点点头,一副领导派头地说:“我已经决定了,我的女儿以后就叫初芸,要是谁再叫出其他的名儿,就是对本福晋的无视。”胤祥边听边笑,把目前郑重其事的我衬得很滑稽。
笙儿见他心情好,大着胆子在一旁插嘴:“笙儿绝对支持爷给嘉格格取的名字!”
我丢去一个干净利落的白眼,瞅着胤祥道:“不许笑了,你有意见还是有建议?”
他倒是很识相地摆手回说:“没有,没有,初芸这个名儿也不错。”
“是很好!”我连忙出声纠正他的说法。
“嗯,很好。”
不想这么轻而易举就解决了芸芸冠名权的问题,我立刻将小脸扬起,得意地冲笙儿一笑,她傻愣愣地站在那,大概是没想到自己死心塌地支持的主子会这么容易就变了节。
我本想着上回一走就是半年,这下应该会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了,孰料六月皇上出巡塞外时,又带上了胤祥。走的那天,我眼巴巴地把他送到门口,依依话别了许久,才放他离开。
七月初,我走了一趟永和宫,以答谢德妃娘娘的照顾,不想德妃娘娘还没见着,竟先碰上了四阿哥。
“给四哥请安。”难道是我看错了,刚才他……是在笑?还是说,只是一不小心面部抽筋了而已……
“你是要去见额娘?”他的脸很快恢复了正常,扯着和往日一样的调子问我。
我微微颔首道:“嗯,前些日子……”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只听芸眷隔着老远就唤我的名字。我想她大概是太激动了,以至于没看见我身旁这位爷。
她嬉笑着跑过来,拉过我的手点头品足:“嗯……比上次来要胖了些。”我略略侧过脸,用眼睛示意她——规矩些,那还站着位爷呢!
她恍然大悟,忙福身行礼道:“给四爷请安。”
“你们聊吧,我先回府了。”
待四阿哥走后,我皱眉对芸眷说:“眷儿你有没有觉得四阿哥今天怪怪的?”
她摇摇小脑袋,随后笑着问:“听说你替十三爷府上添了位小格格,究竟长得像你还是像十三爷?”
“当然是像我啦!”像他,哼,刚生出来那会儿像他还差不多。我一边说,一边自欺欺人地腹诽着。“等大些了,我抱来让你瞅瞅。”
“好呀。”她应到,并附上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对了,那给小格格取的什么乳名儿?”
哎呀,这一问简直问到了我的心坎上,便立刻自豪地回答:“不是乳名,是正名,叫爱新觉罗•初芸,初是初春的初,芸就是眷儿你的那个芸。”
她打趣说:“奴婢何等荣幸,竟与十三福晋家格格之名有一字而同。”
我拍下她甩帕的手,撅嘴埋怨:“我本就是照着这个取的。”
她“啊”了一声,见我煞有介事的模样,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我探手捏了捏她的脸道:“不要太感动啦,我是想着以后打芸芸屁屁时,顺带占点儿你的便宜。”
闻言,她立刻反手想要在我的胳膊上拧一把,可我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么,只是轻轻一错,她便扑了个空,我半真半假地玩笑道:“我可是连女儿都有了,不知眷儿你啥时候能嫁人呐?”
