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孰轻孰重(1 / 1)
嘉禾和同学到达了当地的报业传媒集团,开始为期四个月的实习,一起去的同学多住在附近的出租房,并被派到了不同的部门实习。嘉禾和童彤被分在经济日报负责社会新闻采编,为此童彤还抱怨了一番,哀叹自己怎么没被分在娱乐周刊里,说不定还能要到明星的签名。嘉禾安慰她根本没人被分到娱乐版块的,童彤才怏怏作罢。
负责她们这一组的人名叫粱季,眼睛很大,戴着黑框眼镜,像是成年版的哈利波特。
童彤私下笑称此人不愧是做记者的,名字居然叫“梁记”,别人称呼他时肯定不知道他本名就叫梁季。
梁季思维很快,行事快捷,但有个不好的毛病,经常丢三落四。
嘉禾和童彤跟他出第一趟任务,梁季在车上将旅行包翻了半天,事后经童彤证实,粱季是忘带了牙刷和内衣。好在梁前辈没有让她们俩帮着买内裤,只叫她们帮忙买了杯子和牙刷。童彤据此总结梁季同志一定是单身,不然这类小事该他老婆负责,不会出此纰漏。嘉禾反驳她说:“我也没帮韩凯收拾过衣服和牙刷。”
童彤看着她道:“所以你还不是韩凯的老婆。”
嘉禾摸了摸脖子,有点后悔把戒指还给了韩凯。
她俩跟着梁季的采访组一同去他负责的辖区,一路上两人不时虚心地向他求教。梁季工作也就五年时间,谈起工作他不无规劝地说:“女孩子最好还是不当记者。”
梁季一句话竟彻底否定了她们四年的奋斗目标,童彤打趣道:“梁前辈是不是听过时下的三防?”
梁季不解道:“什么三防?”
“防火、防盗、防记者,记者就是持证上岗的狗仔队。”嘉禾将童彤告诉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梁季笑着道:“我倒不是说这个,我是怕你们女孩子经常出差受不了,何况这职业有时候还不安全。”
“省内也会不安全吗?”嘉禾道。
“有一次我们去暗访私挖煤矿的事被一伙人堵上了,好在后来没出什么事。”
“除了不安全,好处也是有的吧?”童彤说。
梁季道:“如果你想锻炼自己,多见世面,也算好吧,不过去调查个别企业,他们要是塞钱给你们,你们可千万别要。”
“梁记的职业道德很高尚呀,我想收钱的记者也有吧?”童彤笑着问道。
“这我可不清楚。”梁季说话还挺谨慎。
彼时嘉禾和童彤根本没想那么多,嘉禾想着拍照,童彤想着发稿,两个人对实习的事都挺兴奋。
忙忙碌碌很快一周就过去了,嘉禾最终开了手机,上面有韩凯的一则短信:实习结束,通知我,我们需要谈谈。
嘉禾闷闷不乐,躺在出租房的床上,这条短信只证明了两点,一是辅导员李梅光荣地当了叛徒;二是韩凯并不担心她是否被抢、被拐、还是被骗,她的走失好像完全没有列入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真不知道是他的心理素质太好,还是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实习期间,多数同学都省吃俭用,不过这种物质匮乏,被施晓的突然到来打破了。
施晓光顾他们的租房时,手里满满当当全是吃的,除了零食以外,还有酱鸭和猪蹄。因为食物,他的出现受到了男生女生前所未有的欢迎。
大伙风卷残云之际,嘉禾问施晓:“你的转让协议签过了吗?韩凯是不是把你跟施博民康乐的股份都整合走了?我怎么看这段时间康乐不但不跌了,还有回升的趋势?”
施晓心想鬼知道是韩凯操纵的,还是韩凯走了狗屎运,“你是不是特关心韩凯的资产?要不要我给你做份他的财产清单?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嘉禾道:“你别狗咬吕洞宾,我是想帮你,让他在康乐和我之间做个选择。”
施晓说:“我不用你帮,康乐是增值品,你是消费品,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你还是别让他选了,免得自己一厢情愿下不了台。”
嘉禾被施晓讽刺得脸色挂不住,拿眼瞪着他道:“你现在是无业游民吧?打击我是不是能让你心里舒坦点?”
施晓呵呵地笑,“无业游民多好,无业游民可以给你送吃的,一屋子女生谁有你这份待遇啊。”
施晓走后,嘉禾向梁季请了两天假,经验告诉她,她没法跟韩凯比耐心,韩凯这种骄傲的人,吃软不吃硬,想让他来求她恐怕不可能,想让他将施晓的股份还给施晓,更无异于虎口拔牙。
嘉禾回到H市,发了一条信息韩凯:“我回来了,咱们谈谈吧。”
没多久,韩凯也回了一条给她:“我不在H市,先回观澜苑等我。”
嘉禾于是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原先她放的戒指已经被收走了。她洗了个澡,躺在沙发上纠结着如何跟韩凯谈判,倘若她现在没跟韩凯有过关系,说不定还能端点架子;倘若她现在有了韩凯的孩子,也许还能母凭子贵;但这两种可能性都没有,那么身为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要求一个男人将情敌的东西原样奉还呢?凭的也许仅仅是一丝执拗,认为爱情的力量无所不能。
她在沙发上辗转反侧,窗外高大的栾树,结满了红艳艳的蒴果,美丽异常,跟她烦躁的心情一点也不搭,当窗外的暮色渐渐暗淡,航线上的飞机缓缓飞过夜空时,嘉禾的目光落在那个小保险箱上。当时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她脑子里浮出一个念头,说不定施晓签的协议就在里面,她可以先斩后奏,把它拿给施晓,或是撕毁协议,此事便算一了百了,韩凯也不能拿她怎样。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发芽,便挥之不去。她依稀记得韩凯打开它时拨过的几个数字,凭着记忆她一遍一遍地试探密码,最后甚至动用上了网络查找韩素玫的生辰八字,依然没什么结果。
在她专心致志对付那个保险箱时,保险箱的主人不轻不重在她身后咳了一声,问:“你在做什么?”
