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第十三章
他慢慢的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小,肉嘟嘟的窝在他的手掌心,很软,像是没有骨头。她轻轻的挣扎了一下,也不是认真的,他不肯放。
他叫她:“长卿。”她不理。
他说:“长卿,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她还是不理。
他恳求的:“长卿,你打我吧,骂我吧,只是不要哭了,好不好。”声音怯怯的,像个孩子。
她“哇”的一声就哭出声来,伸出手去捶打着他的胸膛:“你这个坏蛋,你故意的,你欺负人------”
从容潇洒优雅迷人的花花公子头一次手忙脚乱:“小心你的手,小心你的腿,小心你的伤口。”
结果是出人意料的好,长卿设想了N种的尴尬场景都没有上演,这一夜就在这种哭天抢地的混乱局势中度过去了,长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幸好还是周日,一觉醒来就已经天光大亮,阳光暖融融的照了满床,她一直朝着一个方向睡的,压得一个膀子疼,便翻了个身,正朦朦胧胧中,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有人下床,踢踢踏踏的穿了拖鞋,似乎是要开门。
等等,有人去开门!
她一直都是自己住的,这屋子里怎么会有第二个人?
长卿一下子惊跳起来,她发誓自己长这么大,短跑的速度从来都没有这么爆发过,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住那个人的脖领子,手指头颤颤的:“你你你-------”
他拿着桃花眼睛挑她:“你什么你,还不赶紧去开门?”
她这才想起来,登时手忙脚乱,一把就把他推到卧室里头去,然后又连忙整理好身上的衣裳,又顺手拢了拢头发,努力平静下来。
门开了,外头站的是保安物业外加居委会的老大妈,三足鼎立。
大妈问:“姑娘,你的男朋友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走。”
物业说:“没有走也就罢了,都是你们的私生活,可是他把车停在路口,正好挡着人家的狗窝,刚才有业主来投诉。”
保安威胁:“要是再找不着人把车开走的话,我们就要报警了?”
长卿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这名声传出去,以后都在一个小区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怎么见人啊,她什么都好,就是小脸爱面子,死鸭子嘴硬,还在那里硬撑:“啊,我的男朋友昨天临时有事,没有来得及开车,我马上打电话,马上过来,就过来。”
保安是个年轻小伙子,青春痘还没有出完,好骗,点头说:“好吧,叫他快一点,半个小时之内不到,我们就叫拖车了。”
长卿连忙谄笑着点头,那老大妈什么人物,见多识广啊,一双眼睛像钩子一样,直盯盯的钩着卧室的门口,一面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啊,不但没有道德,而且缺乏公德,嗯,真是太可怕了。”
这不就是指桑骂槐嘛,长卿仰天翻了个白眼,脸上笑咪咪:“您老人家说得是,说得真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就欠教育,要多听您几句话,我们也不犯这个错误不是。”
老大妈爱听好话,几句马屁拍得浑身舒坦,眉开眼笑:“这姑娘不错,这话我爱听,以后多注意,总是影响不好。”
长卿就等着这几句话呢,当下就点头哈腰,只想着赶快送走这几位门神,谁知道这门敞的时间长了些,又跟窗户那里一对流,风总是大,卧室门又是虚掩,只听“哐”的一声,开了。
徐长卿承认,他顾修明很帅,非常的帅,虽然一大早晨起来头没梳脸没洗,光着脚丫子站在人家的卧室里,身上的一件真丝衬衣揉得皱皱巴巴像是一团咸菜,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六盏探照灯啊,那强光,嗖嗖嗖的扫射到徐长卿的脸上,她恨不得在地上挖一个缝子藏起来,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接下来的一路上徐长卿都在那里自我忏悔,顾修明笑话她:“活该,看你还撒谎不了,这就叫现世报,来得快。”
长卿横他:“还不都是怪你。”
他心情好,难得没有反驳:“怪我,怪我,都怪我行不行。”
结果这个事情的余波还没有过去,走到医院的走廊里,顶头碰上莫慎年,长卿一看到他那两道剑眉一扬就知道没有好事情,果不其然,那厮奸诈的微笑:“怎么着,昨天晚上花好月圆了?”
长卿一见他的笑容就发毛,“啧啧”连声:“这满脑子都是什么呀,你瞧瞧,一点健康的东西也没有。”
莫慎年指着顾修明:“老顾,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跳过健美操,那东西好学不了?”
