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太子大为惊讶，众人哗然，书金屏也差点没把持住手里的筷子，冀飏王愣了一愣后闷头喝酒，王妃又惊又忧，宗旭成和宗旭升都呆然地瞪着我，众侧妃交头接耳后方才确信没有听错，最后均都向我盯了过来，好像想从我身上看出三头六臂来。
“这……寡人听说你休了文晴湖，可如今为何又想要回来呢？”
这倒把我问住了，我还没想过怎么解释把文晴湖娶回来的理由。我呆了呆，才答道：“我觉得这样好。”
太子感兴趣地问道：“怎么个好法？”
众人竖耳倾听，我越发紧张了，捏了一把冷汗说：“没想过，可能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吧。”
太子沉吟半晌道：“好，寡人就成全你的婚事。婚毕，你就随寡人上京逍遥几年吧。”
我愣住了，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宴席上又是一种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惊愕。刚才还很热闹，这回一下子鸦雀无声了。冀飏王脸皮抽动，一口喝干杯里的酒，沉声道：“这是好事，旦永还不赶紧谢恩？”
我莫名其妙地谢了恩，又忍不住问道：“就我一个人？”
太子笑道：“舍不得你的美娇娘，就尽管都带来吧。”
我越发摸不着头脑了，那又为什么冀飏王夫妻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呢？而且书金屏也很奇怪，陷入了沉默。
宴席很快就散了，我向太子、冀飏王等人告辞，在回路上方才想起一个大破绽，文晴湖和书金屏不知道我已经晓得她们的身份，可今天这样一来，这事不就露馅了吗？我悄悄回头看，发现书金屏正盯着我，越发害怕，急忙回头，一声不吭地在香茗和芳柳的引领下回到赋尺楼。我本打算直接进屋，却忽然听到书金屏的声音：“你有问过文姐姐吗？”
我尴尬地摇头。书金屏哂然道：“原来你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我乖乖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年关前十几天吧。”
“也不早啊。”书金屏像是自言自语，忽而皱起眉头，忽而舒展开来，看得我心惊胆战的。她注意到我的畏惧，轻轻摇头道：“罢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说到底，你我并不亲近，你不过问我的意思也是自然。只是你可要先问过姐姐的意思才好。”
“对不起，我忘了。”我羞愧地低下头，我这样做的确有失对文晴湖的尊重。
书金屏脸色变得缓和了：“这话你还是跟文姐姐慢慢说去吧。反正她也不会生气。就算生气了，你只需和她说，你要跟太子上京即可。”
“为什么说我跟太子上京就会让晴湖消气？”
“文姐姐不比我差，这点事情她自然会告诉你的。我累了，你自个回去吧。”书金屏转过身，和妙喜一同返回了书房。
我思考了一会儿，回头问香茗和芳柳：“你们觉得明天告诉她好，还是现在告诉她好？”香茗和芳柳都说越快越好，我踌踌了一会儿，还是上楼了。
文晴湖的卧房并未关门。念荷听到响动出来，一看是我，便朝里面笑道：“三郎来了。”然后向我道谢，又叫香茗和芳柳去吃留给她们的那份美餐。香茗、芳柳冲我递了个眼色，才拉念荷、忆菊一块过去吃东西。我来到文晴湖的床边，文晴湖先是微笑着向我道谢，又问我的来意。
我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个，晴湖，我得跟你说两件事。”文晴湖当即笑着表示洗耳恭听，我却更加忐忑了，小声说道：“晴湖，你——可愿意嫁给我？”
文晴湖吃了一惊，盯了我好一会儿，看我确实是在说真的，沉默了片刻，最后轻轻摇了摇头。我虽然也想过可能会是这个回应，可这真发生了，反倒不能接受了，急切问道：“为什么？晴湖不喜欢我吗？”
“旦永，你已经有妻子了，我不能嫁给你。”
“我知道，那没有关系。书金屏没有反对，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意思。”
文晴湖再度吃了一惊：“金屏妹妹答应了？”