嘉禾突然受到这一声惊吓,禁不住手一抖,转身看见韩凯,心虚地说:“我没干什么呀。”
韩凯越过她,伸手按了密码,替她打开了那个保险箱。嘉禾立在一旁脸色尴尬,韩凯看了她一眼说:“你想拿什么?”
所幸他送她的那个戒指正放在箱子里,嘉禾立刻拿起来说:“我想找这个。”
韩凯似乎并不信她,但也没问,只说:“我们呆会谈。”
嘉禾见他去了浴室,思考着是否还要继续那个计划,她在保险箱里翻了一遍,根本没有那份协议。她垂头丧气地走回沙发边,发现他放在茶几上的包,又打起了精神,将皮包打开,施晓签的协议竟然真在里面。
她看见施晓的签名,心脏忽然跳得厉害,估计做坏事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她草草看了一遍协议,施博民签的是另一份,她可以放心地将施晓的这份毁掉。
嘉禾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的勇气,让她将韩凯在意的东西付之一炬。她烧完后,并没想到为何这份文件会出现在他包里,只觉得侥幸和心安,现在他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韩凯出来看见烟灰缸里剩下的燃灰和坐在一旁安静的她,明白过来,慢声问道:“你烧的是那份协议?”
嘉禾点头,忽然预期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韩凯的神情终是严肃起来,眼底却又像含着几分的嘲弄,“你刚才是在找这份协议?你回来就是为了做这个?”
嘉禾心底颤栗,她并没有真正经历过韩凯愤怒的样子,也不清楚一向善于伪装的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竟是:“是你让我回来的。”
韩凯冷笑了一声,短促的笑声让嘉禾有种错觉,觉得像是大人跟孩子吵架,小孩任性妄为,但大人怒到极点却不好动手,唯有以笑声掩饰恼火。
韩凯说:“我不明白施晓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设那个局,今天被施家踩在脚下的人可能是我?有些事该我跟施晓谈,而不是由你来主持公道,又或者你的公道从来都在他那边?”
嘉禾窘迫道:“反正最后赢的人是你,我不来的话,你会将施晓的东西还给他吗?你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还要夺走他的东西?”
“你忘了本来你也是他的?”韩凯一贯控制很好的表情,露出了讥讽的神色,“康乐的事他参与进去,对我来说不过是意外收获。没有施晓的股份,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但是我想知道在你眼里,究竟谁更重要?是不是我一天不落败,你就一直有理由跟他在一起?”
“我要跟他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还需要回到你这来吗?”嘉禾反驳道,话刚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将说的话吞回去。
果然,韩凯脸色寒了下来,“是,当初要不是我将宋敏君叫去搅了你们,你现在是该跟他在一起,不过你今天到我这来烧文件、撬保险箱,你这种行为,知道叫什么吗?”
嘉禾默不做声,韩凯说话的恶毒,她不是没见识过,上次他那一句“你不要太高看自己了。”让她心里堵了半个月。
“我可以告你商业行窃,你信吗?”韩凯将她的沉默视为默认与反抗。有些人不是没有脾气,而是太善于留存颜面,真发作起来,可以让承受的人气得肠子搅在一起。
嘉禾攥着手指,咬着嘴唇,最后道:“我是你女朋友,怎么能算行窃。”
“我不承认的话,你还算是吗?”他笑了一声。
嘉禾顿时觉得脸色烧起来,心揪成一团,他的这一句像是对她一直以来的死缠烂打给出了一个绝妙的评判。她没有再看他,像是再看一眼,便会掉下眼泪,“韩凯,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施晓说你妈都不喜欢你,因为你根本就是讨人厌!”
最亲近的人吵起架来,大抵都是用最恶毒的语言,相互伤害。
嘉禾撂下一句话,将韩凯丢在身后,拉开门跑了。
韩凯脸色铁青,沉默着,没有去追。之后他看见她的背包和手机搁在在沙发上,她这样跑出去一定是身无分文,有时候他真是败给她了。
嘉禾出了小区,沿着路毫无目标地向前走,天色已经黑了,凉意沁入皮肤,加深了她委屈和孤独,吵架的原由也变得茫然,只剩心底一点一点的钝痛。
当她走累了,坐在马路牙子考虑今晚住哪时,韩凯出现在她面前。
彼时两个人都很狼狈,她的脸上挂着被冷风吹干的眼泪,而他出来寻找她时,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干。
他看着她,手伸到她眼前,是一个邀请的姿态。嘉禾固执地坐了有一分钟,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握住他的手,他拉她起来。两人并排地走在路上时,她说:“韩凯,你不生气了?你是不是一直这么欺负身边的女人?除了我,谁受得你啊?”
韩凯嘴角勾出极浅的一抹笑意,声音也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一定要我承认嫉妒他,你才心安吗?”
嘉禾过了一遍他的话,惊讶地领悟到其中的含义,却不确定地非要问个明白,“韩凯,你爱我吗?”
“我以为你是知道答案的。”他懒懒地答,声音很快被吹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