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十八章 雁落平沙自舐翅(一)(1 / 1)
第十八章雁落平沙自舐翅(一)
四周很是嘈杂,明晃晃的磨刀擦枪声、士兵汉子们的吵嚷声混成一片,魅奴被人装在麻袋里扛在肩头,已然清醒。魅奴心头很不舒服,觉得自己是越发地没用了,被人重重地扔在地上,麻袋一拖,魅奴才看清四周——竟是一个军帐。
只见帐内清一色的茶色纱衣侍女,皮裘高座上一美妇盛气凌人,如水双眸射出凌厉之色,发髻高绾,白色里衣外竟披的是淡金纱装,脸上挂的是同色的面纱,一双素手柔若无骨地浅握椅角,戴着金色的甲套。魅奴虽未见过尹无依,但也猜出她是谁了,跌坐在地上的她掸掸灰尘站起,不卑不亢,默然不语,一双眼淡扫尹无依上下,看得尹无依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无依见过皇后娘娘。”尹无依是整个北烈唯一不用向皇帝行礼的人,先帝给了她无上的荣耀和地位,却没有给她权力,她自然不用向魅奴行礼。魅奴轻轻点头:“按辈分,本宫得唤您一声姨娘,只是,不知姨娘为何待本宫如此?半路掳来,扔在地上,怕算不上什么待客之道。”
尹无依轻声一笑,如水双眸媚光顿显,看得魅奴也呆了一呆:“我一个长辈掳一个小辈来,应还是可以的,还别生姨娘的气。玄儿那孩子对你上心得很,手上有个你,自然好办事的多。”
魅奴冷冷问:“姨娘想要什么?一大把年纪了,有人爱过、有人尊敬、衣食无忧,姨娘缺什么呢?”
尹无依的笑容骤然从脸上消失,眸中暗沉深不见底:“你这孩子,毕竟还是个孩子……”眸光忽闪,尹无依又回复媚笑:“便委屈你住在这一堆大老粗的军帐中吧,他们都是我的家兵。”
“姨娘自己还养了兵?”魅奴诧然,她原以为这是烈寂的兵营。
尹无依轻笑:“是啊,总到用的时候了……”话落轻轻挥手,四名茶衣侍女架带着魅奴出了帐。魅奴眉头越皱越深,若说尹无依要帮的是烈寂,那早该把自己交给烈寂了,可她自己却多年养兵、圈己不舍。怕是双方都不想帮,而是搅得这天下更乱从中渔利!再看四周,兵士中不乏精锐,一众茶衣侍女更是深不可测、丽若桃李,魅奴方觉问题越来越大发了……
魅奴坐在小帐中寝食难安,只觉自己笨拙,当初凉生已跟她说过南齐要暗中助烈寂,她在凉生心中何等地位,断然不允许烈寂拿她当人质,会这么做的只剩下尹无依。灯下的魅奴已消瘦得不成人形,单薄的身影倚在榻上愁眉深锁,她或许可以稍稍安心地接受这一切,北烈于她,不过是个陌生的国度,她一心只想离开此处,无论北烈的王者是烈玄、烈寂还是尹无依,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可是为什么,若想到那抹仿若神祇的身影从那高高的龙椅上跌落,她也会心痛?更何况,在那人心中,自己哪里抵得上一小片江山?若是真为尹无依作为人质抵换,自己便是命丧黄泉的下场吧……魅奴越想越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腾地站起身出帐,对着两个侍女厉声道:“本宫要见你们主子!”
茶衣侍女互换了下眼色,一人前去通报。不多时,魅奴便被领至正欲安寝的尹无依面前,尹无依眸中露出些不耐:“我的人服侍得不周么?”