长卿回头一看,大窘,顾修明那件衬衫实在上不了身,她的衣裳又小,掏来掏去找到一件大学时候的T恤衫,都是超大码,男女通用,上面还印着“XX大学健美操俱乐部”的字样,淡蓝的印刷体,看着特别明显。她脸一红,顾修明已经极自然的揽住她的腰,微微一笑,挑了挑眼角,煞有介事的点头:“好学,特别好学,改天你要是想减肥,我来教你。”
到底是年轻,伤口的愈合也快,一个星期之后,长卿身上的伤口就结了疤,只剩下了淡淡的红痕,不过慢慢的,终于也会消失不见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伤口都能够愈合,落下疤痕,是因为太深。
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他的主治医生,是国内专家极的一位权威,沉吟着告诉她:“这个瘤生长在胸腹之间,也就是古代说的膏肓,药石难极,而且目前尚未完全定性,手术的时机并不成熟,贸贸然的施以放射性治疗恐怕会损害肌体原有的机能,适得其反。”
她的心中还有万一的希望,问他:“大夫,是不是有可能不是恶性的呢?”
大夫说:“区分肿瘤的恶性和良性,有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就是看它生长的速度,现在这一个肿瘤生长的,已经超越了最低的界限。”
透视的片子的底色总是黑蒙蒙,上面有一团一团的白影,大夫拿着一根小铁棒,给她指,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哪里,那又是哪里。
她看不懂,可是还想看,却又不忍看。
那样的一个东西长在他的肚子里,该有多么的难过。
可是他还总是微微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弯下去,像是一轮小小的月亮。
大夫说:“现在医院里对这种病还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只能留院观察,辅以药物进行控制,首要的是要病人有一个良好的心情,再就是营养的搭配上,都要注意一些。”
长卿低声说:“我知道。”
晚上的时候她炖了鸡汤送到医院里去,里面放了人参,还有灵芝,灵芝很贵,她先放了五条,想了一想,又加了五条。
结果他一闻就皱眉头:“这是生药铺子里长大的鸡啊,怎么这么大的药味。”
她把嘴一撇:“就你虚惊,连这个还喝得出来,哪里有那么大的味道?”
她的脸一撂下来,他马上就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听你的,都听你的成不成。”
碗作得很小,素色的胎底,上面用简单的笔触,勾勒出一圈浅淡的折枝花纹路来,鸡汤吊得清,盛在里头还清澈见底,同色瓷匙的柄上有一个优雅的弧度,他的手指头长,端起来的时候分外好看,有一点点像烟雨旧时,五陵年少,弹剑狂歌,却在看见自己心爱的女子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微笑,那笑中满满的,都是包容与温情。
她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口气,他问:“怎么了?”
她有一点点怔仲的:“你说这一刻,要是能够永永远远的持续下去,该有多么好。”
他静静的瞧着她,慢慢的伸出手去:“傻丫头。”
恰好就在此刻,门“哐啷”一下子就开了,莫慎年笑眯眯的出现在那里,“哟”了一声:“继续继续,我来讨一口汤喝,什么都装作看不见。”
顾修明哭笑不得,那一只手本来是过去揽着长卿的肩膀,结果在半途中硬生生的收了回来,有一点点尴尬的摸一摸自己的头发:“我只知道你是一只狐狸,哪里想到居然还长了一只狗鼻子。”
莫慎年大剌剌的坐过来,拍他肩膀:“哥们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有一口汤喝,总不能让我饿肚子不是。”
徐长卿一把抱过保温桶:“这可不是给你的,想喝找你女朋友去。”
莫慎年笑眯眯,把眉毛一挑:“老顾啊,你瞧瞧你这只小辣椒厉害的,兄弟我都不得不同情你了。”
顾修明斜睨着眼睛瞧他:“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说吧,你来什么事?”
莫慎年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火红火红的玫瑰花来,不怀好意的笑:“这是罗雯雯小姐送给你的。”
顾修明眉眼弯弯微笑变成了苦笑,情不自禁的抬头看一眼长卿,长卿微笑:“哟,这花真好看。”
莫慎年点头:“还有更好看的呢。”又变戏法一样,从衣裳兜里拿出一张花团锦簇的卡片来,长卿微笑:“哟,这卡片选得挺有品味的。”
莫慎年做注脚:“这是王茉莉小姐托我带来的。”
顾修明苦笑:“你有什么东西都一齐拿出来吧,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凌迟。”
莫慎年点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瞧瞧瞧瞧,都等不及了。”说着又伸手,变出一瓶千纸鹤来:“这下没有了。”
他的话音刚落,顾修明“蹭”的一下就跳起来,他快,徐长卿更快,手疾眼快,一把就揪住他的耳朵:“你别想跑,回来给我说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慎年见状,“哈哈”干笑两声:“你们继续,继续。”脚底抹油,溜了。
顾修明愁眉苦脸,做被奴役被压迫永世不得翻身的小媳妇状:“长卿,长卿,你听我说,听我说。”
徐长卿一脚踩在沙发上,一手做茶壶状,横眉立目女金刚:“好你个花花公子花花太岁花花大少,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还跟多少任的前女友藕断丝连缠杂不清。”
顾修明低眉顺眼:“不是不是,那都是莫狐狸陷害,陷害我。”
长卿笑眯眯的伏下身子来,贴在他的耳朵边上:“你说,我信不信?”
