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堂上龙子(上)(1 / 1)
即便那天送陆玉枫时气氛不那么好,不过秋怜对维瀚说起来时仍是眉飞色舞像说着一件多么好玩的事。
“当不可一世的苗大小姐突然间发现,跟在她丈夫身后小丫头的身份地位都比她高时,她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好。”记得苗清玉当时是这么说的:不愧是能让无遗堂主疼爱的丫头,绝对不可貌相。
“你说个小谎就收服苗大小姐,她心情能好么?”维瀚喜欢小怜小小的坏。
“哦?我还以为除了玉枫哥哥没人知道我在撒谎呢,呀,被抓包了。”秋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故作慌张地道。心里欣赏维瀚的清醒精明。
“我绝对相信任堂主对你宠溺有加,说一不二,但若是你随手把剑一丢就能毁了她的容貌,她凭什么傲视群雄,掌控江湖?”那位可是他亲姑姑,替他管着江湖,他还不了解得入木叁分。
“是,皇上英明,百姓之福,苍生之福。”秋怜恭维地道。
“那是不是小怜的福气?”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这个啊……”秋怜转了转大眼睛,“显然不像嘛……”
维瀚皱了皱眉,一咬唇道:“小怜,认真点啦……”
听着御书房内一对小儿女打情骂俏,刘慕骁的感觉只有五味杂陈可以形容,不知道何时起,他和维瀚一样期待秋怜到来,聆听她新奇的言论,但他又隐隐无法面对自己的心,而矛盾的情绪竟更加激起他对秋怜不同一般的感觉。
“刘将军,当差还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一个刻薄的声音响起。
刘慕骁回神,望了望来人,神色一正,单膝跪下恭敬地道:“末将参见太后,赵国夫人,秋小姐。”心下不禁为秋怜担心,这三个女人摆明了来找碴的。
“哼。”一声冷笑从刘慕骁头顶划过。三人浩浩荡荡进了御书房。
秋怜和维瀚聊得起劲,御书房的门“轰——”地打开,着实吓了两人一跳。
秋怜忙从龙座边起身,跪下道:“微臣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下官见过赵国夫人,秋小姐。”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就像一个刚变完声的小少年。
“这就是秋太傅新收的爱徒,还封了伴读的位置?”太后不屑地瞥了秋怜一眼,坐下了,“平身吧。”秋仪堂的面子,她不能不给,这么多年,她为娘家谋福利,秋仪堂不多加阻挠,已是万幸了。
“谢太后。”秋怜声音平平地道,起来毕恭毕敬地站到维瀚身后,当前,她装得越没用越不会给维瀚惹麻烦。眼神飘到了其余的来人身上。
跟着太后进来的是未来皇后娘娘,“秋大小姐”秋惜,她用白纱遮面,看不清容貌,再瞧她的打扮,有些苍白。
白色小裙褂,腰上挂着粉色的香囊,移步时有一阵淡不可闻的香风,似是是百合的香味。
“秋惜见过皇上。”僵硬的声音活像个牵线的木偶娃娃。
如果不是先皇遗诏,这种条件也能当皇后的话,真是好笑死了。秋大小姐,男人是要诱惑的。秋怜叹了一口气,替她感到悲哀,一入候门深似海,何况是皇宫,注定她此生会是另一个悲剧,远比许冰柔悲惨。
再后面就是当朝太傅秋仪堂的夫人,得封赵国夫人的姜月瑶,她本是秋太傅的小妾,在原配秋夫人死后,才升作正房,得的诰封。
