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二章（1 / 1）
第三十二章
刘佳是海洋他小舅那闺女。
海洋有大舅、二舅和小舅。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都属于改革开放以后冒出来的新新人类，都事业有成、都高层、都新贵、都一年到头忙得找不着北、所以四十好几了都不要孩子。海洋是宝贝疙瘩外孙子，可终究加了个“外”字。还有个表哥，倒是刘家人，上大学前一直住在外公家，可那是个远房的，是外公的叔伯大爷不知哪一房底下的，上学在这借住。
老封建的外公对血缘宗室这事就认一个死理儿，刘佳，这才是系在他这支儿上头的，天上地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儿。这要搁几十年前在南方兴旺的时候，这就是正宗的小姐小姑奶奶呀，多少丫鬟仆妇前拥后簇的，想我那老姐姐……唉，风光不在，河东河西啊……一提起美好的旧社会，外公又得唉声叹气一番，那些个讲了大半辈子的马列也不晓得讲到哪里去了，□□时候□□改造蹲牛棚受的罪，可见还是不如早年那些锦衣玉食的风光来得深刻。
别看外公对海洋的教育上心的紧，对宝贝孙女刘佳，那真叫捧手上怕掉了，含嘴里怕化了。
小姐嘛，旧社会的小姐上哪门子学，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吃饱喝好嫁人。
外公不光自己宠着，就是刘佳她自个儿爹多说一句，那都不成！那丫头从小到大，别说挨揍了，连个小手指头都没让人杵过！小舅一说闺女，外公就要叨叨。
小舅说：“爸，我管孩子您别插手。”
外公说啥？
“你管你孩子，我管我孩子！”
不让说，不让说的后果就是：刘佳成了个不折不扣地地道道娇生惯养无法无天的大小姐——不对——公主！
兹要公主不顺心，管你谁谁呢，一概翻脸。在她自个儿外公外婆那边还跟老家儿吵嘴，关键是吵了嘴还给她爷爷打电话，让过去接她！小舅在老丈人面前那脸低的，真是张爱玲说的，都低尘埃里头去了！
后来刘佳她妈有个机会去美国做访问学者，小舅赶紧让媳妇把闺女一块带去了，赶紧躲远着点吧，再跟爷爷奶奶身边呆着，这孩子不定成什么样了！
这一走就是三年，刘佳在美国上完了四年级，今年暑假，她妈妈结束那边的工作，带着闺女回国了。
小舅跟中关村的一个小学联系好，开学前给刘佳考个试，根据成绩再定上哪个年级。可美国小学那教育水平，六年级毕业的刚会做十位数乘法，除法还不灵。这一考试，还不得从二年级开始学啊！小舅急了，请家教。先找的大学生，大学生教两天被气走了。想是学生没耐性，找个老师吧，老师教了一个礼拜，说什么都不来了，临走还撂下一句：您边远山区有亲戚没，得是那赤贫的地方，趁早送去呆几年吧！
小舅陪着笑脸送走老师，转身眉头又拧起来了。丫头跟美国转一圈回来，没见好，本事长得还国际化了，还动不动跟他讲人权！气急了抬巴掌想抽她，人来一句：“有事说事，你打我要受法律制裁！”
小舅愁了两天，忽然想起外甥潭海洋了。
你说这人就是邪性，这刘佳都快成宇宙一霸了，家里这些大人，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大舅二舅全算上，没一个她怕的。可她就怕她海洋哥哥！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打小一看见海洋哥哥，她就跟屁虫似的后头跟着。人男孩不爱带她玩，呲噔她躲着她甩她，她也不敢跟人家喊，自个儿跑外公那哭一鼻子，完后还照跟不误。
小舅也是没辙了，破罐破摔，这暑假送海洋家去，学学加减乘除法学学认字。能学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吧，最次了就从头开始念呗，反正也不指望闺女以后出去挣钱养家糊口。
于是趁个周末，小舅把闺女连带一个保姆，一块给发配海洋家来了。保姆是现找的，怕海洋的爷爷岁数大了累着，而且秦瑞的伤也没好利索呢，虽然出院了，还得在家静养。要不是为闺女升学，小舅怎么着也不好意思在这当口把魔头送人家去。
知道刘佳要来，头天晚上，潭海洋开始开始楼上楼下“大扫除”。说是大扫除，其实就是把他那些宝贝，什么航模啊游戏机随身听啊、磁带小说漫画书啊，通通塞到壁橱里头，还郑重地加了把锁。
