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十八章 雁落平沙自舐翅（二）（1 / 1）
第十八章雁落平沙自舐翅（二）
魅奴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劝动尹无依已经成了天方夜谭，几十年的偏执积郁在胸口，哪是她几句话能挖掉的。凉生和烈寂肯定都在拼了命地找她，唯一能做的，便剩下尽力留下点线索给他们，可是自己又被看管得这样严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心中却是惴惴不安度日。
就这样熬了十天，是夜，魅奴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安然入眠，地面却忽然轰隆隆想了起来。魅奴一惊，还以为是地震了，仔细一听，才知外面响动竟是军队拔营了。门口原本两个茶衣侍女换了一套蒙面铁军服忽而闯了进来，手捧一件与她们身上同样的军服，三下五除二地就给魅奴穿了起来。明知道问了也不见得有结果，魅奴还是开了口：“去哪里？”
二女齐声答：“带你去主上那里。”魅奴无言了……
外面听似混乱其实一点儿也不，兵士们井井有条地收拾、排队，一脸的肃穆，其中有一些高鼻深目的，竟是边疆人。魅奴不禁心想，尹无伊自己怕是没这能耐将这散沙组成的军队统领成这样的，将军是谁？魅奴被带到了一辆乌顶的马车跟前儿，色泽暗淡低调，一掀帘子进去却是虎皮铺地，宽敞得很。尹无依依旧那身装束斜倚在里头，旁边儿坐上还有一个跟魅奴穿着一样劲装的蒙面近侍，魅奴依命坐在了那近侍对面儿。尹无依什么话也没跟魅奴讲，一声命下两万人便打沙漠的边界行动了，马蹄踢得黄沙滚滚。
二人一路无话，三天来两万人行得稳稳当当，一点阻碍都没有。终于到了第四天午时，大军停下了，远远便听见刀剑相搏的冲杀声，魅奴正扭过头朝窗户缝往外看，后头就挨了一记，被人点了哑穴。只见不远处沙场上硝烟滚滚，千万军马战成一团，鲜血混着黄土飞溅，正是玄帝与烈寂的兵马一场恶战！魅奴没想到自己心下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寻找玄帝的身影，窗棂的角度有限，她只见奋力厮杀的士兵，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骄傲的人。秀眉不禁蹙成一团，昔日在城墙上面对着冯衡坤和冯耳重她那么镇定自若，可是如今看着这千军万马如厮杀，震天的杀声、滚滚的烟尘、不断倒下的鲜活生命震得她脑中一片空白——这分明是修罗地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烈寂的人马已损失过半，玄帝一方明显占了上风，混乱的战场上已经有不少人见到了高处旁观的军队，可是两方早已杀红了眼，根本停不下来。眼见着玄帝的势头就要盖过烈寂的，尹无伊猛然将魅奴拎起，掀了魅奴头盔露出那张半面毁若鬼魅、半面清婉似仙的面庞，猛地推了车门一跃而起，拎着魅奴站在了车顶上，套了金色甲套的指甲尖锐地扣住了魅奴咽喉！魅奴一稳住身形便于千万万人马中一眼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玄帝一身墨金色相见的铠甲上早已染得血红，他手持长剑稳稳坐于马上正与烈寂战得异常险恶，魅奴只见他二人身周银花飞舞，都已经看不出兵器是何形状了。恰此时，玄帝跨下的马儿忽而抬蹄嘶鸣，扭头向了魅奴的方向，魅奴讶然，那匹马竟是那天猎场上她驯服的狮子骢！
马儿违背主人的命令乱了阵脚，玄帝压腰后退显险险避过一道剑花，胸前的镜甲生生被削得无影无踪。烈寂一时一皱眉，二人重新将剑架上，狮子骢却又是不安分起来，愣是往魅奴方向扭过身去。玄帝斜看一眼，见到那车顶上朝思暮想的身影顿时愣在那里，烈寂亦是愣住，却比玄帝早回过神，就这一愣的功夫，烈寂一剑刺向了玄帝胸前，玄帝下意识以肘挡之，胳膊上顿时被刺了一个血窟窿！
