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1 / 1)
书金屏愤慨至极,脱口而出。
“你以为燕王想要染指的只有我吗?别忘了,姐姐也是和我一流的美人,他对姐姐动手动脚的程度比今日更甚!”
我惊得坐了起来:“当真?”
书金屏眼色黯了一黯,缓了口气道:“当真。不信你问姐姐,若不是怕你担心,和燕王撕破脸会不利于你,她才没告诉你。”
我急得跳脚:“怎么不早说,不说我怎么知道燕王是衣冠禽兽?不行,我得问问晴湖去!”
书金屏喝止我:“慢着,你还在装病呢。叫人把姐姐请过来,再自己问吧。”她叠声叫来一个小宫女,吩咐她请来文晴湖。
不久文晴湖姗姗而至,讶异地看到书金屏和我一脸严肃相对无言,温言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心急口快:“晴湖,听说燕王对你动手动脚了是吗?”
文晴湖愣了一愣,眼神转向书金屏,方才看向我答道:“是有这么回事,可是夫君……”
“燕王——”我不由得咬牙切齿,眼泪霎时涌上来。眼泪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我还没回过神,泪水便已簌簌流下。
书金屏默然,文晴湖不安地看了她一眼,俯身为我擦拭眼泪:“夫君怎的忽然哭了,这不是什么值得你哭泣的事情。”
我也茫然,只觉得心酸,心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破碎,裂痕越来越大,发出的声音将眼泪掩盖过。一听文晴湖这么说,急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又住了口,不是为燕王调戏文晴湖和书金屏而哭泣,那又是为了什么才哭泣的呢?
文晴湖轻轻搂住我的头,并抱在怀里:“夫君,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明白的,我们都明白的。”
我只好哽咽着哭泣了,任由文晴湖抚摩着自己的后背。
是夜,文晴湖陪我就寝,四处无人,唯有烛光摇曳。我低声问道:“晴湖当真知道我为什么哭泣?”
文晴湖并没有马上回答,半晌一声叹息:“身为女孩子的你会喜欢上燕王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我怎么会喜欢上燕王,不可能的。”我闷闷地否认了。文晴湖没有答话,过了片刻我又说:“应该是憧憬吧,我身为女孩子从来没喜欢过男人,燕王算是半个。”
“燕王让你失望了吧。”
我无言以对。
“夫君真是意外的纯情,男人本来就是那样——”文晴湖低低笑了几声,忽的收住笑容,低声道:“燕王伤了你的心,可是夫君你也伤了金屏妹妹的心。”
“怎么会?”我吃了一惊,忙爬起来,不慎碰及左臂,一阵疼痛。□□了几声,我又倒下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文晴湖。
“夫君可还记得我要你答应的事情?”
我点点头:“你要我处处敬重金屏,处处以她为第一位,有事先找她,有好处也先找她。”
“那今天为什么没能做到呢?今天夫君没把金屏妹妹放在心上,一直都没有发现吗?”
“我哪里没把她放在心上了?”我依旧身在庐山中,没看出自己的毛病来。
文晴湖无奈地叹息了,轻轻捏我的脸颊:“燕王对金屏妹妹动手动脚都没看你生气,说到我你才激动起来,金屏妹妹做何感想?偏偏你哭的又不是时候,她这下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我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今天书金屏也的确不是很精神,我本以为是遭到燕王骚扰的缘故,却没想到原因出在自己的身上,不禁犹疑起来:“晴湖的意思是——金屏喜欢我?”
文晴湖改捏脸颊为点我的额头:“夫君也太迟钝了,金屏妹妹纵然不是爱上了你,那也是对你有了感情啊。女人呢,一旦有了感情就很难抽身了。不然为什么金屏妹妹会对燕王如此厌恶,一力维护你呢?”
“我一定是做男人太久了。”
我也知道这样的辩解很没有说服力,果不其然,文晴湖也忍不住,又气又好笑地狠狠捏着我的脸颊,直到我喊痛为止。她又低低地叹了一声,说道:“你不知道当年——”话未说完,她又犹豫起来。
“当年怎么了?”
