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飞来横祸（1 / 1）

嘉禾不明白他为什么非用一句话去代替一个字，好像说那个字对他很困难，矫情到不适合他骄傲别扭的性格，很久以后她多少能够理解韩凯的敏感和淡然，可能源自于他妈妈和苏昕的伤害，所以始终留有余地，不想陷进去，未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不过那时候她习惯将自己的思维模式移植到他身上，觉得用心爱一个人，不该是像他这样。

后来他们一路平静地走回去了，嘉禾知道吵架时说的话有些过了，回去后，她又磨磨唧唧地跟韩凯道歉：“嗯……刚才我说你的话不是真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他淡淡地瞅了她一眼，问：“哪句话？“

嘉禾哼哼了两下，觉得这个道歉还不如不说，她自觉地把那个留着灰烬的烟灰缸洗了，然后坐到韩凯身边，不太确定地问：“你其实不会真去告我吧？”

韩凯直接道：“你烧的只是一份，除去施晓手里留的外，律师那里还有一份。”

嘉禾愣了一下，这样说来协议共有一式三份？“韩凯，那你刚才还吓唬我？”

韩凯笑得挺坏的样子，“你自己觉得没错，为什么会害怕？”他说话的时候一点愧疚也没有。嘉禾气不过，探身去掐他的胳膊。他躲开的时候，顺理成章地将她拉趴在他身上，一时两个人贴得很近，几乎鼻尖挨着鼻尖，从这个角度俯视着他，嘉禾得承认一瞬间心动得厉害，这样肆无忌惮的温馨让她几乎不忍心动弹。

他扶着沙发扶手，打算起来时，她没让，贴着他不舍得松开，抱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小腹上，大概是喜欢这样抱着他，亲近的、亦是依赖的。

韩凯看不见她的表情，一般这个时候女人多半会吻他，或是制造点更旖旎的气氛，而不是像她这样，像抱着玩具熊一样伏在他身上。

更叫他跟不上思维的是，她自顾自地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吧？你如果觉得麻烦，不办婚礼，不照相也行，领个证就行了，我保证会孝敬咱妈的。”说完她抬头看着他，一副通情达理，特别好养的样子。

韩凯一时不知说什么，只看着她。只这一眼，嘉禾便有点不自在了，好像自己又说错什么了。果然，他扶她起来时，几乎是微笑着道：“你究竟是想委屈自己，还是打算委屈我？”

嘉禾被他调侃得有点无地自容。他走开时，她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那你准备拿施晓怎么办呀？”

韩凯听完她这一句，笑容就有点冻住了， “只要他离开仁福，我可以按现在的价位收购，他也不算太吃亏。”有些人也许天生就不懂得说话的艺术，也许仅是出自无心，他没法计较她前一句跟和这一句是否有什么关联。

嘉禾知道施晓本就打算离开，这样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那我去问问他，免得他认为是你想赶他走。”

她这样说的时候，韩凯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事情由她去说，恐怕那位会更伤自尊，由此看来被她这种随性而为祸害的人，不独是他一个，就这一点上，他找到了一些平衡。

嘉禾回去跟梁天消假，抽空给施晓发了一条短信，“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你说点事。”

短信发出去后，施晓恰好在去威达办事处的路上。他吩咐出租车司机调转方向，去嘉禾实习的地方找她。当他出现在梁季面前时，梁季以为他是嘉禾的男朋友，问了嘉禾一句：“找你有事？”

嘉禾连忙说：“没事。”接着她转向施晓，“你怎么来这么快呀？”

“你忘了我每天都有空？”他一边说，一边跟梁季的工作组打招呼，“你们这是去哪？

“我们今天去车展，打算写篇节能新车型的稿子。”童彤回答他。

施晓说：“我刚好也想去看车，跟着去可以吧？”他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跟着大家钻进了采访车。

梁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施晓毫无自觉，竟自然地道：“我对车子了解得比她俩多，可以免费给她俩当顾问。”

梁季呵呵笑了两声，没多说。

车子在去的途中，梁季接了一个电话。他收了电话后，表情严肃地对前面的司机道：“不去车展了，刚接到消息陶祁镇因征地的事引起了纠纷，我们现在去看看情况。”

嘉禾跟童彤因这则消息感到惊讶，。梁季转头叮嘱她们，“你和童彤两个注意安全，遇到危险就赶紧上车。”

施晓没想到干他们行，还要注意安全，一时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等他们驱车赶到冲突的地点，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开发商开来了十几辆工程车围在现场，一些社会闲杂人等手持着木棒，村民们聚集在一起义愤填膺，现场完全乱作一团。个别媒体的记者已经加入了这场混乱，也有警察在喊话，不过完全不起作用。一些激愤的村民拿起砖头砸向工程车，这更加速了事态的恶化。梁季先一步下了车，嘉禾跟童彤跟着他，但是很快就因为躲避群起的搏斗，被人群冲散了。

