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漏风的房子(1 / 1)
施晓和嘉禾从船上下来后,沿着原路返回,在夜色中不紧不慢地走着,好像要一直沉默地走下去。
嘉禾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在施晓身边,她会觉得被人需要,非常轻松,可跟在韩凯身旁,她的神经却绷得很紧,也许越是在意的东西,便越害怕失去。
“天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沉默半晌,她开口道。
“放心,我会送你回去的。”
两人回到来时的那个房子,施晓拿上她的东西,带她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他们路过那个照相馆,取回冲洗好的照片。嘉禾将照片拿在手里,有些拍得很不错,其中的一张吸引了她的目光,相片上有只小鱼紧紧地贴在鲨鱼的腹部,轻松地游弋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如同这只共栖的小鱼一般,已习惯了跟在韩凯身边,或许她需要他,远胜过于他对她的需要,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沉默不语,都会对她的情绪产生影响,现在她不想再去试探他的底线,因为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施晓并没将车子开到观澜苑,心照不宣的,他在小区外放下了她。
嘉禾拿上自己的东西。
施晓看着她道:“有事的话,记得联系我,至少你还记得我的邮箱吧?”
嘉禾点头,问他:“以后,你一直都打算留在仁福吗?”
“你希望我留吗?”
“不希望,如果有什么事是你想做的,不要因为我再放弃了。”她由衷地道。
施晓听了,却笑起来,“你放心,我对仁福没兴趣,迟早会走的。”
嘉禾目送着他离开,有点希望施晓今天看错了,曾朗没有跟踪她,毕竟以韩凯的明察秋毫,想敷衍他,好像不那么容易。
嘉禾掏出钥匙,忐忑不安地开了门,被眼前一幕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她看见白雅楠医生,还有个小女孩。也许是白雅楠的女儿?韩凯并不喜欢在家里招待客人,为什么白雅楠今晚会来这里?
“小白雅楠”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头上戴着个蝴蝶发卡,脸蛋粉嫩得像水蜜桃一样,让人很有上去掐一下她那张小脸的冲动。
嘉禾看见这个小白霸着韩凯,小手揪着韩凯的衣角,一副见了亲爹的模样,心里顿时不大舒服。她鸡蛋里挑骨头地认为这孩子美中不足,缺了门牙,也好意思笑得这么开心,这才多大啊?就开始追逐美色了?不过想归想,她走过去的时候,笑得还是颇为欢庆。可惜没人注意她,曾朗和曾茜都在夸赞那个女孩拼插玩具做得好看。
倒是白雅楠冷不丁地来了一句,“看不出你都可以单独出门了?你这戒毒倒是挺快的。”
嘉禾听完,心虚地去看韩凯的脸色,但后者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专注地看着那个小女孩摆弄着手里的玩具。
那种专注温柔的眼神,让嘉禾心底酸溜溜的。更要命的是那个小姑娘发现了嘉禾,毫不吝啬地叫了她一声:“阿姨好!”
韩凯因此抬起了头,眼神慢慢浮现出一种惯常的戏谑,莫不是看好戏的心态。
嘉禾被这称呼打击得有点摇摇欲坠,忽然领悟到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年华易逝,青春易老。
她嗫喏道:“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你们慢慢聊。”
她去浴室盥洗的时候,反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她算不上阿姨,顶多只能算姐姐,不过临睡前,她还是在脸上多抹了一点护肤品。
再回到客厅,嘉禾看见那几个人犹自畅谈,没人拨空瞟她一眼,便溜进了卧室。
她关上门,忧伤地躺在床上。有关施晓的,有关室外的欢声笑语,都让她倍感凄凉,心情烦躁,且心底燃起了一股不祥之兆,觉得门外面是欢乐的一家子,而她已然成了不受欢迎的人。没人想搭理她,更没人管她这大半天上哪去了,她忐忑不安了大半天,完全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在他们眼里,她的失踪是如此微不足道,韩凯的警告现在看来,有点像恐吓小孩子的把戏。不过转念她又觉得也许是韩凯在故意使坏,弄这么两个健康正常、气质超凡的一大一小来参照比对她。
种种杂念涌入嘉禾的头脑里,令她越发关注门外的动静,她爬起来,悄悄贴到门边,听着外面的对话。
好半天,她终于听见白雅楠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乐馨,快跟叔叔说再见。”
“叔叔,下次记得去我家玩,我会领你参观我的房子,我有好多好吃的给你。”
小女孩的话,引起大人们的一阵欢笑。
嘉禾在心底道:“真是个小屁孩,就不怕给自己招个后爹过去?”