她蓦地一愣,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低声嗔道:“谁像你这么没脸没皮的……”
我吃吃一笑,故作神秘地附在她耳边说:“我仿佛嗅到了爱情的味道。”
“你讨厌。”
闹腾了许久,我才去见德妃娘娘,也许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吧,她似乎老态了一些,见我来了,嘴角噙起一缕浅浅的笑意,很慈爱,很温暖,带着难以察觉的疲惫。
“绯夕给额娘请安了。”
“起来吧。”她和蔼的声音散在空气中,我依言起身,低眉顺目道:“许久没来请安了,还望额娘不要怪罪绯夕。”
“你才替祥儿诞了位小格格,我又怎么忍心怪你呢?”说完,抬手一点,示意我坐下。
我看着她有些凹陷的眼,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难过,出声问:“额娘近来身体可好?是不是遇见什么烦心事儿了?”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没什么,只是祯儿那个孩子,太不让人放心了。”
“祯”儿?究竟是胤禛,还是胤祯?我给听糊涂了。“额娘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不妨跟绯夕说说,即便是解不了您的忧,也好歹有个人听着。”
“那年不是驯马伤了手么?一开始不好好养伤,织凝便过来说过几回,我教训后,他也应承得好好的,不想回去后却依旧我行我素,使得肩头上的伤没好完全。去年年底那会儿,放着正事不做,又捣鼓起木工来,反正也不知道一天在摆弄些什么,把旧伤给引发了,这几个月是连手膀子都抬不起来了。”
忽的想起那年西暖阁中,织凝精致的妆容,那不大的年纪,却挑起了一个福晋的责任。她恳求的模样,在我的脑海中来来回回地浮现,我突然很自责,当时怎能对她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来?那时的我,一心只想着不要再惹出事端来,一心只想着只要过些日子他就能恢复,熟知由于我的一己之私,因着我的一念之差,却对她与他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我半晌哑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大约是十四阿哥的情况真的比较严重吧,只听德妃说:“额娘已是劝不了了,只希望你这个当嫂子的给劝说一下。”她又何尝不知道我和十四阿哥的那点事儿呢,而如今却是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若是可以,绯夕当尽己所能,让十四弟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她浅薄地一笑,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柔声对我说:“苦不苦心的倒不提了,只要你们这些孩子能好,我这个当额娘的也就好了。”
我想,我大概真的有必要去见一见十四阿哥了,不管是为了德妃,还是为了我自己。
从永和宫出来,我再三思量了一番,心想捡日不如撞日,便命车夫掉转方向,往十四阿哥府上去。一路上,我都想着到底要怎样跟他讲,然而到了府上,却被告知他根本就不在府中。
车夫问我要不要回府,我摇摇头,给他指了上次别院的路。不知为何,我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在那里,肯定在那里。于是,我就信了。
天气很热,外加待在车厢里,汗水浸湿了我背心的衣料,润润地贴在背脊上,很不舒服。颠簸了很久,终于到了院门口,车夫让守卫通报一声,虽然车里很难受,但我更不愿意站在外面晒太阳,故而乖乖地坐在原处。
不一会儿,我便听见了熟稔的声音,他竟是亲自迎出来了。我下了车,捻出一个不亲不疏的笑说:“见着嫂子来了都不行礼。”
他微微愣住,却没妥协,只问:“你怎么来了?”
“听德妃娘娘说你在鼓捣些什么,我便来瞅瞅。”我一边回答,一边随他往里走。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来了,就带你看看去。”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儿,有些不好意思。
我“嗯”了一声,和他一直走到后院。那里堆了一地的木料,晃眼一瞧,倒真有要做木匠的架势。
不等我开口,他忽然问:“小格格取好名字了么?”
我小小诧异了一下,笑道:“取好了,叫初芸,小名儿芸芸。”
“是哪个‘初’?哪个‘芸’?”
“初春的初,芸是草头下面一个云朵的芸。”我想起今天的目的,偏着脑袋岔开话题说:“你都做的是些什么?”
我想这个话题真的是必须继续下去了,因为他立刻兴奋地指着院落里一只已经初具了马匹的形态,但还没完工的木制品说:“瞧,那是我给芸芸做的小木马。”接着又指向另一边:“还有那个,小椅子。”
“那边角落里的,看见没,宝宝可……哎呀,我真笨,又把芸芸的名字给忘了。”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微微点头却是不语,淡淡地笑着,偶尔鼻尖发酸却是不哭。望着这一院子的东西,我真的是有一种想要痛哭的感觉,胤祯,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别人的女儿做出了这么多的玩具?是甘是苦,是喜是悲,怕也只有你自己才知了。
“胤祯。”我忽然开口,他怔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下去,我又开口叫了一声“胤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