偏巧这天负责摄像的王艺有事没来，童彤转身将相机递给嘉禾说：“你找地方躲躲，我去找梁季。”她说话时，有人看见她们拿着相机，误以为是要拍摄，抡起砖头和木棍就上来了。

童彤眼见砖头朝她胳膊飞过来，出于本能躲了一下。

嘉禾在她身后看不见状况，被童彤避过的砖头向她飞了过去，只这几秒钟，站在她身边的施晓替她挡了一下，砖头砸向了施晓的手臂上，因为他倾身护着她，挥向相机的木棍恰恰击中了施晓的眼睛。寻事的人眼见他捂着眼睛蹲下来，立刻觉察到事态的严重，丢了木棍，迅速窜入了人群。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嘉禾事后回忆起来，几乎拼凑不出完整的顺序，只记得童彤找来了梁季，施晓和一些伤者很快被送进了当地的医院。医生看了施晓的情况后说：“眼部受伤不像一般的外伤，可以简单包扎了事，你们还是赶紧送去市医院检查，路上尽量不要颠簸。”

那一天嘉禾不记得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只记得在医院楼上楼下来回跑，幸亏有梁季和童彤帮忙，她才没乱了阵脚。医生检查完施晓的眼睛，只笼统地告诉她因为施晓以前眼睛做过矫正手术，一旦眼部受到钝挫伤，后果会很严重，所以建议马上住院，尽快安排手术。

嘉禾听不懂医学术语，却知道事情的严重，仅仅是住院就已经是个难题，床位紧张，等的人不在少数，立即进行手术几乎不可能。梁季打电话托人帮忙找床位时，她拨了韩凯的手机。她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听他在那端说：“呆在医院，我会先让我妈过去，记得保持手机的通畅。”

嘉禾点点头，虽然他看不见，她怎么也没想到会以现在这种情形再跟韩凯的妈见面。如果不是施晓替她挡了一下，现在躺在医院的应该是她，命运就是这样出乎意料，在最不经意时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施晓还在医生的诊断室里，她靠在走廊外面，却失去了进去的勇气，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悔过自责都已无济于事，不是每次闯祸后都能亡羊补牢，至少这次不是。

童彤看见她面色发白地站在过道里，安慰她道：“韩教授一定认识人，你不用太担心了，也许动完手术，施晓的眼睛就没事了。”

嘉禾没说话，医生明确说了手术不成功的话，可能会失明，动完手术以后也可能有后遗症，安慰丝毫减轻不了她的焦虑，负罪沉重地压在心头，让她连进去看一眼施晓的勇气都丧失了。她蹲在眼科的门外，心里冷飕飕的，心疼却又难以言宣，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惩罚在等着她。

最后施晓终于被安排进了一个单间，因为不仅韩素玫来了，宋敏君也随着来了。嘉禾让梁季和童彤回去休息，面对宋敏君她直觉感到发怵。

宋敏君在施晓的病房里还保持着一定的礼貌，但一出病房，看见电梯口送走梁季和童彤的嘉禾，宋女士全然失控，所有的风度与自制仿佛在刹那间消失全无。嘉禾听见宋敏君几乎是咆哮的唾骂着，声音尖锐，像是要将一切憎恨全部发泄出来，“被砸的那个为什么不是你！我儿子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一直缠着他……你妈不是个好东西，难道也遗传给了你不成？你一边跟着姓韩的，一边拖着我儿子，究竟知不知道一点廉耻！”她的声音大到几个楼层几乎都能听见。

嘉禾没有辩驳，像是早已准备好了迎接这种谩骂，只是她没料到这样鄙薄、令她难受的一幕会出现在韩素玫的眼前。

韩素玫是被施晓叫出来的，她看着眼前的两人，皱了眉，冷声道：“这毕竟是医院，不要影响别人，进来吧。”

宋敏君进病房时，冷笑着对韩素玫道：“这样的女孩子，劝你儿子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嘉禾几乎不敢抬头看此刻韩素玫是什么表情，只听韩素玫道：“你先去吃点东西吧，带点馄饨回来给施晓。”

嘉禾差不多要心存感激韩素玫给她留了逃避的余地。她出了医院，在路边找到一家沙县小吃，老板娘下馄饨时，她坐在一边悄默声息的掉眼泪，那个好心的女人不时地回头看她，好像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或者因为是在医院旁边，生老病死也习以为常。

嘉禾拎着打包好的馄饨回医院，怯懦让她舍弃楼梯，改走楼道，对她来说，拖延一秒钟就仿佛是即将被执行绞刑的人，获准了最后一秒的喘息，一种悲观伤感的情绪笼罩着浑浑噩噩的她。等她爬到住院部的九楼，靠在墙边喘息时，却听见了楼梯口韩素玫跟韩凯的对话。

“情况不是很好，视网膜的裂孔需要尽快缝合。”

“会影响视力吗？”

“有一定影响，就算手术成功，今后一切重体力活都不能做，用眼也要格外注意。”

韩凯没说话，韩素玫接着问了一句：“宋敏君说嘉禾害他儿子离婚，有这回事吗？”

韩凯否定道：“没有，她恐怕是误会了。”

韩素玫顿了一下，再开口却是另一番含义，“欠债归欠债，感情归感情，婚姻不是儿戏，你还是慎重考虑，毕竟以后两家不是陌生人，这种牵连怎么都抹不掉的。”

韩素玫恐怕没料到自己的一番话犹如给套上绞索的嘉禾，打开了活板，连最后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掐断了。嘉禾靠在墙边，静静地等着这对母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