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七章（1 / 1）

云消雨散后，我平躺在床上，和文晴湖紧紧相依，静静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床边红烛摇曳，再没有比现在更心满意足的时刻了。很快我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天外并未出现阳光，反而起了雾，看来是个阴天。我懒得马上起床，看到文晴湖还躺在床上，正凝望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就挨过去：“想什么呢？”

“我在想夫君现在也算成人了，差不多该把金屏妹妹给收了。”

我顿觉败兴，翻过身子，闹起了别扭。

文晴湖丝毫不气馁：“你一天不要了金屏妹妹的身子，我一天就不放心。不然你就别再碰我了。”

我刚刚品尝到闺房之乐，正迷恋文晴湖的缱绻温柔，一听她这么快就要踢我下床，差点没磕头，哭丧着脸转过来道：“我的姑奶奶，金屏是什么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我赶紧和她圆房，不觉得太难为人吗？”

文晴湖却说：“怕什么，你和金屏妹妹又不是没有感情基础，都已经能够说笑了，还会收不了她？你是怎么对我的，也一样那般对待她。金屏妹妹也是女人，我不信她会不上钩！再说，我在金屏妹妹前和你行房，已经僭越了，心里正不安，夫君若真心为我好，赶快把事办了吧。”

我小声咕哝：“那你还和我做。”

文晴湖听了好笑，问道：“要是我拒绝了，你会怎么样呢？”

“大概以后都硬不起来了。”

“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你了吗？”

我无言以对，心想能拖多长时间就拖多长时间吧，于是蹭到她的身边，撒娇起来，“要不，我给你念念词吧？”

“什么词？”

“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我顿了一下，凑近文晴湖的耳畔一字一句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文晴湖不禁微笑了：“夫君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我面露喜色：“那……”

“我还是那句话，你一天没有收服金屏妹妹，一天也别想碰我。”

文晴湖的话如一盆凉水泼了下来，我顿时蔫了，没精打采地下了床，穿上衣服。人家赶我，我还是走吧，真没见过这么热衷于哄劝丈夫找别的女人的妻子。

我毕竟愚笨，没有去认真了解文晴湖在想什么，又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我不肯死心，又去试探了几番，都被拒绝了。文晴湖被我骚扰多次后，终于急了，狠狠掐我的脸颊，又是恨又是笑：“有时候我都怀疑夫君以前到底是不是女人，亏你这么缺心眼。我说过夫君处处都要以金屏妹妹为先，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她收服的事吧。眼下正是关键时候，还没把她真正收进来，我就先怀上了孩子，金屏妹妹会怎么想？王爷王妃会怎么想？下人会怎么想？外人会怎么想？尤其书宰相又会怎么想？你可要想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

我想了想，其中牵扯到的关系果然利害，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无可奈何地退缩了。

文晴湖又说：“这一年我观察过了，夫君虽然没有特别亲近金屏妹妹，金屏妹妹也没有对你特别好，但你们的关系确实在逐渐改善。夫君再加把劲，真正收入金屏妹妹的日子指日可待。”她给我定了最后期限，无论如何都要在年底之前要了书金屏。我很诧异文晴湖竟会这么心急，实在不像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虽然我对文晴湖朝思暮想垂涎不已，可实在没什么好主意，能短时间内讨得书金屏的欢心，并同意和我圆房。何况书金屏现在还在书府，要下手也无处可入。我只好依旧到太子跟前值班，偶尔进入后宫见太后和姬光，跟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回家便乖乖跟文晴湖学习，不敢越雷池一步。

某日，姬光叫我进宫继续画像，我的画也快要完工了，我想能尽早完成最好，于是欣然入宫。进宫后，我很惊讶地发现太后居然不在，姬光说太后这两天在斋戒，不能见外人。除了随侍的宫女，就只有我和姬光相处了。

姬光懒洋洋地看着我伏在书案上作画，忽道：“三哥哥，听说你曾经当着大家的面说你的妻子比关心好看，是也不是？”

我的手一抖，差点在画上留下污痕，抬起头，看到姬光含着笑的俏脸，简直是个小恶魔。想归想，我老实回话：“是。”