她离他离得近,热气暖融融的,就喷在他的耳朵边上,几茎头发也落下来,拂着也是悉悉簌簌,他的心里痒痒的,一把就伸出手去,揽了她在怀抱里,不管不顾的亲了下去。
亲的时间长了些,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她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还要说话,他已经伸出一根手指来,轻轻的按在嘴唇上,比了一比:“嘘。”
长卿怔了一下,不知何意,他已经弯下眼睛来,又露出那种有些惫懒的微笑:“再说,再说,再说我就亲你了。”
他这个样子一出现,长卿就彻底的傻了,呆呆的:“你——”
他笑眯眯的低下头来,轻轻的吻下去,她的骨骼生得细小,有一些肉也不显,软绵绵的靠在他的怀抱里,像是一小片花瓣一样,温软得不可思议。这是夏天的晚上,他住的楼层高,也没有开空调,窗子半开半掩着,外头是一棵大叶子白杨,有风轻轻的吹过去,“哗啦啦”的响着,只是安静,只是平和,这样的一个安静和平和,似乎都是一个天荒地老的样子。
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来,眼睛弯弯的,在那里瞧着她。
她撇一撇嘴,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下子就笑出声来:“坏蛋。”
他笑眯眯:“我饿了,把鸡汤拿过来我喝。”
她连忙去桶里给他盛了一碗热的,端过去,又拍一拍他的头:“好孩子,乖乖的,下一次姐姐还给你炖汤喝。”
他果真就乖乖的,端着汤碗,一饮而尽,又咂咂嘴巴:“真甜。”
长卿一愣,说:“不能啊。”连忙自己抿了一口,果然是甜。
鸡汤的味道很香,药材的味道很苦,糖很甜,都在一碗汤里,味道很怪。
她忽然生起气来,一把抢过保温桶:“不好喝你就不要喝。”“噔噔噔”的走出门去。
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个人怔在那里,“门”哐的一声掩上,带起一阵微风来,吹着桌子上的一本杂志,“哗啦啦”的翻过去,又“哗啦啦”的翻过来。
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笑声,语声,可是一下子就退去了,像潮水一样,漫过再无痕迹,显出一种空旷的寂寥来,很突兀的寂寥。
他在袖子上发现一根长头发,有几个大的弯,带着她身上的气味,淡淡的香甜,像是一朵什么什么花,摇曳着开放了。
他看了一会,伸手想要拿起来,那头发忽然断掉了。
走廊里没有人,贴顶吸的日光灯,发着白惨惨的光,墙壁也都是白色,地上铺着枣红色的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只是安静,静得人心里发空。
她下了楼,有一些茫然,似乎是不知道往哪里去。
医院的两边有两排小小的店铺,都是玻璃门,自上而下到底,明晃晃的灯光照了出来,就像是小小的水晶房子一样,花朵开得鲜灵灵的,仿佛上面还缀着水珠儿一样,水果的颜色也分外鲜丽,红的,绿的,黄的,都不像真的了。她沿着那一条小小的街道走过去,路边有一家西饼屋,架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各色小点心,酥皮蛋挞,拇指饼干,椰丝球,烘焙面粉的麦香气味,牛奶,糖,鸡蛋,奶油,混合的甜香,她忽然觉得很饿,想要大吃一顿。
她走进去,买了很多,都拿着很精致的那种花边小袋子盛着,付了钱出来,却又没有了胃口。
夜风很凉爽,吹着头发都飞到后面去,人行道上有红黄两色的地砖,她专门踩着红色向前走。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是才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其实也不久,不过就是一年,他们一起吃了饭出来,时间还早,又不想回家,便在街上闲走。
她只踩着红色的地砖,他还笑话她:“幼稚。”
那一夜的凉风飒飒,路灯橙黄色的光芒洒落下来,照遍他的身周,他的个子高,肩膀也宽,就像一棵树一样挺拔,眼角斜斜的一挑,风情万种。
那一天晚上她走了很长的路,故意的,就像是赌气一样,一直走出了三个十字路口,很长很长的路,他一直都在她的旁边,终于还是她忍不住开口:“咱们回去吧。”
他笑吟吟:“好啊。”
夜风很凉,他脱下身上的衣裳来,给她披在身上。
这是小说电视里头多么烂俗的桥段啊,长卿很想笑话他一顿,可是那衣服披在身上,真的很温暖,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让人不由自主的贪恋。
他很少抽烟,也不常喝酒,气味一直都很干净,有一点点像秋天里干燥的风。
她的心里渐渐的平静下来,正好路过一家街客,便走过去买了一杯珍珠奶茶。
她要了热奶茶,抱在怀抱里的时候,感觉很温暖。
这个时间段上,公交车一般都不挤,很空旷的车厢,寥寥的几个乘客,窗子半开着,有风灌了进来,有一点点的凉。
她摸出手机来,一个数字,又一个数字,慢慢的按下去,“嘀”的一声,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