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1 / 1)
我忍着背后的疼痛,头晕眼花,刚想要坐起来,忽然听到楚王的失声惊呼:“小心!”我下意识抬起头,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战马居然正好来到我的上头,奋腾起前蹄,正准备踏下!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就地使出驴打滚,拼命逃出战马的践踏范围。可是战马比我魁梧庞大许多,我怎么转都逃不出它的四肢踩踏。燕王驾马而来,扬起马鞭,抽了战马一鞭,令其偏移位置,伸出手喊道:“抓住!”
我急忙抓住他的手,燕王一使劲便将我拉了上来。我刚爬到马背上,燕王便急忙掉过马头离开。楚王和赵王则围堵追截那匹失控的战马。我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得左手小臂疼痛难忍。等到众人制服失控战马,我已经流下了许多豆大汗珠。
楚王皱眉道:“三弟莫不是受伤了吧?”燕王察看我的左臂说:“可能骨折了,叫御医比较稳妥。大哥、小弟就留下来练习,我来送三弟回宫吧。”
楚王和赵王同意了,于是我便在燕王的护送下回去。刚到东宫,燕王命人到太医院叫人过来疗伤,然后送我进入寝殿。我刚躺倒在床上,书金屏已经得了消息,匆匆迈进大门,她一看到燕王,便放慢脚步,冷冷向他望去。
燕王一脸歉意对她说:“抱歉,我没能照顾好三弟。”
“只怕是殿下麻烦兄长了。”书金屏说得好冷淡,令我沮丧不已。接着她俯身察看我的伤势,转头问宫女:“御医还没有过来吗?”
“回太子妃,御医马上就过来了。”
书金屏微微点头,看向燕王:“殿下为何受伤,还请燕王代为解说。”
“自然。”燕王颔首,把事情发生经过前后讲了一遍。
书金屏瞥了我一眼,蹙起眉头道:“如此听来,是殿下技艺不精,给兄长添了麻烦。弟妹代殿下向兄长道歉。”
燕王笑道:“弟妹是否对三弟太苛刻了。”
“堂堂一国皇储连最基本的骑马都不会,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大牙。现在殿下受伤反倒是件好事,免得到时在秋狩上丢人现眼。”
书金屏今天怎么说的这么伤人,我越发沮丧,几乎要躲进被子里不见人。此时文晴湖连同御医出现,他们看到燕王便施了一礼,简单寒暄几句便趋到我的床前。御医为我察看伤势,文晴湖和书金屏站一旁担忧地注视着我们。我看向文晴湖,满眼里都是寻求安慰的祈求。文晴湖一愣,不经意瞄向书金屏和燕王后,了然地露出浅淡微笑,俯下身子偷偷握住我的手。
燕王终于失声笑道:“弟妹还是太苛刻了,普通马匹和战马终究不一样……”
“这更是我要责备殿下的原因,谁不知道战马比普通马匹更加训练有素。”书金屏依旧不给我脸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又莫名其妙。书金屏虽然不似文晴湖那般柔情,可也不是铁石心肠只会一味责备的人啊。文晴湖又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我的手,不断安抚我的头,低声说:“不要紧,殿下,御医马上就会为你疗伤了。”
我郁闷地闭上眼睛,这里的人太多了,以至于书金屏和文晴湖一口一个殿下,平空在我们之间隔出一大段距离来。我想到这里,睁开眼睛,多少明白书金屏忽然变得这么严厉的原因了,一切都是因为燕王在跟前啊!
御医为我接了骨,抹上膏药,包扎完毕,开了药方。文晴湖请御医有空便时常过来察看伤势。御医答应,背着药箱告退。此时燕王方才告辞,和御医一同离开。
待到众人退去,书金屏方才坐下,要我把发生的事重述一遍。她一面听,一面问各种各样的细节,连我没怎么注意的也要一一问清,最后蹙起眉头:“如此看来夫君今天受伤是因祸得福。”
“怎么就因祸得福了?”
“夫君今天可是差点没死掉啊,战马怎么会那么容易发狂呢?”
文晴湖终于插言道:“那是还未驯服的战马吧,若真是那样的话——”
书金屏和文晴湖对上视线,颔首道:“不错,已经变成最糟糕的局面了。虽然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是谁主使,但可以确定楚王、燕王和赵王已经结盟,不然怎么会配合得那么好。夫君的性命堪忧呢。”
我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又开始发凉了,颤抖地问道:“这、岂不是说我以后再也不能相信他们了吗?”
“夫君对他们很有感情吗?”