“你不至于吧？”秦瑞正在二层过道里来回走路做康复运动，瞧海洋这上下一通猛忙活，过来靠在门框上说他。
“魔祖降世啊！搁谁谁不急啊！”海洋一边叨叨，又想起一直摆在秦瑞屋里那只大纸鹤了，过去把纸鹤从书柜顶上拿下来，折成一片，也给顺在壁橱里。
秦瑞笑他，“人家大小姐还能看上咱这纸鹤呀，这也至于藏！”
“那可备不住，什么东西掉她眼里，要么就得给她，要么她就想法儿给你毁喽！没见过这样的，都是让外公给宠的！”
秦瑞笑海洋小心眼，说他：“你小舅不是说你妹就怕你吗，她还敢毁你东西啊！再说她是妹妹，她想要就给她呗，你这又没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我倒还想有个妹妹叫我哥哥，跟我要东西呢，我一准什么都给她！”
海洋嗤了一声，“她要什么给她什么，那她不更无法无天了，我就不能助长这恶习！听小舅说这丫头出去混几年又长本事了，以前她也就一土哪吒，好么现在变一超人回来了，防不胜防啊！”
海洋一边说那眼睛还四处瞄着，又说秦瑞：“你把你那屋也收拾收拾，有用的东西赶紧都藏好，千万别让她看见！”
秦瑞摇摇头，“我没啥可收的，她看上什么拿走就是了。”说着晃晃着走了，留下海洋自己在那折腾。
次日午，公主刘佳驾到。
小公主在海洋爷爷面前很会撒娇扮可爱，逗得爷爷高高兴兴的，叮嘱两个小哥哥要好好带妹妹玩，不许欺负妹妹。海洋撇撇嘴，应了一声，秦瑞在一边看着他笑。
到了三个小孩独处的时候，刘佳对着秦瑞小么小么的叫。
海洋不高兴，对她说：“小么是你叫的么？叫哥哥！”
刘佳不屑，“他又不是我哥哥。”
海洋冷笑一声，“呦，那你也甭叫我哥哥了，我也不是你哥哥，您该回哪回哪去吧！”说着拉着秦瑞回自己屋。
刘佳一听她海洋哥哥不让她住这，急了，赶紧跟在后头，左一个“海洋哥哥”，右一个“小么哥哥”，喊得欢了。
晚上，小公主沐浴更衣，更完的脏衣服随手就丢给了小保姆。刘佳仰在床上看漫画书，小保姆端着盆子去卫生间给她洗衣服。
海洋看见了，把刘佳从床上揪到卫生间，指着一盆脏衣服跟她说：“自个儿衣服自个儿洗。”
刘佳扬着头站那不动，“干嘛呀？我爸花钱雇她来照顾我的！”
海洋问小保姆，“她爸一个月给您多少钱啊？”
“八百。”小保姆有点怯怯的，她之前不知道是伺候这么个小祖宗，要知道这样，八百她肯定不干，一千都嫌少。
海洋回屋从自己小金库里掏五十块钱出来，跟小保姆商量：“您工资一个月八百，合一天不到三十，我给您五十当是今天的工资。您今儿在这住一宿，明天麻烦您再另找一活吧。我们家您也看见了，没那么多活要干，平时还有警卫员帮忙收拾，不用再找人了。这个丫头呢，得让她自己锻炼锻炼。您看呢？”
小保姆收了钱，答应了，跟这小丫头片子呆这一天她就受够了，那八百块钱也不是好挣的。
“那我现在……”小保姆看着海洋。
“啊，您去休息吧。”
小保姆转身出去了，留下这兄妹俩在卫生间里大眼瞪小眼。
刘佳没想到海洋就这么把保姆给打发走了，气得噎在那半天没说出话来。
“洗吧您！”海洋指指盆里的脏衣服，甩甩手扭头去秦瑞屋了。
刘佳对着一盆脏衣服，一边洗一边骂！一边洗一边骂！
“潭海洋！”刘佳拎着件湿溚溚的衣服站秦瑞屋门口，冲里头的人喊。
海洋正按李梁教的方法，给小么那条腿做推拿，听刘佳喊他名字，抬头一瞪眼，“你叫我什么？”
公主的气势一下就趴了，“海，海洋哥哥……”
“干嘛？”
“那个，衣服架子在哪呢？”
海洋指指凉台的方向，“外头晾衣架上挂着呢。”
刘佳动动嘴，想说什么，没说，撅着嘴自己去凉台了。
秦瑞推他，“那架子高她够不着，你去帮她够下几个来。”
“不管。”海洋低着头不动窝，“凉台上有长杆子，她自个儿能挑下来。”
正说着呢，话音还没落，就听凉台上哗哗哗噼里啪啦的动静，这边俩人对看一眼，得，那祖宗不知道怎么够的，肯定是衣架子全摔地下了。一会瞧见刘佳手里抓着几个衣架从门口过又去卫生间了。海洋起身去凉台，从散了一地的衣架子里捡出尚保存全尸的挂好，剩下粉身碎骨了的只能拾掇拾掇都扔了。
晚上睡觉前，海洋又去凉台，摸摸公主洗好了挂在那的衣服，好么，还黏糊的呢，洗衣粉都没冲下去！摇摇头他把那些衣服都摘下来，拿到卫生间里把门关好，又帮她重新投了一遍。洗干净了准备拿出去晾的时候，一开门看秦瑞跟门口站着呢，正瞅着他笑。
“别说，你还真像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