姬光的笑脸更加暧昧了：“三哥哥说我比关心美，不知道我和世子妃比，谁更美些？”

冀飏王世子妃这个位置本来属于文晴湖，可现在大家只知道书金屏才是冀飏王世子的世子妃。我本来最不高兴听说人家说世子妃三字，然后各种提书金屏的事，但现在我就只有庆幸。和姬光公主比美？文晴湖可承受不起比姬光还要美的风险，这个黑锅就让书金屏背吧，而且姬光很显然也是在说书金屏。

听姬光的话，似乎书金屏当年在京城艳名甚盛，要是我睁眼说瞎话，没准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而且，要是让文晴湖知道我让书金屏莫名其妙招惹了姬光，铁定会生我的气，挨罚是没有的，一近芳泽是别想了。我想起那一日的鱼水之乐，不由得痛心疾首，要是没有书金屏，没有这么多破事该多好。

想了又想，我决定还是说实话：“妹妹，哥哥很想偏心，可……她确实漂亮。”

姬光顿时收敛笑容，不悦地皱了皱鼻头，那一瞬间的变冷让我不禁惊心。可她眨眼间又笑得灿若春花：“难怪三哥哥和书宰相打仗跟乌眼鸡似的，还不舍得把世子妃送回去。”

我虽懵懂，可还是于不经意间感到了一丝凉意。

姬光漫不经心似的说了一句话：“听说书宰相在偷偷给女儿找新的夫家呢，饶是如此，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娶她。”

我一愣，竟有此事？忽然记起书金屏这次一去文晴湖忧心忡忡的模样，还有那今年年底之前就要把书金屏收了的通牒，恍然大悟。

“三哥哥会休了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吗？”

我正思忖间，听到问话，没经思考就脱口回答：“怎么可能，我还没——”幸好我醒悟及时，硬是把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姬光也不生气，只笑吟吟着瞧我。我不知道刚才的失口是福是祸，背后冷汗涔涔，陪笑了几句，再不敢随便回话，加快速度，尽力在这一天里把画赶了出来。

姬光端详画像良久，问左右宫女可像，大家齐声说像极了，她才微微笑了：“三哥哥果然没变，即使忘了过去的事，本性依旧难改。”

我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打了几句哈哈后，闲来无事就寻由匆匆告退。出宫后，我在外面晃悠，拉鲁山王世子、雁汾王世子出来喝酒，直到夜禁前才回家。一回到家，我就直奔络织院。

文晴湖听罢今天的事，沉吟片刻，悠悠说道：“夫君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去书府，把金屏妹妹接回来了，顺便闹上一番。”

“还要闹？”

“做戏要做全套，夫君听说那么严重的消息，不闹上一番说不过去。姬光公主想挑拨我们和书府的关系，我们就满足她的愿望吧。”

“你的意思是姬光想看我们大打出手吗？”

文晴湖轻轻颔首，正是如此。

既然文晴湖都这么说了，我第二天就带着一批小厮和护卫去书府要人，书宰相当然不肯放人，我回头筹备礼物次日再去，书宰相还是不肯答应。如此反复数日后，我不耐烦了，派人找早已买通的书府下人，着他替我向书金屏传话，约好在东坊卖胭脂粉头的某个店内碰面。

替书金屏传话的是妙喜。她进入店头，打听清楚这里已经清空闲杂人等，便要了几套胭脂等物，才冲我笑道：“姬光公主说的事是真的，三郎不必客气，尽管跟宰相说。宰相为了面子，自然会放人。不过，这个要等五六日后再提，大夫人有些事要查，刚有点结果呢。三郎且缓缓。”我知道书金屏回娘家就是要查姬光的事，还有和撤藩相关的情报，于是叫妙喜安心，过两天还会再来。

如书金屏所约，我一连五六日只在书府前装装样子，最后一日才认真拜访书府。守门人不放我进去，我扬起马鞭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看来岳丈要瞒着我这个女婿，为女儿寻个新亲家之事并非捕风捉影。你再不通报，我就叫全天下人都知道书老儿干的好事！”守门人一看不行了，方才急忙滚进府里通报去了。书宰相没奈何，他知道我是真的会叫人在大街上把丑事喊开的，把我迎了进去。经过好一通舌枪唇剑，他才答应翌日将书金屏送回。我想不能逼书宰相太紧，同意了：“我明天会风风光光亲自迎接夫人回家，绝不让岳丈和夫人的脸上难看。”书宰相连呸数声，让我赶紧滚。

