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十七章 天涯方归复海角（三）（1 / 1）
第十七章天涯方归复海角（三）
明明是数九寒天，只因河水太过湍急并未结冰，若是午时怕还好些，偏偏又是凌晨，最阴冷的时候，此时若是常人下得水去，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冲锋卫百人皆为内力、轻功至上的精锐，即便衣裳湿透也能凭内力须臾烘干，所以，至于借助漂浮的水葫芦网点水上岸便可。而凭尹珮夏的内力和轻功，却不是那么轻巧的，她至少也得泡在冰冷的河水中半盏茶的功夫才能渡得岸去。
为了防止对岸看见此处动作，这边厢一根火把也未点，冲锋卫已整装待发，两艘渡船点岸而去，水葫芦网同时撒浮在河面上，百名冲锋卫点地而落，动作整齐划一，尹珮夏落在最后，身影最是突兀，脚步却毫不犹豫。以浮动的水葫芦为脚踏，冲锋卫竟似于水面跳着一曲集体舞，眨眼的功夫，便到河中央了。尹珮夏竭力提气，却终究无法再轻巧前行，呼啦一声落入水中，水葫芦卡在胸口，寒意如利刃一般刺进体内，尹珮夏只觉小腹一阵绞痛，双腿越发紧缩湿沉，再也无法提起，猛的一个水浪打来，上半身也立时湿透，寒意肆虐，她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被水葫芦网强拖着前行，不过一刻钟时间，便失去了只觉。两名冲锋卫放慢脚步，均从腰间抽出长绳裹住尹珮夏肩头往上拽去，尹珮夏便如一没有知觉的物什，于冰冷的河水中洗濯，强拖硬拽地前行。
看着这一幕，岸边众人不觉皆起了恻隐之心，尤其是伯否来，看着那浮于河水中的湿沉头颅，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心焦得无法言喻。当初师门突变，小师妹不知所踪，好不容易找到了，却是个身不由己的奇烈女子，跟那烈冰却是有的一拼，不知不觉，他又想到了那个清清淡淡，似魔似仙的身影，魅奴、烈冰、尹珮夏，若论起刚烈来，怕都是不分上下吧……
玄帝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河面，看着这一幕，头一回羡慕起烈寂来，想他兄弟二人斗得鱼死网破，他或许赢了江山，却赢不了魅奴待他如斯，可烈寂呢，却有一个尹珮夏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顾。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渡船终于靠岸，众冲锋卫提起最后一口气齐刷刷点水上岸，抽刀出鞘，眨眼的功夫便杀了开来。尹珮夏的任务总算完成，被船夫急急拖上了船，稍稍恢复意识的她一睁眼便看见天边朝霞满布，阳光洒向了她苍白的脸，耳边震耳的冲杀声不断，听得她双眸划下晶莹——寂，你千万要明白，我没有背叛你，我这是在救你……
两名船夫接过冲锋卫夺来的断链转向往河中央而去，再接过另一头断链，船上武将硬生生以内力与细金链将断链接上了！链桥得接，朝阳射出的万金光芒打得玄帝颀长身影仿若神祇般耀眼，他猛然一声令下，万千兵士手抱着木板往对岸冲去。看着势如破竹的军队，玄帝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久久未曾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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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奴只觉自己做了个冗长的梦，大梦初醒，却是寒风肆虐地吹进衣领，睁眼一瞧，身周一根根结结实实的木柱，臀下一堆干草，顶上一个窟窿，这不是牢笼是什么？魅奴一惊，猛地坐起，却是噗嗤一笑——想自己凤椅也坐过、帝王的大腿也坐过，这回却是坐到牢笼里来了，此生此世，倒也不枉走了一遭。
“普天之下，你怕是唯一一个坐在这儿还会笑的人。”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魅奴打眼一瞧，斜前方袅袅婷婷一抹月白身影，柳眉横斜、纤腰盈握，一双亮眸媚光潋滟，虽算不上上等美人，却也是养眼得很。美人掩嘴轻笑：“皇后娘娘唤民女素素便可，民女负责将娘娘安安全全送到那风口浪尖处去。”
魅奴叹口气靠在墙壁上，好笑地看着她：“我何时不在风口浪尖过？素素？倒是名如其人。”
尹素素好奇地扭过头来，对魅奴顿生了几分好感：“你却不问你如何得来，往何处去？也不问是谁将你掳来的？”
“那都是很没用的问题，打眼瞅着便是。”魅奴友好一笑，整张脸顿时灿然，看得尹素素恍了神：“真是奇哉怪也，毁容也能毁得很漂亮呢……喏，这毯子给你御御寒。”尹素素随手扔过去一床毯子，魅奴仔细一瞧，竟然是上好貂皮的。尹素素开了牢门，亲手给魅奴披上毯子，递给魅奴一粒丹红药丸：“吃了吧……”
魅奴微微皱眉：“可以不吃么？我保证安安静静的。”
“这可不行，我胆儿小。”尹素素咯咯一笑。