书金屏答非所问,可我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摇头:“我从未想过兄弟之间还要互相算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书金屏无奈地俯下身子,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斩钉截铁:“夫君,这里可不是你的安逸的故乡。这就是现实。还有,不准又说什么‘我要回家’之类的丧气话。”
我立刻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总之今天只是为了让夫君能骑战马才演的一场戏,只是谁也没想到夫君运气不好,选了匹还未完全驯服的战马,又这么逊,居然从马上摔下来,还受了伤。他们大概没办法在秋狩暗中算计夫君了。”
书金屏冷笑起来。
所谓的宫廷阴谋,皇储之争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了,可是书金屏的声音却以不容逃避的冷酷姿态响了起来:“只要有嫡子存在,皇储就只能由嫡子担任,亦即是说,只要夫君还活着,他们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成为皇储。何况夫君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完全没有被废的理由。可只要夫君一死,父皇就没有其他嫡子可以继承大统,到时朝廷将不得不从他们三人之中选出新太子。”
“这是他们想要杀死我的理由?可是以前也没看到他们对我有什么杀意啊。”我还是抗辩了几句。
“此时是此,彼时是彼,人总是会改变的。他们以前不杀你,那是因为还没到拼命的地步。可是现在只要杀了你,就能得到皇储之位,这个诱惑还不够他们铤而走险吗?”
“可是他们要是真杀了我,父皇知道就不会生气吗?”
“是啊,父皇春秋正盛,皇储之争本可徐徐图之,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改变态度呢?”书金屏也疑惑起来,沉吟着说:”虽说我认为在皇储的问题上,父皇不会太过偏袒夫君,可也不会支持楚王、燕王他们。毕竟父皇也是嫡长子,应该对比自己优秀的庶子深恶痛绝才是。”
我忽然想到,我以前好像没见过高祖的兄弟,便问他们都哪儿去了。书金屏道:“父皇的兄弟有的是战死了,有的是因为生母地位低微,另谋生路走了,夫君自然没能见到。”她好似想到什么,看了我一眼,又说:“这只是我的揣测,我想恐怕是父皇设计除掉他们的吧。”
我这会儿难得聪明起来,疑惑地问:“王爷世子只能由嫡子继承,庶子绝对没有机会。一旦嫡系子息没了,先朝只会收回领地和封号,绝不会让庶子继承。父皇没有必要除掉自己的兄弟吧?”
“你说的不错,所以我才说是推测。我曾听父亲说过,父皇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为了避祸,不得已当起纨绔子弟,而庶出的兄弟有几个比他还要杰出。父皇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生活在这些兄弟的阴影下,如此想来,累年的积怨爆发也不是没有可能。”
文晴湖此时终于推了书金屏一把,低声说:“妹妹,说得太过了。就算是为了夫君明白眼下的时局攸关生死,可也不能这样揣测父皇的心思,诽谤他老人家的名誉吧。”
书金屏猛然一惊:“姐姐说的是,是我太不小心了。”
“那么夫君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唔,夫君就装病吧,但也不能太过火了。”
“那就说夫君受了惊吓,旧病复发,一直发高烧,梦里胡言乱语,心神不定,无法上朝处理政务。”
“姐姐想得也很快嘛。”
两三句话就把我接下来的几天事项给定了,而我又不能对她们有所抗议,心里不晓得有多郁闷。因为这些无中生有的病,我不得不躺在床上一连数日不得动弹。大大小小官员前来请安送礼,都由书金屏打发。而我一听到响动就得赶紧装病睡觉,如此折腾了几日,实在苦不堪言。
香茗过来伺候我吃饭,我乘机对她抱怨:“你快跟金屏说,我装病装得受不了了,赶紧对外宣布我病好了吧。”
香茗白了我一眼:“娘娘们都在为你尽心尽力,忙得不可开交。殿下高枕大卧,连一根指头都不用动弹,不知有多清闲,还抱怨呢。”
芳柳掀帘进来,闻言笑道:“殿下听了可别紧张,这两天楚王、燕王经常来看望殿下,可都被我们打发了。平心而论,这些事应该由娘娘们来做,可——”
香茗不悦地打断她的话:“够了,芳柳,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口没遮拦,不知轻重。”
我已惊吓得坐起来:“大哥二哥都来了?”
“殿下,娘娘之所以叫你装病,不就为了瞒住楚王他们吗?你出来岂不是违背了娘娘们的意思?”香茗一把又推我躺回到床上。
我无奈又躺了几天。
秋狩的日子越来越近,皇宫到处忙忙碌碌的,就我一个躺在床上,不知有多无聊。看看周围无人,我坐起披上外衣,偷偷溜出寝宫。可皇宫四处都是宫女太监,人多眼杂,一不小心就被他们看着了,反倒溜达不起来。我想了想,还是朝幽静偏僻的地方摸去,一面偷偷摸摸地走,一面也自觉好笑,堂堂太子居然像做贼一样四处溜达。
虽说是秋天,可叶子才泛黄,层林尽染,还未到大片大片落叶的时候,在树木丛中穿梭很能避人眼目。我为了隐匿身影,在灌木丛中扒拉,忽然听到书金屏的说话声,吓得当即不敢动弹,只听她说:“燕王请自重。”
我大为惊异,咦,二哥也在?于是悄悄拨开树枝,沿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书金屏和燕王以前所未有的近距离靠在一起,身影还在不断晃动,像是在拉扯着什么。忽然燕王的声音传过来。
“我一直以来总是对你朝思暮想魂牵梦萦,总是希望能够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把你从那个无能又平庸的人身边解救出来!我比任何人都更能掌握这个江山,比任何人都更能给予你至高的地位!金屏,睁开眼睛看清楚,谁才是那个最能配得上你的男人,谁才是这天底下的真英雄!”