所以秋怜原本就猜她的装束总要像贫儿作富,不用太期待的,哪知竟是如此的极尽鲜艳之能事:大红的褂子上绣着百花争艳图——绣线里还加了金银丝线;褂子底下配了一条葱绿的裙子,裙摆处滚了一大圈的金边。整个人远远看去,像是一尊贴了画花了脸的菩萨,特别是她脖子上挂了那串她最引以为荣的诰命夫人朝珠以后,更像了。
“呵¬——”秋怜忍不住笑了笑。一时间,满书房的人都注视起了她。
“伴读大人,有什么问题吗?”太后不善地睨了秋怜一眼,警告意味明显。她今天有备而来,如果这个小伴读搞砸了事情,那么,就算是秋太傅,也绝对不会保他的。
“微臣知罪,微臣该死。”秋怜唯唯诺诺地跪下,一副怕死的样子,“微臣见到秋大小姐的天人之姿,一时难以自持,望太后恕罪。”
维瀚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小怜是为了他着想,但他不喜欢看见小怜不自在的样子。
“母后,小怜才来当差没两天,稍有冒犯也是难免的,”维瀚笑着说好话,“对了,秋太傅这两天告病未朝,还好么?”这话他是对着秋惜说的。
“回皇上的话,爹爹是旧疾复发,不碍事的,多谢皇上关心。”秋惜边说边起身福了福。
“大家自己人,秋小姐不必如此多礼。”唉,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一点创意也没有。如果不是意在转移视线,讨好太后,维瀚连这句话都不想跟她说。
“皇帝你看,小惜多识大体,多有礼貌,真是淑女的典范,将来必可母仪天下。”太后犹记得上次在御书房皇帝保护一个小宫女的事情,所以也不多话,直接深入重点。
“先皇遗诏不是册封‘秋家长女’为皇后娘娘了?秋家应该没有别的女儿可供选择了吧?”无比英明的先皇呀,你为你的儿子留下最有力的政治后盾时,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婚姻幸福,又或许,在你的认知里,帝王注定是没有爱情的,如同你和母后,和你的所有女人。
“可是,皇上早过了十八,却迟迟没有举行立后大典,给小惜一个正名,这叫天下人怎么想?”姜月瑶得寸进尺地道。
原来今天是来逼婚的。维瀚在心里冷笑一声,即使他还不够得罪秋太傅的资格,但是,总要抗争过了,他才认输。“朕还年轻,不急着大婚,无论朕有多少妃子,反正这皇后的位子,总是秋惜的了。”
秋怜感到维瀚此话一出,秋惜明显震了一下,对不起了,这个男人的心是我的,即便,我什么都不是。
“话不是这么说,母后也希望你们夫妻恩爱。”太后信誓旦旦地道。
这样,我就没空管你的那些亲戚了。但是母后,我对木美人没有一丝兴趣。“所以,等过几年,朝廷安稳了些,朕自会大婚,到时,也能过几年安乐日子,不是很好?”那时候,要娶谁,就顺从我的心了。
太后和姜月瑶闻言,脸色丕变。皇帝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在等翅膀硬了的那天。
“年岁不等人,皇帝怎可如此荒废小惜的青春?相信大婚对于皇帝治理朝廷会有很大帮助的。”姜月瑶也抛出了她的筹码。她一辈子,最成功的就是有机会成为皇帝的丈母娘,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
威胁朕?自从当上这个皇帝,就不断受到四方的威胁,维瀚真的是受够了。“朕看不出来大婚和治理朝廷有什么关系,难道秋小姐想干政?”