没过多久,室外归于一片沉寂。
嘉禾估计是客人被送走了,颇为欣慰地松了口气,竟不无期待地等着韩凯进来兴师问罪。她已经憋得难受,巴不得他找她训话,好摸索出他的情绪所在,然后选择坦白从宽,或是继续蒙混过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连韩凯的影子也没出现。嘉禾忍不住开门,却只看见曾朗一个人坐在那里,“韩凯去哪了?”她问道。
“送白医生去了。”曾朗好笑地回答她。
“为什么是他送?你为什么不去?”
“他提出去送,他是我老板,我总不能让他听我的吧?”
嘉禾盯着曾朗,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连他也像在嘲弄她,“你今天是不是跟踪我了?你跟他说了什么?”
曾朗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跟踪你?”
“你不要装了,施晓说看到你了。”
曾朗犹豫了一下,不再掩饰地道:“我只说了我看到的,你和他后来去哪了?”
嘉禾吸了一口气,气急败坏地道:“只有小人才会打报告,你怎么可以乱说!”
曾朗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不太高兴地道:“我是小人,你是什么?我一句话也没乱说。”
嘉禾听完,顿时像被人踩中了尾巴的猫。是啊,她是什么?在曾朗眼里,恐怕她真的高贵不到哪去,她吃住都是韩凯的,居然还背着他勾搭他弟弟,可事实并不是曾朗眼里那个样子。
“我是什么,不用你管!”她气闷地吼了一句。
“你以为我想跟着你?我最看不惯见异思迁的女人。”曾朗小声嘀咕了一句。
好了,只这一句话,便叫嘉禾收回了休战的脚步。她抓起身旁的烟灰缸,朝曾朗丢了过去。
曾朗稍稍闪开身体,那个水晶的烟灰缸砸到了落地窗上,发出一声脆响,跟着巨大的玻璃碎了一地。
曾茜闻声从房里跑过来,惊讶道:“怎么回事?”
没人理会她,对峙的两个人都一脸不屑,且虎视眈眈。
曾茜疑惑地看向曾朗道,“你都多大了?还跟她一般见识?”
嘉禾眼冒火光,气愤道:“跟我一般见识怎么了?”
曾茜一时变得有些沉默。
幸好这时韩凯回来了,他开门看见眼前的一幕,目光锁定在一地的碎玻璃上,巨大的落地窗只剩半截,一室残景,不无嘲讽。他微微翘起了嘴角,懒懒地道:“呵,谁在替我拆房子吗?”
“我!”嘉禾毫无愧色,看着他道。
韩凯眼睛不愉快地眯了眯,说了一句:“真是功德无量,这玻璃是有点过时,可还能用,你就这么砸了,房子漏风怎么办?”
嘉禾一时也变得有些沉默。
韩凯眼波一转,又不无调侃,故作思考地道:“当然我不能叫你赔钱,因为你身上没什么钱。拿你来挡风也不能够,你还不够这玻璃的宽度。”
在场还有另两个人,不知听了这话会做何感想,嘉禾的脸色已涨得通红,心底有不好的预感,根据经验判断,一本正经的韩凯,倘若变得吊儿郎当起来,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因为他很善于隐藏怒气,化恼火为阴险作恶的力量。
“大不了我给你扫干净。韩凯,是你不对在先,你不该言而无信,你不该继续让曾朗跟踪我!”嘉禾摆出了预先想好的理由。
韩凯瞟了曾朗一眼,轻缓地道:“曾朗?我有吩咐你再跟着她吗?”
“没有,是我闲着无聊,担心她出事,才自作主张的。”曾朗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韩凯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脸上,眼神中似乎掺杂着戏谑,调侃和冷酷,好像只传达着一个信息,你是斗不过我的。
“我看扫干净就不必了,好好一个房子被砸成这样,倒是可以提醒我一件事,谁想拆我的台,我就拆了他。”他语有所指。
如果没看错,嘉禾觉得他那清冽的眼神闪过一丝邪恶的火苗。他走向站在屋子当中脸色僵硬的她,低声的,却几乎是命令地道:“不如我们上楼商量一下理赔的方案。”
嘉禾听了,害怕已超过了愤懑,他那种轻缓的声音听在耳里,却又诱惑十足,以至于她抵抗的意志被消弭一空,半推半就,被他拖着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