文晴湖再度叹气,慢慢说道:“当年书宰相发现你和燕王的掉包计,大发雷霆的事,你也知道的吧。”
“是,看我相当的不顺眼,每次见面都跟我打架。”我想起来也是一肚子的气。
“那几年,父皇和书宰相的联系人就是燕王。燕王再度上门,就被书宰相狠狠训斥了一顿。燕王是个雄才,这等委屈自然视若等闲。他很快就说服书宰相,让书宰相继续协助父皇的霸业。书宰相后来得知金屏妹妹曾经被夫君冷落,还未圆房,萌生退婚的想法,想把你辞了,让书金屏重新和燕王成亲。”
“竟有这种事?”我惊得再度撑起身子,又不慎触及左臂的伤痛之处,只好呲牙咧嘴趴回去。冷静下来,我越发觉得书宰相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那一阵子燕王经常过来,书宰相他——”文晴湖略略迟疑了一下,“他经常为燕王制造和金屏妹妹独处的机会。金屏妹妹心里不知有多困惑,才跟我说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那一年你非要我早点跟金屏圆房。”
“不错,可是夫君的着眼点不该是这里。你想,金屏妹妹心里得经过多大的挣扎,才选择你的?”
我只好默然。当年书金屏内心的挣扎,我似乎有摸到一点点,可我都想不起来,唯独记得那年冬天书金屏自娘家回来,心绪不宁的那副模样。到底是什么让书金屏下定决心放弃英武的燕王,而选择了我呢?
文晴湖叹道:“罢了,夫君还是找个机会安慰金屏妹妹吧。”
“我该怎么做?”
“这事你自己想吧。”
“求你了,晴湖,帮帮忙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是我不想帮你,可只要我出手,金屏妹妹就会知道是我的主意了。”
听文晴湖这么说,我知道她这次真的不会出手了,只好失望地躺回床上。继而求欢,也遭到她的坚决拒绝。末了,文晴湖看我还没睡着,又嘱咐说:“安慰金屏妹妹的事,这两天别着急做,过几天再找她比较好。不然金屏妹妹第一个先怀疑的就是我,到时候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我已经快要睡着了,又听文晴湖这般不断叮咛,便迷迷糊糊地回答道:“好,妈妈,你就别啰嗦了,我已经听得耳朵生茧了。”
文晴湖倏地住口,久久没有声音。
秋狩过后,我终于不用装病,左臂虽然还没完全好,但已经可以活动,只需多加注意和保养。可是我重新工作,就听到宫里宫外到处议论秋狩的事,想不听都难。听说这次秋狩场面极为盛大壮观,万军齐发,许多有志军功的年轻子弟都在狩猎活动中崭露头角。未能亲见秋狩壮景的宫女们也在偷偷议论楚王、燕王和赵王的英姿,绘声绘色,说得亲临其境似的。她们大概是从太监那里听到的,还互相流传着各种小道消息,譬如猎物的新奇,大族子弟和通过科考的寒门士子明里暗里的竞争,军队各大派系互相倾轧,高祖的态度变化等,又说姬光公主也跟去参观秋狩,男装打扮不知倾倒了多少男子,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
我记起姬光尚未婚嫁,而她的年龄早过了嫁人的最好青春年华,心下不禁恻然。没多久,我又疑惑起来,姬光和我一样都是嫡出,虽说自小离开父母生活,但从这一年的情况来看,高祖和母后都对她心存愧疚疼爱有加,为何迄今仍未为其寻觅夫婿呢?
书金屏说她也不甚清楚。文晴湖道:“这我倒是有听到一点风声,父皇、母后曾经为她找了几个才貌俱佳的大族子弟,可是姬光公主都拒绝了。”
“姬光眼界这么高吗?”我只能想到这样的理由了,先朝太后不也经常嫌弃这个那个都配不上姬光吗,姬光被宠坏了也很正常,她本来就想嫁给皇家人,但她现在就是堂堂正正的皇家公主,不需要结婚似乎也理所当然。
文晴湖笑道:“应该是,姬光公主以前就是出了名的眼界高。”
“夫君有心,就去看看吧。”
没几天年关将临,我的手臂终于完全康复,可以正式上朝。高祖对我淡淡的,只叫我如常跟随学习政务。倒是母后开心非常,为我开了个小小的酒宴庆祝,几个妃子都过来凑趣,里面就有楚王和燕王、赵王的生母。我很惶恐,一直告诫自己是个小辈,不可过于放肆。
赵王的生母攸德妃笑说我过分拘谨了,又感叹说道:“殿下到底是有教养的人,身居皇储依旧谦逊,不像有些人,得了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燕王的生母尚淑妃冷笑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妹妹就别放在心上了。”
我听得纳闷,正要询问,母后忽道:“都别说了,省得污了我们的耳朵。”
于是都不再提及,直到酒宴散后,我才向几个女官询问攸德妃和尚淑妃说的是谁。一个女官答道:“娘娘们说的是袁静淑袁修媛,最近深受陛下宠爱,听说近日可能会被封为妃子呢。”
高祖的妃子挺多,以前当王爷时侧妃的数目就很可观了,我迄今也没记全,后来称帝又收了不少美貌女子。我实在没法一个一个去记,便随口问道:“这修媛多大,又有什么好,让父皇这么喜爱?”