“算是吧。至少，她没意见。”我嘟囔着说道。
“旦永你——知道我们的事了？”
我点点头。
“旦永！”文晴湖看起来好像有点急了，可怎么看也不是生气的模样，却有着一缕缕的忧伤，“就算金屏妹妹答应了，我也不能——”
“可是今天我已经请太子帮忙了。”我急了，结结巴巴把今天的事挑紧要的跟文晴湖说了。
文晴湖听罢，愁得扶起额头来：“你当真胡闹！”
我含着泪，伤心地问道：“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这样也不行吗？”看文晴湖默默无语，我又可怜巴巴地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本来还以为这样对你比较好，是我错了，明天我就跟太子说这事不算数，反正结不结婚我都要跟他上京。”
“你说什么？”
文晴湖惊愕的表情反倒让我吓了一跳，我说：“我会跟太子说这事取消的……”
“不是这个，是刚才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要跟太子上京。”我莫名其妙，原来是在为这个吃惊，文晴湖居然和冀飏王、王妃、书金屏他们一样的反应，这事很重要吗？
文晴湖蹙起眉头，疑惑地自语道：“不应该啊，为什么会这样……”她抬起头，担心地问道：“告诉我，你在筵席上都做了什么？”
我一听文晴湖问起这个，一直憋在肚子的委屈一下子发作了出来，把宴席上的事都说了。可惜我的叙述水平不甚高明，前言不搭后语，听得文晴湖疑惑不已。出来倒茶的芳柳听到我的抱怨，忍不住笑出声道：“文姑娘别听他的，三郎在宴席上可出风头了。”她把我现编的诗念给文晴湖听，又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当时发生的事情。
我不好意思搔搔头：“我都不知道你记性这么好。”
“哪儿呀，是香茗记住了，反复念给我听的，我都快听烦了。”芳柳笑着又跑了回去。
原来记性好的是香茗，我转头看向文晴湖，紧张地问道：“这诗做得还行吧？”
文晴湖恍然，苦笑道：“原来如此，这诗做得确实惊人，依旦永如今的水平，不可能有人会想到你能做得出这样的诗……”她沉吟片刻后，终于做出了决定：“罢了，旦永，我就嫁给你吧。”
文晴湖虽然答应了，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她忽然同意答应嫁给我，是为了哪般呢？我想了想，说：“我之前跟娘说了，希望你能恢复原来的地位，晴湖觉得如何呢？”
文晴湖一惊，当即反对。我不解地问为什么，见她只是不答应，却不说理由，于是撒了个小谎，骗她说这事已经定了。文晴湖担心地问书金屏可知这事，见我摇头，哭笑不得，愁容满面，无奈道：“你办事还是颠三倒四的……旦永得答应我几件事，不答应，我可不嫁给你。”
“都什么事？”
“你知道我和金屏妹妹的事了吧。”看我点头，她说：“金屏妹妹的地位摆在那儿，你和她跟陌路人似的，总不是个事。我想你在大家的面前，正正式式跟她道个歉，恢复关系。再者，你要跟她说明我是以什么身份进门的，得到她的允许了，才能举办婚事。第三，我嫁进来后，只能排在她的后面，事事都要以她为先。”
我不解地问道：“跟她道歉，说明你的事，可以是可以。可为什么你还要排在她的后面呢？正妻还有先后之分？”
“这是先人定下的规矩，平民一夫一妇，公卿一妻二妾，诸王一妻八妾，先来者为长，规矩绝不能乱。”文晴湖严肃地说：“你不晓得女人对名分看得有多重。”
我哑然，忍不住道：“晴湖就不介意么？”
“这种事总有先来后到，我是再度嫁入，按顺序该排在金屏妹妹的后面。”
“我说，你是先来的吧……”我越发不理解了。
“旦永，你能想到我会介意，就想不到金屏妹妹也会介意吗？怎么说她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别看金屏妹妹很冷淡，可她也是一个女孩家，又出身名门，自尊心比谁都强烈，被你们哄骗了来，已经是很严重的侮辱了。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着的，不然以前也不会处处和你作对了。现在你又把她撇开，自作主张要把我接进来，金屏妹妹再怎么旷达，心里定然也会不舒服。”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难怪文晴湖一定要我跟她道歉，把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文晴湖看我开了点窍，默默想了一会儿，又说：“旦永愿意再度接受我，我真的很开心。不过趁事情还没变严重，我还是先把话说透才好。”