我愣了一愣,有点尴尬,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燕王如此热情澎湃的告白,可同时心里也有点酸溜溜的。这么多年过去,燕王依旧对书金屏一往情深,书金屏一定也对这么优秀的男子非常动心吧。燕王俊朗无俦,书金屏艳丽无双,可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每次面对他们都自惭形愧,也时常想,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他们会否结成美满姻缘,成为人人称羡的鸳鸯仙侣呢?
“燕王,现在我是殿下的妻子,是太子妃,论地位在你之上,对你本可不屑一顾。我敬你是兄长,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往昔的情意,你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还会存在吗?更何况当年你我也只相处了三天,怎及我和殿下同床共枕,生死与共许多年?燕王,世事皆有缘分二字,不属于你的永远不会属于你。既然你当年是替殿下向我求亲,这就注定我书金屏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妻子!燕王,请回吧!”
说到最后,书金屏已经声色俱厉,甩开了燕王一直纠缠的手。
“金屏,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要让你看到,我和你的缘分远胜你和宗旭恒的因缘!”
“够了,不准再喊我的名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我正凝神窃听,冷不防后面突然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我吓了一跳,慌张向后望去。原来是香茗,她正一脸警惕地看向这里,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我急忙做出噤声的动作,可香茗似乎没认出我,依旧生气地朝这里大步前进。
“夫君?”
书金屏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尴尬地回头。给香茗一搅,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的藏身之地。书金屏此时已经甩开燕王的纠缠,容色平静,细看才能发现她的眼睛里还有一些不自在。燕王恢复得也很快,只是眼神闪烁不定,始终不能定下神看着我。若不是我无意中撞见,晓得里面的关节,不然我还真看不出他俩的紧张和尴尬。香茗也终于发现是我,愣了一愣,站住,叫了一声殿下,就没吱声了。
我困窘地站在原地,看看香茗,再看看书金屏和燕王,最后干笑两声说:“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香茗瞄了我一眼,又迅速扫过书金屏和燕王,眼神暧昧地低下头,退避到一旁。书金屏皱眉道:“殿下到哪儿散心不好,偏要跑这种地方来?”
“我可不想才刚出来就被人赶回去躺床上,只好专挑没人的地方钻了。”
书金屏啼笑皆非,背对着燕王狠狠瞪了我一眼,走过来,问我可有不适。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偷偷掐了一把,终于醒悟过来,忙回答说:“我现在觉得有点头晕,你赶紧扶我回去吧。”
书金屏便回头对燕王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殿下现在身体不适,我先送他回去。”燕王想要挽留,却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书金屏吩咐香茗过来,两人一同搀扶我离开。
回到寝宫,我在床上躺下,书金屏摈退左右,香茗同其他宫女们一起鱼贯而出,她自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蹙眉问道:“胳膊没事吧?”我方才想起来自己的左臂还受着伤呢,急忙低头察看,没出血,也没疼痛,便抬头说没事。她面色缓了一缓,又蹙起眉头问道:“刚才你都听到了什么?”
到底还是躲不过去,我嗫嚅着说:“我不是故意听到的,巧合而已……”忽而看到书金屏射来的锐利目光,急忙如实回答:“我是从二哥说什么对你魂牵梦萦之类的话开始听的。”
“夫君是什么想法?”
“我还没来得及想。”
书金屏只好叹了口气,静静坐着,我也只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半晌才说:“二哥对你一往情深,金屏就没有感觉吗?”
书金屏微微一哂,并未言语。我自言自语:“二哥和你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自认不如二哥。”
“夫君这般说,我可是一点听不出你的醋意来。”
“嗯。”
书金屏微微蹙起眉头,半晌方问道:“夫君当真听不出燕王对你的蔑视吗?”
我缩了缩头,默默无语。我何尝听不出来,要说心酸,是有的,可并非是因为燕王对书金屏的深情,而是他对我的真正态度。平常燕王对我亲切有礼,照顾有加,可是背地里对着书金屏却能毫无顾忌地表露出对我的轻慢,这样的表里不一更伤我的心。
我勉强笑道:“这有点像狗血剧情。”
“什么狗血剧情?”书金屏眉间的竖纹更深了。
我想了想,还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结结巴巴地将台湾狗血剧的种种说了一遍。书金屏越听越是皱眉,直到我说完才不紧不慢地说:“照狗血剧情的常见发展,你应该对我产生误解,开始大吵大闹才是。”
我摸了摸脑门:“其实我不喜欢狗血剧情。”
书金屏突然扬起右手,扇了我一个耳光,冷冷说道:“夫君,请你注意,眼下不是你看的台湾电视剧,是现实。”
我忽然挨了一个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正懵神间,听到书金屏隐含着怒气的话语,越发又愣又呆了。只听书金屏怒道:“燕王哪里是对我一往情深了?那种轻薄无行的浪子,家里蓄养了不知多少宠姬美妾,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当真是江山美色都要揽入怀中,好大的野心啊!”
咦?我越发搞不清楚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