远处烈寂的城头上一道羽箭带着十分的功力往车顶尹无依方向射来，尹无依车前两名女侍飞身而起生生以手接过，下一秒，眨眼的功夫，征战双方竟同时鸣金收兵。鸣金的丁丁声响渐渐盖过了震天的厮杀声。玄帝一方一个将军狠狠地以刀插地，万分懊恼而无奈地大叹一声：“哎！！！”
魅奴惊住了，玄帝一双深邃黑眸正满含着担忧与怜惜地紧紧盯着她，他一手捂住了右臂的血窟窿，脸上却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有担忧和心痛！他就那样，因为她，生生受了一剑；他就那样，为了她，放弃了必胜的机会，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决然鸣金收兵！
她曾对尹无依坚信地说：“在那人心里，江山才是最重要的，你的赌局，怕是输定了。”她曾日日看他不过是个相互利用的陌路人。
尹无依淡笑着看向已然呆滞的魅奴：“瞧瞧，我可有说错，还是姨娘了解玄儿这孩子，他要么不上心，要么，便会坠得很彻底。知道你被冯耳重掳去的时候他做了什么么？你以为他身在前方对你们不管不顾？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料到你会被掳。玄儿这孩子自幼便有十二个贴身暗卫，与他一并在猛兽的口下、敌人的刀剑下存活了下来，暗卫出去办事，从未超过两个，无论他到哪里，身边至少十个暗卫。二十多年来，日日如此，可是，却为了找你，整整出动了十个，他的身边，只剩两个。”
尹无依话一落，双方人马已经又划归两边，中间剩下的满地都是血淋淋的尸体。尹无依一声令下，两万人马便往下冲去，踩着刚刚战死士兵们的尸体，到达了原本厮杀双方的中央。玄帝踢吗而前，看向尹无依的眼眸压抑着深深的狂暴：“姨娘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定安京城不呆，却来了沙场，还挟持着朕的皇后。”
尹无依冷笑，一双媚眼尽是刀刃般的寒冷：“为了姨娘的乖寂儿咯。”后面的烈寂深深蹙起了眉，方才若不是齐凉生在城墙上擅作主张收兵，他分明有机会杀了烈玄。如今这尹无依一出场竟说是为了自己，可他与尹无依之间，有过的不过十多年前一场尹佩夏的交易罢了，还是尹无依主动送上门的。可尹无依张口便跟自己扯上了关系，他一时竟无法说什么。
玄帝冷哼一声：“先帝遗旨不得伤姨娘性命，姨娘却违抗先帝遗旨助乱臣贼子，这笔账，怕是不好算。”
尹无依也不废话：“姨娘没别的要求，留下寂儿的封地，姨娘还你的皇后。”
玄帝紧咬双颊，身后将领个个跟着玄帝出生入死打到今日，盼得就是灭了烈寂早日活着回家抱娘子，此时是又气又恼恨得牙痒痒，虽说魅奴是一国之后，可玄帝失了一个女人大不了再立个后，给魅奴立个忠贞牌坊厚葬，若是为了个女人放弃了烈寂，那他们以及被尹无依踩在脚下的一众兵士尸体拿鲜血换来的今日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玄帝选了魅奴，不但留了烈寂还失了众将领、兵士的忠心，这一点，魅奴也清楚。尹无依扣着魅奴咽喉等着玄帝的回答，魅奴看着玄帝深邃而伤痛的眼睛，知道他正做着艰难的抉择。
魅奴笑了，那媚然一笑，看得玄帝失了神，看得众将士齐齐呆愣；那一笑，倾国倾城。
那一双带笑的眼里分分明明地写着一句话——我不会怪你。众人还未及回过神，却听得烈寂的声音划空响起：“齐凉生你在干什么！”众人纷纷愣怔回头，魅奴更是吃惊，尹无依带着她扭头看去，却见凉生翩然立在那远远地城墙头，手持弯月雕工竟射了烈寂手下一将士肩头，众人还未及反应过来，凉生又是一箭直直地射向了魅奴！
魅奴只觉周遭突然都安静了，只剩下那箭矢划空的声响，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高处熟悉的身影，看不清凉生的表情。胸口一阵噬骨的钝痛，魅奴往后轰然倒去，失去知觉前，只见那蓝蓝的天上原本雪白的云，竟红得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