哎，还有别的理由？我不禁头晕，听文晴湖道：“旦永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没有考虑到我们的身份吧。我是犯官之后，能被王府收留已是天大的恩德了，就算被休，我也没有怨言。而金屏妹妹是当朝宰相之女，身份尊贵，旦永以前名声又不好，又是被骗来的，嫁给你已经是万分委屈了，偏偏又被你关了起来，那是万分不该了。我和金屏妹妹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何况金屏妹妹对我有恩，在我们被软禁的那几年，她一直在照顾我，对我礼敬有加，从无怨言，我才得以存活至今，再度和你见面。于理，于情，我都该让她几分，万万不能僭越到她的前面。”
我几乎被文晴湖说动了，只会点头。
“旭恒明白的话，这婚事就简单操办吧。”文晴湖看我张口要反对，又道：“太子也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我只好答应了。
“你千万可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以后要对金屏妹妹好，就像对我这般好，甚至比我的还要好。她说什么，你都要听着。有什么事了，你都要先问问她。”
这会不会太过了，我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文晴湖严肃地说：“这怎么会太过呢？接下来才是关键。旦永，你可知太子为什么要你上京？”
我摇头。
“那为的是叫你去当人质。”
接着文晴湖为我解释何为人质，此时我这才明白宴席上大家为什么会那么震惊，耳畔雷声隆隆，惊愕得半晌都合不拢嘴。
文晴湖面带忧色继续为我讲解。
原来本朝虽然严重依赖外藩王，可也对他们极不放心，要求外藩王每代都要送世子到京城作人质，直到他们继承王位为止。今上在位时，战事频繁，比以往还要倚重外藩王，不得已没有特别要求人质，作为恩赐鼓励士气。最近战事渐息，和谈有成，外藩王均都班师，当今天子担心外藩王无事可干，易滋生叛心，就开始收紧政策了，其中手段之一便是召回重要人质。太子前来，不仅仅是为了犒赏这么简单，里面也有警告威慑的意味。
现在除了冀飏王，另两位外藩王的世子早几年都已经进京了。宗旭恒不成材，因此朝廷并没有过分催促，只要了宗旭恒的胞妹作为人质。但是如今太子突然亲自前来，发现宗旭恒居然脱胎换骨，并非庸材，若再留在冀飏王身边，说不定会成为助虎生翼的潜在威胁，才临时起意，叫宗旭恒也上京了。
我久久无语，这太子看得也太远了吧。文晴湖说：“朝廷早就想撤藩了，可惜这几代藩王都很谨慎，没出任何差错，所以他们只能召唤人质，希望能腐化外藩王子孙，等待时机斩草除根。因此就算旭恒没有特异表现，也会被传唤进京的。”
我疑惑地问：“可是我看大哥、二哥都很优秀，就算没有我，他们也可以继承王位吧？”
“他们是庶子，庶子没有继承公卿爵位的资格，只有嫡子才能继承王位。现在冀飏王的子息中，只有旦永才有资格继承冀飏王爵位。不过……”文晴湖深深叹息起来。
即使文晴湖说了这么多，我依然不甚清楚眼下冀飏王一脉可能断绝的危机，继续问道：“这和要我对书金屏好有什么关系？”
“书金屏的娘家就在京城。”
我总算恍然大悟，比起无依无靠的文晴湖，娘家有权有势的书金屏更能在京城护我周全，这对被迫当人质的我来说，讨好书金屏一事确实迫在眉睫，非常必要。可我和她关系淡如白水，忽然叫我对她如对文晴湖那般热情，着实叫人为难。
文晴湖轻轻说道：“你也不必烦恼，你现在先向金屏妹妹道歉，做到凡事都尊重她就可以了。其他的慢慢来吧。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只要你愿意亲近她，感情自然会水到渠成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