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江湖浪子（下）修改版（1 / 1）
今儿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显然是个好日子。
今儿个也是秋怜上任御书房伴读的第一天，宫里没事的人纷纷挤到宫门口，想看看这个让皇上如此期待，让秋太傅赞不绝口的伴读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他们看见的只是一个清灵若女子的大人，倒是大人身后的随从丰神俊朗，犹如天神，看得一班宫女全痴了。
那人正是跟着秋怜进宫的陆玉枫，他修剪干净了狂野不羁的胡子，顿时显出了原来倾倒江湖众生的面貌来。
“好妹子，这皇宫待着没意思，还是江湖自在。”陆玉枫不能想象自己被困在这座牢笼里是什么感觉，如果这样，还不如让他去死。
“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当皇帝真是个苦差事。”所以，我希望维瀚可以快乐。
“不过你真的要为了里面那个人放弃掉皇后娘娘的位子和荣华富贵吗？”夺回属于她的一切是秋怜经营许久的计划，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放弃自己的大好未来，陆枫不确定秋怜这个举措是否值得。
“要荣华我应该去无遗堂，还安全很多呢。所以我要你帮我把关，看我的决定是否值当。”秋怜坚信维瀚不会让她失望，因为他是她挑的男人。
“你爱他多少？比你的恨多吗？”多到你可以放下恨？陆玉枫问道。
“多很多吧，我恨太多人，却只爱上了这一个。”秋怜身世背景复杂，但对感情却很简单，绝不逃避，维瀚的亲切和煦让她沉沦，那就爱上了，不后悔。
“那就好。”陆玉枫宠溺地摸摸秋怜的头，没有什么比觉得幸福更重要了。外周阻力终有解决的一天，但是爱情逝去就逝去了。
维瀚站在御书房门口，看见小怜和一个如此英挺的男人有说有笑，他有一点酸一点痛。但是转念想想，如果这是小怜选的未来丈夫，倒也相配，看那男人对小怜的宠爱，想必小怜将来会很幸福，总比他什么都给不了小怜好，他是连婚姻都不能自主的人。
“维瀚。”秋怜像阳光一样灿烂出现维瀚的眼前，拉着他进了御书房，并肩而坐，“你的表情怎么怪怪的？”
“这是你的未来……吗？真的很不错，不要胡闹了，要珍惜哦。”维瀚说得诚挚，一如他初遇小怜时的笑容。
“呃？”秋怜被他说得一愣，半晌才明白他再说什么，没有仪态地大笑起来，“呵呵呵呵，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未来……？！谢谢你那么诚恳的祝福，可惜，错了啦，他不是。”真是的，明明已经痛了，还那么善良，秋怜心疼。
凭维瀚眼里显示出用情的那个深，却还可以放手的风度，陆玉枫暗叫一声好，他这个浪子都不能接受的难堪，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轻而易举轻做到了。
“真的？不过这个男人看上去还很不错的样子，把那群小宫女迷得晕头转向的。”维瀚酸酸地道，别扭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可爱。
“他是非常好，我是很想要他啊，”秋怜坏心眼地逗维瀚，见他眼神一黯，又心疼了，哄道，“不过，他是我的玉枫哥哥，我敢跟苗清玉苗大小姐抢男人吗？”
“他是……陆玉枫？天下悍匪之首？哪有山贼长得那么龙章凤姿的？！”维瀚惊叫，眼睛瞪得老大，怪不得他亲姑姑，在民间也如同公主一般养大的任剑安会这么迷恋他，果然不同凡响。
“你小子有下过圣旨规定山贼要长成什么样子的么？”陆玉枫坐在他们对面，好笑地看着这个稍显单薄的清俊少年，贵而不骄，像个隔壁人家的臭小子，说话间不禁随便了起来，这是他表示亲热的独特方式。
秋怜但笑不语，看着玉枫哥哥开始和维瀚斗嘴，她知道，玉枫哥哥和她一样，也很喜欢维瀚，才会放下戒备。
“那倒没有，可是，这么好的一副皮囊，跑去做山贼太浪费了。”维瀚丝毫不介意陆玉枫叫他“小子”，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臭小子，你欠扁，老子喜欢当山贼不可以啊？”陆玉枫忍住笑意，装得更凶狠地道，近几年很少碰到这么有趣得紧的家伙了。
“可以可以，如果山贼都像你们兄妹一样人中龙凤，我就不剿匪了。”维瀚收回欣赏的目光，认真地道。