次日，我备了四驾马车去接书金屏，一路叫护卫大张旗鼓开道，好不风光。书宰相没出来，倒是书金屏的大哥书凌出来了。他对我怒目而视，说话极不痛快。这个我也忍了，总算把书金屏接到车上，起程回家。

多日不见书金屏，我难免觉得新鲜，又想到姬光曾说她当年才貌双绝艳冠京城，不由得偷偷打量起来。以前我没有认真端详过书金屏的容貌，对她也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这次有心观察，方才发现书金屏确实容貌端丽，浑然天成，几无瑕疵，只是衣服宽大，不晓得里面身体是什么样子。

文晴湖的身子我却是见过的，削肩细腰，摇曳生姿，直到现在也依然历历在目，一想起来就垂涎三尺。可惜眼下也只能垂涎三尺。如果不能和书金屏圆房，把她变成宗家人，我就不能碰文晴湖，真是叫人辗转反侧心急如焚。我想得出神，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正在直愣愣地瞪着书金屏。书金屏被我瞧得很不自在，问我怎么了。我回过神来，自觉失仪，急忙托口想心事，掉转头重新做出深思的样子来。

回到家后，文晴湖很高兴，叫膳房好好备置酒菜为书金屏接风，又叫歌姬乐伎奏乐助兴，大家开开心心用饭，听了几回唱词就散了。我本想饭后找文晴湖说话，不料书金屏抢先一步和她回络织院，直到掌灯时分才结束，不知都在嘀咕些什么。

晚饭后，我再次去找文晴湖，只见她坐在窗前若有所思，像是忧思重重，便出声问她有什么烦心事。文晴湖看到我，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时势危难，更要小心了。”话虽如此，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到朝廷对我们有什么动作，太子对我也挺照顾，我便渐渐地觉得，那些所谓的危险不过是危言耸听，很难有什么实感。文晴湖看到我隐隐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如今金屏妹妹回来了，夫君可要加把劲，好抱得美人归。”

文晴湖这么一说，让我想起来的目的，便惴惴地问她：“我今天再一次见到书金屏，觉得这事还是太难了，果然不可能啊。”书金屏冷冽凛然不怒自威，不是好亲近的对象，要我这个天生胆小的人去贸然求欢一近芳泽，实在难比登天。

文晴湖看我不战先怯，又气又好笑，耐心地鼓励我，摆事实，讲道理.看我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她说：“金屏妹妹会肯回来这里，这说明夫君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如果她真的对你不满意，为什么不直接留在娘家呢？以书家的权势，就算是冀飏王也要退让三分，完全可以和宗家协议和离，另觅高婿。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我看机会不大，她只是还没碰到好的，找到好的人家还是会走的。”

“机会不大也是机会啊。而且……对金屏妹妹而言，不会有更好的人了。”

“啊？”

“这结婚呢，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普天之下，能比冀飏王世子还更好的人不会很多。你说呢？”

我半信半疑。

“不必担心，我会帮助你的。”文晴湖看出我的犹豫，微微笑了，给了我一个安心丸。

俗话说好事多磨。文晴湖果然如她所言，明里暗里为我制造机会。可我很不争气，一见到书金屏冰山一样的脸，就先自腿软不战而败了。我甚至怀疑，先前会把她当成人间女子，根本是我的错觉，她的实质依旧是谪落凡尘的神女。过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能拿出像样的成绩，屡屡辜负了文晴湖的苦心，暗自觉得丢脸，以至于每次遇见她，都要先不好意思一下。文晴湖也不急，只安慰我说来日方长，只要有恒心，总会有水滴石穿的一天。话虽如此，我依然感到苦闷。对书金屏的畏惧和对文晴湖的迷恋不断交战，旷日持久，令我极为烦恼，只能借酒浇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