“皇上误会了。”秋惜低低说了一句,算是为自己辩白。
秋大小姐,你没学过怎么撒娇么?秋怜突然想起维浩说过没有性格的女子就像是装饰房间的漂亮娃娃,她现在非常赞同这句话。
“总之,朕会大婚。至于何时,就不劳母后和秋夫人费心了。”维瀚想要自由,但自由永远离他很远。
不要争,维瀚,不要争,此时,我宁愿你像你的哥哥一样不置一词,也不要做这样无谓的斗争,有些时候,人是斗不过现实的。
“皇帝,朝廷上的事,哀家是不懂,但这后宫,现在还是由哀家作主,若皇帝想找其他女人,哀家是决计不会承认的,违反先帝遗诏的后果,皇帝你可要三思。”
如果维瀚拒婚,而维浩应允秋太傅册封“死去的”秋大小姐秋怜为皇后,并立誓永不立后,那换个皇帝对秋太傅来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更重要的是,世人不知道,其实太后向来偏心维浩,当年,原本的“秋大小姐”秋怜“难产而死”致使维浩无法继承皇位,太后至今仍有微词,假设这次维瀚拂逆了太后的意,恐怕,她会很高兴秋太傅换个她喜欢的孝顺儿子当皇帝的。
秋怜害怕这个结局,相信维瀚也很明白这一点,那他还争些什么呢?等他大了婚,掌握了实权,想怎么样都可以,之前再多的痛,又如何,这就是活在尘世的悲哀,叫作命。
“母后何以如此咄咄逼人,朕说了会大婚。”维瀚俊秀的眉皱起,他会当皇帝是意外,他认命,冲龄之际就名义上担起了家国天下,可是,这不代表他要为这个意外付上爱情的代价。
“那皇帝的意思是不愿意大婚咯?”太后危险地眯起了有些下垂的眼,在宫中数十年,她目睹过太多的事,所以她不喜欢这个太有主见的儿子。
“朕没说不大婚,只是稍候,国未定,何以为家?”维瀚说得义正词严,其实就是铁了心不和你秋大小姐大婚。
太后明白维瀚的心思,不再和他纠缠,撕破了面子对谁都没有好处,她继而转向秋怜道:“你,过来。”这个伴读和上次那个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不见宫女给她的感觉很相似,而且,更重要的一点,皇帝很宠爱他们。
其实,那根本是同一个秋怜,只是以伴读身份出现时,秋怜稍稍易了一些容,使自己看上去比较像个少年。
“太后有何吩咐。”秋怜屈膝,一副奴才相地道。
“你不想你师傅不高兴的话,你就给我好好劝劝你的主子,要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太后的意思很明白,若秋怜不想换主子的话,就必须按太后和姜月瑶说的做。
“微臣自当尽力照办。”秋怜口气平稳地说出这句话,但是,那一刹,无数无形的针扎入了心尖,很痛。
“果然是聪明人。”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秋怜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秋大小姐”不作一声,袅袅婷婷地跟太后身后,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从头到尾,她总共说了两句话,一派娴静的样子。
可秋怜分明从她面纱下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寒意。
姜月瑶仍是不死心地加了句:“皇上该不是被上次那个狐媚子迷住了吧?江山和女人,孰轻孰重,请皇上三思。”
“曹一德,恭送赵国夫人和秋小姐。”若不是秋怜悄悄站到他身后,双手握住了他的,恐怕他会下令灭了她们。
等太后一行人走远了,曹一德关了御书房的门,维瀚回转身,紧紧将秋怜锁进了怀里,声音颤抖地道:“你……你真的要我大婚,去迎娶一个我毫无感觉的女人?你的心……就这么狠?”
“我……”秋怜无言以对,只有满心的苦涩,从小到大,无论际遇多离奇,她总是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只有这次,她无力去抗争,选择逆来顺受。
“既然你也不能接受,为何要求我这么做?”维瀚恨不能将秋怜揉进血肉里,他把头埋进秋怜的肩窝,闷闷地道。
“对不起……请你放弃抗争,可以吗?”理智叫嚣着这一切已经脱轨,再维瀚这样疯,就是错上加错。
“如果我愿意为了你放弃皇位呢?”维瀚仿佛下定了决心道。
“我不介意你有没有皇位,但我在乎你能不能活着!”秋怜猛然退出维瀚的怀抱,定定地看着维瀚,“如果你如此轻贱生命,那你就不值得我为你背负那么多!”语毕,秋怜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维瀚的视线内。
维瀚愣愣地站在那里,细细品味秋怜的话,无奈地苦笑着,或者,他认识秋怜的第一秒开始就如同刘慕骁所言是错的,错得离谱,错得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