“为什么？有没有听过人不可貌相？”轮到陆玉枫一头雾水了。
“你虽然在不停地凶我，其实不过是在逗我，看我能忍到什么时候，你这么有意思的人，又怎么会做那些□□掳掠，打家劫舍的无耻之事呢？”
“而且你是小怜的哥哥，就算你是山贼，我是皇帝，旁人看来地位悬殊，我也要敬重你，巴结你呀。” 维瀚的表情，宛如民间求亲的羞涩少年。
被这个臭小子摆了一道！陆玉枫哈哈大笑，没有一丝不悦：“说得好说得好，小怜眼光不错。”平易可靠，又机灵，比那个狗屁俊逸王爷好多了，区区一个王爷，还敢跟他摆架子，算起来，他还是他们的姑父呢。
秋怜在一旁看得心里温暖，面前的两人，是她最珍惜的两个男人，对她一生产生了巨大的意义，但她甘之如饴，不论为将来会有多少苦难。
“噢，小怜，光记得跟你玉枫哥哥斗嘴，把你给忘了，你带他进宫是为了上次你跟我讲的事吧？”维瀚学着小怜，也称陆玉枫“玉枫哥哥”，让人听着舒服。
“要苗姐姐回寨子，其实很简单，一张剿匪圣旨就够了。”秋怜说得笃定。
“剿匪是件大事，不过苗将军一定会赞成我，到时候，如果苗清玉不想当寡妇，只能乖乖回去保护相公了，小怜你真的是个天才。”维瀚起身。
“臭小子，你真听丫头的话去写圣旨啦？”宠爱可以，但女人惯不得，特别是小怜这种人精。
“既然小怜说得有理，没道理不照着做。”如果可以和心爱的女子相携一生，他不介意做个忠实妻奴。
唉，天造地设的一双小儿女，可惜注定情路艰辛，不知他们能走到多远。陆玉枫只有这么个宝贝妹妹，实在不忍她如此命运多舛。“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不论小怜对你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敢因此欺负她，你就当心你的龙座吧，我不会像某些人拆皇宫那么低级的。”
“死土匪，你骂谁低级呢。”御书房的门应声而落，书房刹时亮了许多,原来是一身男装的苗清玉踹开了御书房的门，果真是明艳无双，英气勃勃。
“苗姐姐,御书房还是要花国库银子修的。”秋怜笑吟吟安抚道。
“是啊，苗大小姐，你也知道朕这个皇帝极其非常之穷的，可怜朕下行吧？”
“哼，维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藏了多少军饷没告诉你师傅，我老爹还傻傻帮你看着呢。”苗清玉白了一眼维瀚，大刺刺地坐下，端起雨前冰片张口牛饮。
陆玉枫皱眉，他不懂了，他舍弃万千群芳就为了娶这么个除了容貌出身外比他还像山贼的女人？
秋怜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这肯定是玉枫哥哥毕生最失败的一票买卖，千娇百媚的剑安姐姐，温润如玉的玉姐姐，哪一个比不过面前这个？
“苗大小姐，听御医说你有喜了，竟然还这么没腔没调的，不是说孕妇要小心么？” 在维瀚看来，上天制造出苗清玉这样的女人，除了让人知道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就是虐待所有男人的。
苗清玉脸上一红，嫣然若明霞，这才有了几分小女儿娇态。
“恭喜玉枫哥哥，恭喜苗姐姐。苗姐姐，不要生玉枫哥哥的气了。”虽然秋怜真不觉得陆玉枫除了多情了一点还有什么错，“否则苗大将军把寨子剿了，宝宝出生可就没爹了。”天助玉枫哥哥，苗姐姐这时候有孕。
“我苗清玉没爹没娘在身边，不照样好好的？我儿子有娘，有外公足够了。”苗清玉表情早软了下来，嘴里还是很硬。
我相信那孩子是会好好的，大不了跟你一样。陆玉枫撇撇嘴，开始想象安安的俊俏兄妹有多人中龙凤，玉娘的渺晹又会有多温婉。
看陆玉枫满不在乎，苗清玉有些心慌了。她知道，陆玉枫的女人都是怎样的与众不同，自己能得到这段婚姻，恐怕只能算是月老牵错线。
“苗大小姐果然识大体，知道大义灭亲，朕这就下旨。”维瀚作势去写圣旨。
“他死了，难道要我去做寡妇啊。”她爱他多少，不是旁人可以想象的，所以才会对他的风流逸事反应激烈，这难道有错？难道要她堂堂将门之女像那个江南名伶一样隐忍退让？那她就不是苗清玉了。
“那容易，”维瀚忍住笑意，“我再写张圣旨昭告天下，说苗大小姐是为国下嫁，特准休夫。”
“死小子，你唯恐天下不乱。”苗清玉从来无所畏惧的大眼里第一次有了惊慌，“我苗清玉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就这么找我麻烦？”老爹那么想灭了寨子，要这旨真下了，她该如何自处?