“回殿下,袁修媛年方十八,写诗极好,能歌善舞。她就是在一次宴会上跳舞的时候,被陛下看中的。”
“那她又怎么惹母后她们生气了?”
另一个女官插口道:“殿下不知道,这修媛最近可嚣张了。上次见到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装作没看见,差点没行礼就要走开了呢。”
第一个女官立刻啐她道:“就你多嘴。”后一个女官吐了吐小舌头,跟我央求道:“殿下,可别跟别人说是我们说的。”
我点头说:“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你们也小心一点。”
“是。”女官们施礼后纷纷告退。
我心想后宫的事还是少管,便把这事放在一边。却想到另一件事,燕王好色会不会是高祖的遗传呢?话说回来,高祖收了这么多妻妾,生的孩子却少得可怜,连我也只有一儿一女。楚王和燕王好像也是子息甚少,赵王就不太清楚了,看来宗家这支香火传承很成问题。
才刚转过太极宫,便遇上高祖。我施过礼后,高祖问:“开科录取的那些人,你都安排好了没有?”
这事本该由吏部负责,可名义上的主持人是我,我只好恭恭敬敬回答:“儿臣听吏部尚书说,除了几个尚在等待空缺外,其余都会在新年后上任。”
高祖皱眉道:“等待空缺的还有几个?”
我想了想说:“约摸六七个,都是才高气傲之人,不太好安排。”
高祖注视着我,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是太过孱弱了。”
我低垂着头,不知如何回答。高祖再没说什么,迈开步伐朝御花园去了。一问他去干什么,回答说是要去和袁修媛去赏花。我正纳闷他们赏的什么花,一个宦官上前笑说道:“回殿下,燕王刚刚送来了十几盆上好的水仙、素心蜡梅、君子兰,还有许多我也叫不上名来的花,可好看了。修媛娘娘不知有多开心,圣上也很喜欢呢。”
“修媛娘娘?”我皱起眉头,记得只有正一品以上的夫人才能被称作娘娘,这修媛是九嫔之一,才正二品,怎么就被称作娘娘了?
那宦官自知失言,再没敢抬头说话。我摇摇头,也不说什么,自行离开。我回去的时候绕了些远路,来到姬光居住的永昌宫。宫女进去通报没多久,就回来引我到姬光所在。姬光站在巨大的镜子前面,比划着崭新的白狐皮裘,四肢伸展,腰肢窈窕,妩媚动人。她一面着欣赏自己的模样,一面问我怎么有空过来看她。
“我不是受了伤嘛,难得病好了一点,也不用上朝,就过来看看妹妹。”
“那就多谢皇兄了。”
“听说秋狩你也跟着去了,好玩吗?”
“是啊,好玩极了。”姬光展颜一笑,意味深长地说:“皇兄也去的话,必定会热闹上百倍。”
我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小心试探道:“听说有很多人追求你?”
“皇兄也听说啦。”
“是啊,不知道有没有你看中的?”
“没有。”姬光一脸兴趣阑珊,看来对那些名门子弟毫无兴趣。
“就没有能配得上你的人吗?”
“皇兄是在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吗?当年也没见你有这么热心啊。”姬光笑了起来,眼睛里是满满的嘲讽和不屑。
我知道她是指先朝太后为她选婿时指定我画像的事,当时确实有些敷衍,只好装作没有听出她的嘲弄,想了想又问:“妹妹理想的夫郎是什么样的呢?我也好帮你物色物色。”
姬光似乎想拒绝,但她对着镜子思考了一会儿,忽笑道:“谢谢皇兄。皇兄若看到美如冠玉,风流倜傥,文武双全,志向远大的男子,无论贵贱,都带来让我看看吧。”
“妹妹说的好像有点笼统啊。”
姬光眯眼笑道:“皇兄不也见过这样的人物吗?”