魅奴无奈，只好吞下，药丸入口即化，魅奴立马感觉自己四肢酸软无力，那单薄的内力，是怎么都提不起来了。出了牢房，魅奴才发现此处竟是一座大宅子，尹素素带着魅奴一路到了后院儿，却是一辆牛车停着，地上摆着一堆箱装货物。尹素素与一个赶车壮汉将那牛车板头的小铜圈一转，侧边车板自动落下。露出一人大小的空间。那壮汉点了魅奴哑穴将她打横抱起塞进了车板内，尹素素拿过一个水壶塞在了魅奴手里：“委屈你了，少喝点，路上停不停下来撒尿，是我们说了算。”魅奴捏紧了怀中水壶，看着尹素素将木板合上，深吸了口气。这狭小的空间十分逼仄，每一寸都似丈量好的，根本就动弹不得，听着一堆货物搬上了车，牛车缓行的时候，魅奴阖上了眼睛，饶是想平静，还是淌下了泪……
凉生暖暖的吻似乎还印在耳边，转眼间却又是孤独不知何路，这一方逼仄的空间让她想起了棺材，想人生短暂，恐自己还未来得及回味温存，怕已是棺材板上的腐肉了，来时赤条条，去世无一物，饶是你哭天抢地，却也拗不过命运。
整整一月过去，牛车每日晨时行、夜间停，一个又一个的城池走过，一道又一道关卡，魅奴在车内听着守城的官兵四处搜查，甚至就在这车板上乱翻乱抢，偏偏就是找不到她。起初她还抱着些希望，最终索性不抱希望，随它往哪处驶了。这一日，尹素素却在大白天打开了车板，朗声道：“出来透透气吧……”
尹素素帮着已然僵硬的魅奴出来，只见魅奴早已消瘦得不成人形，轻轻皱了皱眉头：“我也不想待你如此，我不过是个听人命的，你可别怨我……可饿了？我去取些羊腿肉给你补补。”
魅奴淡淡笑笑：“我没怨你，也没怨任何人。”
尹素素一愣：“为什么？”
魅奴笑得有点凄然：“你看这世间纷纷争争，引来诱去的，不过就是那些怨气、那些野心罢了……”看着周遭风沙满地的环境，魅奴奇道：“竟是西部么？果然通天的本事，外面打得正酣，关卡甚严，竟到了肃亲王地盘了。”
尹素素叹口气，坐在车板上翘起了腿：“你倒是不用再呆车板了，我们换马车，可是，还是有段路走的，此处已是北烈边境了，还得再走半月。魅奴……其实这一去，你或许凶险，我这个无人问津的棋子又何尝不是？魅奴，我们做个约定可好？”
“你尽管说，虽你我敌对，但你也是身不由己的人，若要仔细说来，我们倒更像朋友的多。”
“若是我死了，你还活着，可否尽量将我葬在那雪山脚下？”
“你是撒宁人？”魅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你的主子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让你如此身不由己？”
“任何背叛她的人，都会死的肝肠寸断……知道么？我不怕死，可我怕那么痛苦地死……我见过那些人的下场，他们个个儿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啊，却是整整七日满地打滚、皮肤一点点脱落、七窍一点点出血溃烂……到了那个地步，让他们□□便□□，让他们杀娘便杀娘，生不得，死不能……等到最后一天，没了呼吸的时候，他们竟都是开心地笑着的……我们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否则我们的家人便会受那七日非人之苦，我没有珮夏的奋不顾身，她已经为了那个男人不管不顾了，反正她也没有家人，没有牵挂。可是我怕……我没她那么有胆子。你不怨我，真好。”尹素素向魅奴投去感激一笑，这一笑，在魅奴眼里，纯净得像个无辜的孩子。
魅奴还未及说话，尹素素继续道：“知道我杀过多少人么？满手满身都是血……但我从未犹豫过，但这次，我却是犹豫了，这一个月来，我竟挺喜欢你的……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与我一样的痛苦，幸而不用我亲自动手杀你，你的用处太大了。若说你我同时是那棋盘上的棋子，我便是那冲头的小兵，你便是那田字格儿里的帅，终究我是随时可弃的。”
尹素素话到这个地步，魅奴当然是差不多明白了：“我答应你……你说珮夏她……奋不顾身？”
尹素素轻笑：“呵，再过半月，你便知道她做了什么发疯的事了。昔日养娘让肃亲王在我们二人中挑选一个，肃亲王毫不犹豫地选了她，因为他看见了珮夏眼中的动情，好聪明又好决绝的男人，懂得易动情的女人最容易掌控，果然不假……魅奴，我看那玄帝却未必控制得了你。”
魅奴讶然于尹素素的眼力，默不作声，她已知晓了玄帝与烈寂背后张大的阴谋网，怕玄帝也多少是明白的，可是，尹无依树大根深，想拔，比打仗还难，且她究竟存的什么心，尚未知。
换了马车后魅奴的日子舒坦了许多，尹素素却自此突然变得沉默，半月功夫不过也眨眼间的事。魅奴原以为自己会被交到烈寂手中，谁知却是被安置于一处荒郊民宅。尹素素将她交给一众蒙面女子后轻声道一句珍重便走开了，自此再未见到她人影，她只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在烈寂手里，却不知究竟会如何。
这种衣食无忧的软禁才享受到第三日半夜，门外忽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魅奴只听得门外一个柔媚女声大喝一声：“快！”身后便有人用一黑布袋罩住了自己，脑后一记闷掌，复又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