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1 / 1)
云雨过后,书金屏侧躺在我的臂弯里,渐渐平复下来。她看我还醒着,便问道:“夫君可曾和姐姐圆房过?”我不由得僵硬了身子,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便摇摇头。她没有起疑,轻声道:“夫君也想想办法,早日和她圆房吧。”这口气怎么和文晴湖一模一样,我不动声色,问为什么。
书金屏悠悠叹了口气:“夫君是真傻呢,还是装糊涂呢?姐姐比我先入门,也和我一样都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当初先看上的也是姐姐。她在王府本来就应该享有比我更尊崇的地位,可是姐姐却处处让着我。我的娘家家势煊赫,是父王最得力的盟友,对父王有莫大助益。而姐姐是犯官之后,父亲有里通外国的罪名,满家抄斩,举目无亲,圣上随时都会以她为借口打击冀飏王,而且她还是被夫君休过之后再迎进门的。两下相较,人们都会认为姐姐处处礼让我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姐姐不仅仅是出于礼数,也不完全是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不让我有任何的不舒服,她更多是为了你,才会这样让着我。”她娓娓说来,言语间渗出一丝平静而悲哀的味道。
该说书金屏擅长看透世事呢,还是对文晴湖了解极深呢?又或者两者都是。毕竟文晴湖说过她们情同姐妹,还对书金屏的才华见识极为钦佩,赞不绝口。我死死盯着床头上方的天幕,一声不吭。
“你第一个亲近的人是姐姐,同时也是这世上最亲近姐姐的人,姐姐心里应该非常开心。我这些年一直观察你,知道你对姐姐的喜爱纯出天性,不像一般人那样带有情欲。姐姐心里也非常清楚,才会那么疼爱你。不然以姐姐的遭遇,断然不会接受第二个男人糟践的。”
没想到书金屏会这么肯定文晴湖对我的感情,我有些不好意思,又非常惊喜。我其实有点担心,即使灵魂不同,可我的外貌毕竟是宗旭恒的样子,难保文晴湖不会对我这张脸心存疙瘩。书金屏看人看事都很准确,她能这么说,就表示文晴湖对我的感情没有受到宗旭恒的干扰,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姐姐这么喜欢你,却要出于地位和子嗣的考虑,让我和你先圆房,而我也这么做了。姐姐虽然一手促成我们的亲事,可她心里想必一定非常难受吧。”
“晴湖可是亲自说服你和我圆房的,如果她真的那么难受,又怎么会跑来找你?”
“那是因为姐姐太聪明了,又异常识大体,才会亲自来游说我。可是她再大度,她也是个女人,夫君一定不明白女人的心思有多复杂。”书金屏掐着我的手下命令:“你只需照着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我痛得收回手,暗暗揉搓被掐的地方,点了点头。料不到书金屏也有小女儿的一面,这么喜欢掐人。女人的心思怎么就这么复杂呢?这文晴湖和书金屏的想法怎么又那么相似呢?不过说实在的,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和文晴湖发生关系的事被她知道了呢。书金屏刚才说的那番话,要不要告诉文晴湖呢?我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着实对不住书金屏,一见到文晴湖就藏不住事,一五一十详细报告了所有经过。文晴湖听了半晌,只说了一句:“到底是金屏妹妹。”
我看她这么沉默,有点生怯,拉了拉她的衣袖问:“我该怎么办?”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既然收了金屏妹妹,夫君大可放心更多的倚靠她了。以后有什么好事,先想着她,有什么难处,先问问她,出什么事了,先听她的话。事情和金屏妹妹有关,夫君不能自行决定的话,再私底下问我好了。”
“……凡事以她为先吗?”
“对,比方说有好吃的了,你要第一个给她,然后再给我。”文晴湖看到我迟疑的样子,进一步提醒说:“夫君可别忘了成亲那天,你可答应过我的。”
我哑口无言,可心里还惦记着书金屏的话,犹疑地问道:“那你呢?”
文晴湖的脸上慢慢漾出了一个温暖而动人的微笑,像闪耀着金光的湖泊:“夫君心里有我,足够了。”
我害羞起来,讷讷地说道:“你放心,我除了你外不会有更亲的人了。”
文晴湖微笑着颔首,看起来真的很幸福。那笑容,我现在每每想起来就眼眶发酸,嘴里又尝到了那一份苦涩,我真的有让她感到幸福吗?