“有吗?”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人。
我和姬光实在不投机,谈话非常沉闷,除了给姬光画像外,每次说话总是不会超过一柱香的时间。这次也不例外,我们都觉得无聊的时候,也差不多是我告辞的时候了。
但在我临走前,姬光忽然对我说:“三哥哥代我向嫂子问个好。哪天有空,我还想看看三哥哥为嫂子们画的像呢。”
她居然没叫皇兄,而是叫三哥哥,我惊讶地回过头,看向姬光。姬光的脸上没有异样。她提的要求并不过分,我点了点头。
快要走到东宫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个非常符合姬光选婿标准的人——燕王,美如冠玉,风流倜傥,文武双全,志向远大,这四样他都占全了。我不禁暗自嘀咕起来:“总不至于拉燕王来乱伦吧。”
可是这样的男子,除了燕王外,我认识的还有好几个,可惜大部分都已婚,就只有一个还未结婚,可比姬光小了几年。他们似乎都参加了秋狩,姬光应该也见过。既然姬光没有说,那就是没有看上眼的了。
我回去跟书金屏和文晴湖报告和姬光见面的事,书金屏横了我一眼:“夫君还真喜欢揽活。”
我搔了搔头说:“我也没说一定要为她找个老公,只是说想帮忙看看有没有符合她要求的对象。”
“那画又怎么说?”书金屏看来非常不乐意叫姬光看她们的画像。
“呃,她大概只是想和你们比谁貌美吧。”
“就是这样,我才嫌麻烦。”
京城解围后,姬光其实是见过书金屏的,还见了好几次。据说第一次见面,她还对书金屏打量了半天,久久不语。后来姬光在册封宗族的典礼上,第一次见到文晴湖,又对着她瞪了好一会儿。文晴湖向她问好,她没有回礼,别过头径直走开了。我才想起来,姬光曾经问过我书金屏和她谁比较漂亮之类的话,当时她大约没想到还有个文晴湖也比她漂亮吧。
等我想起给姬光画像的陈年往事,书金屏很不高兴,责备我为什么不早说,难怪姬光总是喜欢挑衅她。我急忙安抚她:“天底下嫉妒你的女人千千万,也不差姬光一个,你就别在意了。”
书金屏脸色古怪起来,想了想,微微笑了:“也罢,夫君到时也别拿太好的,随便找一张敷衍一下算了。”
文晴湖笑着接口道:“夫君不是要给今年考中进士的人安排前程吗,那里面总该有合适的人选吧。”
我想了想道:“好像有一个,金屏也看过的,那个第一名的文章。”
书金屏道:“刘工儒吗,文章是不错,可是本人我又没有见过,怎好判断?”
“我在殿试的时候看过他,长得的确挺不错,文章也好,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野心。”我沉思着,猛然想了起来:“糟了,我忘了问姬光怎样才算志向远大,这志向远大也要分三六九等啊。”
书金屏忽地蹙起眉头:“是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文晴湖也颔首道:“是啊,我也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怎、怎么了?”
“夫君还没明白过来吗?听好了,姬光公主想要一个志向远大的人做她的夫婿吧?”
我点头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真正志向远大的人是不会做公主驸马的。”书金屏的话叫我大吃一惊,她一面沉思一面说:“本朝才开国不到一年,尚未有公主出嫁,因而还没有先例。可是先朝的例子就举不胜数了。有几个驸马真正出人头地,留名青史?许多驸马一辈子都只有一个虚名,终生碌碌无为。真有志于大事业的,又怎肯甘心做一个小小的驸马?就算真有愿意的,姬光公主又怎会瞧得起他?”
“这……”我回想起看过的史书,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不禁发愣。
书金屏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历代祸乱朝廷的小人不外乎三种,后宫、外戚、内宦。驸马虽属外戚,但一直以来没有值得记载史书的劣行,说到底也是因为历朝始终没有给驸马实权的缘故。虽然本朝尚未有先例,不过我想父皇应该不会在他这一朝上开了先河,在作乱的外戚名单上又添驸马二字吧。
文晴湖接道:“不错,奇怪就在这里。姬光公主也是自小就通读诗书经史的人,怎会不清楚这件事呢?如果她不是不想嫁人,那便是——”她自觉失言一般住口,再不言语。
书金屏也颔首道:“不错,我也是和姐姐一样的想法。夫君还真揽了个麻烦的活,幸好夫君并没有说实。以后她要问起,就推说找不到符合条件的人吧。”
我茫然地点头,总觉得不是滋味,又被姬光玩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