“这个么……因为我是皇帝，我高兴就可以了嘛。”维瀚笑得刺眼。能看到苗大小姐这样，真不容易啊。情真是磨人的东西，苗大小姐也可因此去了棱角。
“你……”苗清玉气红了一张俏脸，甚至有落泪的冲动，她转头看向陆玉枫，“死土匪，你不说句话？他要灭你的寨子。”
陆玉枫事不关己的地耸耸肩，道：“你没听他说他是皇帝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个屁啊。我最多以死向各位兄弟谢罪，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没什么大不了。”治不了你一个小女人，我陆玉枫才真的该去死了。
“陆寨主真是深明大义，维瀚佩服。”小人和女子惹不得，浪子同样惹不得。
“你们……小怜……”她一直都知道，秋怜理想中的嫂子不是她，但……
秋怜旁观许久，一切按照她的剧本在进行，时机差不多，该她说话了。
秋怜抚摸着苗清玉尚紧绷平坦的小腹，憧憬地道：“一条小生命在里面，延续了你和玉枫哥哥的血脉，他会得到爹娘最多最完整的爱，幸福地长大。”
“会吗？”太美的场景，苗清玉不确定。
秋怜不答，话锋一转，沉声道：“可有一对龙凤胎，他们流着高贵的皇室之血，却背着私生子的名声，永远得不到爹的宠爱；还有一个小女孩，根本没有见过父亲，就随倔强的母亲在市井颠沛流离。跟他们相比，这孩子还不够幸福吗？”
陆玉枫投给秋怜一个赞赏的眼神，果然是人精，替他说了他忍了很久的话，压寨夫人的凤冠都给了苗清玉，她还想怎么样？
苗清玉下意识地也摸了摸小腹。秋怜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要她惜福。她也明白。可是，她是将门之女，宁死不服软。
“我记得，我小时候任性，要玩贺加国宝纯钧剑，剑安姐姐就亲自帮我取了来，等拿到手里，我却不喜欢了，随手一丢，没想到剑滑过剑安姐姐的脸，留下一道血痕，剑安姐姐宁愿用剧毒腐蚀肌肤来恢复容貌，以致后来不能见强光，也不敢向玉枫哥哥抱怨，更不要说发脾气了。”秋怜冷冷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里，两眼定定望着苗清玉，相信苗清玉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苗清玉不可思议地怔住了。任剑安身份之尊贵，容貌之美，天下怕是没有女子可比肩。可她对秋怜的态度根本连婢女都做不到，可想而知她对陆玉枫是何等千依百顺，那她区区一个苗清玉凭什么在这里胡乱发脾气？
很好，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少份量了。秋怜暗笑。
冷冷看了一眼苗清玉，陆玉枫道：“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京城，记得告诉儿子他爹是谁。”
“陆玉枫……相公……当家的……”苗清玉终于服软。
“恭送苗大小姐和陆寨主出宫。”别人夫妻间调情，维瀚没有兴趣一并看了。
陆玉枫略一抱拳示意，拎着苗清玉出了御书房。
维瀚在他们后面，坚定地道：“我保证，我一定一生一世对秋怜好，无论发生什么。”
“你最好言出必行。”陆玉枫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我也要回去了，维瀚，多谢你帮忙。”
“唉唉唉，我可是用国库的银子付你俸禄的，你这样算是怠于职守吧？”维瀚不舍地拖住秋怜。
秋怜心里渗出一丝丝的甜，俏皮地道：“是，付钱的是大爷，我奉陪。”
维瀚绽出一个笑，明朗似骄阳，秋怜的特权，只有他才有。
两人在御书房里开始了讨论，关于家国天下。
“户部尚书说要提两淮盐税，我记得他四个月前已经提过一次了。”
“别理他，再提下去想把两淮变成岭南啊。”
“对，不理他。提那么多次，太刻薄，要人命。”
“兵部想征兵，苗将军也同意了，怎么办？”
“不错啊，现在可以防贼，将来可以去贺加。但记得，少而精一点，就像寨子里养了一百个兄弟，却可以抵挡一千个官兵，这买卖不就赚了。”
“看来天下的事，殊途同归。那就这样，收个万八千的，全交由苗大将军亲自操练，务必练成一支钢铁之师，再挑几个出众的，忠心的送到无遗堂地煞宗练成死士，既减轻慕骁的负担，又方便调遣，不容易节外生枝。”
“皇上英明，下官佩服。”
“听说近来有人告御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刑部的折子没一句真话，我在民间收集到的事实完全相反。”……
曹一德在旁边递笔磨墨，眼见小山似的折子在主子和秋怜的几句调笑间渐渐改完，心下有些开始佩服起秋怜来。平日里，那一个人孤单皱眉阅奏折的主子不见了，御书房里多了几分生机。
随侍在侧的刘慕骁不敢相信。没有人比秋怜更合适陪皇帝处理政务，熟悉民生，洞悉世情，一点不似初遇时那个为所欲为的小妖女。耳畔忽然萦绕那天在锦云楼上那声“慕骁哥哥”，刘慕骁涌起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
秋怜第一天的上工颇有成效，估计十天半个月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她不雅地伸了个懒腰，撒娇道：“维瀚，我后天要告假，送玉枫哥哥回去。”
“好，没问题。一德，去太医院拿点安胎补养的东西给苗大小姐带着，她十有八九用得着。慕骁，你送小怜回王府。你要大后天记得继续来上工。”
“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
看着永远那么真诚的维瀚，秋怜浮想联翩。如果坐在这里的是维浩，他恐怕会这样说：“曹一德，传下去，以后闲杂人等不许放进宫，刘慕骁，你给我监视那对山贼出京城，加强京城戒备。”
所以，维瀚是皇帝，而维瀚，只能当个王爷。
秋怜嘴角的笑有几分像秋太傅。
不过恭喜她吧，她作出了决定，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