物转星移,季节轮回,转眼间又过了一年。这一年我偶尔会看到熟人,其中二哥宗旭升出现次数最多。我起先不甚确定,也不敢上前辨认,只好闷在心里,回家再跟书金屏和文晴湖说。她们也只听听,什么也没说,还嘱咐我多加小心不要乱说话。除此之外,也没甚大事。
老实说,如果没有皇帝和太子的监视和试探,我还挺喜欢在京城当人质的日子。书金屏曾笑话我胸无大志,总是浑浑噩噩过日子,倒也是傻人有傻福,难怪会长命。和书宰相掐架,和狐朋狗友声色犬马,和元开泰习武,和书金屏和文晴湖学习,偶尔进宫哄姬光开心,一切如岁月的磨盘不断轮转,让我总是错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继续下去。
可是这一年,我来到京城的第三年秋天,祈国朝廷突然大乱。
这还得从郦国皇帝驾崩说起。这位皇帝在位近十年,内外战乱丛生,故谥号“荒”,可见郦国朝廷上下对这位统治者的批评态度。郦荒帝生前没能平定战乱,死后也留下了一大灾祸——皇储未定,直接导致郦国皇位之争以燎原之势波及全国。郦国内局乱象丛生,短时间内不会和北方开战。即使皇位之争很快落幕,但以现今郦国的实力,至少需要七八年才能恢复国力和祈国抗衡。
天子动了心思。起初他也只是想要试探藩王们的深浅和反应,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事态居然会如江河之势奔涌而下,一发不可收拾。朝廷里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浮动,京城局势立时变得异常严峻。
那天晚上,佳颜传来雁汾王世子被禁卫带走的消息。晚些时候,凤林也传来了急报,鲁山王世子当夜就逃出京城了。这事态发展得也太快了点,我大吃一惊,惊慌得手足无措,料不到天子的动作这么快。凤林急报才到,鲁山王世子的信也送到了,一是告别,二是劝我也赶紧逃走。
书金屏和文晴湖商议一番,才告诉我结论:“鲁山王世子已经先逃走,夫君再要逃走,难比登天。”我心想这真是废话:“那肯定不可能逃走了啊,拖家带口的怎么逃。”她们的脸上闪过欣慰之色,又对我说:“惟今之计,只能性命险中求了。”
“什么叫做性命险中求?”书金屏和文晴湖叫我凑过去,如此这般地吩咐我。我听罢,很是疑惑此计的可行性:“这能行?”
书金屏道:“这只是缓兵之计,我们还有后着,可若争取不到时间,再有后着也都白搭。”她说得不错,可我还有所顾虑,目光不禁飘向文晴湖,我这一去,谁来保证她的安全?书金屏自然知道我的想法,说话掷地有声:“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姐姐。”文晴湖望着我,微笑道:“不错,有金屏妹妹在,我不会有事。夫君尽管去吧。”
我终于放下心,当即叫人备车,起程向皇室驰去,达达的急促马蹄声划破了沉沉黑夜。我到达皇宫城门,向护卫亮出了太子亲侍的牌,顺便塞了几把金珠子,就被放进去了。我径直奔到太后居住的福阳宫,贿赂宦官帮我叫出姬光。
未多时,姬光披着外衣出来,睡眼惺忪,脸上很不悦。我早已暗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不等她开口就先扑了过去,跪在她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妹妹救我!”姬光吓了一跳,睡意也不翼而飞:“你……这是作什么?”
“陛下要杀我,眼下能救我的就只有妹妹了!”
姬光皱了皱眉头:“三哥哥何出此言。”
“我刚刚得到消息,雁汾王世子被禁军抓起来了,鲁山王世子也逃了。”姬光露出惊讶的表情,不像作伪,看来她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我又说:“陛下若知道鲁山王世子逃走,发怒起来,不会那么容易消停,如今你哥哥我性命危在旦夕啊。”
“那你就逃吧。”
我心里凉了一半,姬光还真没半点亲情啊。即使如此,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要是真和鲁山王世子一样逃了,陛下不就要怀疑我和他们一样有异心了吗?到时我一家老小要怎么办?妹妹你又要怎么办?”