魅奴深吸一口气:“你将我做人质,那就是个天大的错误,你以为我在他心中地位如何?我能换得你多少江山?对于北烈,我不过一个过客,在此处从来都是身不由己,若是能有一条活命,终究是离开地结局。我不过一个冒名顶替的公主,与他的赌局赢了,便是天涯任我行,输了,便是一辈子老死在那里。你将我掳来,纯粹是浪费精力。”
尹无依深深地看着魅奴,冷声一笑:“有意思……你觉得从古至今有几个帝王肯让他的女人为所欲为的?你说你身不由己,却看不见自己不认命的任性,可是烈玄,却任由你任性至斯,还什么赌局,若不是因为你成了他心尖尖儿上的人,怕是死一百次也不够了。从来王者,最忌讳的便是被人挑战权力和尊严,普天之下没人大得过他,没人能跟他平起平坐。只有你,不自知……”
魅奴眸中闪过一丝讶然,忽而觉得尹无依的话似乎很对,一时有点发懵,脑中忽而回想起那日玄帝与她在寝殿的争执,玄帝强拽着她对镜自照,说着最冷血却也最毋庸置疑的话。魅奴沉吟半晌:“无论如何,对于他来说,江山最重,你怕是个必输的结局。”
“你喜欢赌,我自然也喜欢,我这辈子,就是一路赌过来的,更何况,也不是没你我就输定了。”
“那龙椅,就这么诱惑你么?”魅奴眼中划过不解。
尹无依的面色忽而放松,看着烛灯思绪渐渐飘远:“你听说过祁月么?没听说过祁月,也总用过祁月的匠物吧。”
魅奴一愣:“祁月?撒宁与北烈交界处的一个小小民族?”
尹无依眸色便得柔软:“是啊,就是那么一块小小的地方,美得不似人间,那里男子皆巧手,女子皆柔美如月,世世代代以出色的工艺长存。可是,它怎么就在那么一个位置……不知从何时起,撒宁三天两头进去烧杀抢掠,强令祁月的男人为了它打造刀剑,又抢了许多女人□□。严格上讲,祁月属于北烈,北烈对撒宁早就怀恨在心,以此为由,出兵与撒宁大战,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祁月人以为北烈是来帮自己的,与北烈众兵齐心合力打退了撒宁。刚要举族同庆,北烈的帝王却下令要祁月的男人们世代为宫匠,背井离乡,操劳一生,而祁月的女人,选了姿色上好得入宫为妃为婢,剩下的,为官伶……祁月自此成了荒地,山上的小城没了人影。人们渐渐淡忘了,还曾经有那样一个民族,安静祥宁地生活在两国的边界。祁月的男人们,筑造了如今北烈的皇宫,挖掘了北烈世世代代皇族的墓穴,却几乎都被活埋在了里面,只留下了两个学了祖辈术业的少年继续着祁月男人悲凉的命运。而祁月的女人们……有些成了官妓,有些成了伶人,任人□□、任人宰割,承欢在北烈官员的膝下,最可笑的是,那些入了宫的,明明当初是同族的人,却也互相倾轧、所剩无几……我,便是那官妓中的一个。”
魅奴无言了,看向尹无依的目光,有了深深的悲悯。尹无依叹口气,喝下一口茶道:“你坐吧……知道么,你的一切我都知晓,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的。我要的本不是北烈的江山,一直以来,我都不感兴趣,我要的,是祁月一个独立的民族还有北烈与撒宁的血债血偿!我要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一挥朱笔便将我们的祁月族北烈的最上等民族,让那些曾经伏在祁月女人身上的人匍匐在我们脚下,我要领着北烈的大军踏平撒宁草原!那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的期盼,是整个民族辱没三十余年的嘶吼……”
“你,为何不与先帝说?先帝那么宠你,你可以要回整个祁月!”魅奴只能苍白地问出这么一句。
尹无依的面上已挂下清淡的泪痕:“你觉得,先帝为何那样宠我?因为他知道,他对不起我……那个男人,我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他只说他也有他的苦处,祁月族人已为各路官员、皇族欺凌至今,成了众人享受的奢侈品,祁月仅剩的男丁命运早已为先皇安排,没有人支持归还祁月,我理解。可是,这更让我意识到,要想复仇,便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玄儿和寂儿这两个孩子,我其实都是很喜欢的,包括你。可是,那又怎样?若想成大事,谁又牺牲不得?包括我自己……”
魅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兄弟二人的反目,是不是你一手制造的?就我了解,烈寂原本是个心性淡薄的人。”
“现在说那些陈年旧事,有什么意思?我要歇息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魅奴惶惶无奈转身,留下一句至伤的话,背过身的尹无依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又转瞬不见,只留两抹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