姬光微微一愕,语气有些缓和了:“三哥哥留下来不也一样有杀身之祸吗?”
“不,妹妹一定能救我。”
姬光回身坐在椅子上,俏丽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分外阴冷:“我有这么厉害,能帮三哥哥活命?”
“妹妹你和太后感情极深,如果向太后帮我求情,太后再向陛下和太子说情,我就能活命。”姬光还在沉默不语,我急忙续道:“妹妹,我千真万确对大祈朝、对陛下忠心无比,没有任何造反的想法,我只是想平安逍遥的过一辈子啊!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做,去跟陛下做对,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我可没那么傻,不要荣华富贵,偏要过亡命的生活!”
姬光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没有说话。
我双腿一直没有离开地面,已经有点酸了,可姬光还没有答应,我不能起来,情急之下就爬了过去,也不管男女有别,按着她的双腿哀求道:“妹妹,我们是一家人,至少要互相照顾吧。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我们出事了,妹妹你也不可能没事啊。”
姬光的眉头立时一紧,随即松了开来:“好像是这样。不过我和哥哥你不一样,只是个女人,对朝廷无碍,陛下也好,太子哥哥也好,都不会把我怎样的。”
“不。”我抬着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正因为你是女人,才不能自主你的命运。太后不论,陛下、太子未必就会一直对你好。可只要我还活着,就能保你永享荣华富贵。父王的富贵,是我的富贵,同样也是你的富贵啊。”
书金屏和文晴湖其实在赌博,赌姬光真的清楚她在朝廷和藩王之间的博弈中起到的作用——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牵制冀飏王,令他投鼠忌器的角色,天子和太子一旦用不着她了,就会把她踢开。我把书金屏教的都说了,就看姬光是否真的聪明了。我双眼只紧紧盯着她,生怕她还没有想明白。
姬光果然被说动了,她沉思良久,忽然叹了口气:“三哥哥说得不错。这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我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可也不敢朝她使性子,放软声音哀求道:“妹妹,给个准话啊,还救不救亲哥哥?”
姬光看我也不回答,想了想说:“三哥哥,你只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帮你。”
“好,你问罢。”
“刚才那番话是书金屏教你的?”
我点点头,又说:“妹妹,那是你嫂子,别直叫人家的名字啊。”
姬光站了起来:“知道了。明天我就跟太后说。”
我大喜,连连磕头:“妹妹的救命之恩,哥哥一定永世不忘。”
“她还教你什么了?”
“找太子。”
我没跟姬光说谎,获得她的应许后,我就直奔太子东宫,向他密报鲁山王世子逃走的消息,并呈上鲁山王世子的信。太子没有吃惊,读完信后问我:“父皇派人抓了雁汾王世子,鲁山王世子也跑了,世子为何还在这里呢?”
我想了又想,虽然书金屏和文晴湖教过了,可这会儿又怯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毕竟太子和姬光不一样,他是真正掌握我生杀大权的人物。半晌,我说:“臣不能在这里吗?”
太子哈哈笑了起来:“世子不怕死吗?“
一想到死,我就发抖,五年前的那次刺杀让我几乎丢了命,那种痛苦至今仍让我浑身发凉。半晌,我垂泪道:“臣对太子,对陛下忠心不二,没有别的想法。臣还想活下去。”
太子叹道:“你倒老实。”
我跪了下来:“臣知道此次出事,臣不可能置身事外,还望太子念在臣鞍前马后为太子效劳的份上,饶臣一命。太子若不相信,臣愿进狱作人质,以证清白。”
太子沉默良久,说:“那你就进去吧。寡人自当尽力,向陛下进言。”
我急忙磕头:“谢太子。”
于是我就进入天牢,当了一名阶下囚。第二天香茗和芳柳前来探狱,帮我打点上下,免得我在狱中白白受苦,又趁狱卒不注意,偷偷塞给我一样东西。我打开一看,居然是王妃送的软甲,知道这是保命的东西,于是急忙穿上。另外她们带来一个非常坏的消息:雁汾王世子于今日中午被斩首,现正挂在城墙头上。我们两两相顾,忧心忡忡,这次实在太冒险,没准一不留神就丢了命,只希望姬光和太子真会帮我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