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翌日,文晴湖方知昨夜有人回来,听我的形容后陷入了沉思。我看她也和书金屏一样神神秘秘的,只好问香茗那是什么人。香茗答道:“三郎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昨晚回来的是柳夫人的儿子,排行第二,叫做宗旭升,表字仲成,只比三郎大两岁。”
原来他是侧妃的儿子啊,那就是庶出的了。我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柳侧妃给人的印象和宗旭升差不多,都是漂亮的人,爽朗大气待人亲切,果然是母子。照印象来看,宗旭升一定很优秀了。而且我总觉得这二郎好像在哪儿听过:“能跟我说说他的事吗?”
香茗有意无意瞟了文晴湖一眼,笑道:“三郎听了可别生气。二郎可比你强多了。”我苦笑着摆手道:“还能有比我更差的吗?你快说吧,我绝不生气。”香茗方才放心道:“二郎从小熟读诗书,弓马娴熟,前年参加选拔,考取了文职,到外地上任去了。虽说是文职,可也是一县之主啊。”
“奇怪,他不在外面做官,跑回来做什么?就为了过年吗?我去年怎么没看见他?”
“地方官三年一换,做得好了就迁升,做不好就降职走人。二郎昨晚提到他要调到临近的魏府做县丞,正好路过就回家看看,过两天还是要走的。”
“官做得不好不坏的呢?”
芳柳咭的一声笑道:“那就在原地呆着呗,要不就走人。”
我忽然想起一事,古怪地问道:“你们叫他二郎?”
“是啊。”两人异口同声回答道。
那他就是冒充我前去向书金屏求亲的人了?难怪昨晚书金屏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我不禁抹了把汗,也许后面的日子不好过了。
文晴湖忽道:“金屏妹妹呢?”我小声告诉她书金屏可能心情不好,她默默无语。忽然妙喜敲门进来道:“三郎快来帮忙,二郎不知怎么来这里了,正在跟姑娘说话呢。”
我一愣,看到文晴湖也示意我去帮忙,于是动身下去了。宗旭升和书金屏正站在赋尺楼花坛前观看一地的枯草残叶,我不禁脱口问道:“外面这么冷,又没有好看的,你们站在那儿做什么呢?”他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我,宗旭升笑道:“原来是三弟,我们在观赏冬景。”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再度打量这位二哥,心道果然好看,和宗旭恒是不同类型的美男子。书金屏打发妙喜找我是来帮忙解围的,我于是看向她道:“在外面呆久了对女孩子身体不好,而且——晴湖找你过去。”
书金屏微微颔首:“既然姐姐找我,那我就先告辞了,二郎请自便。”宗旭升道:“无妨,我是来看望三弟的。”我囧囧有神地回答道:“那我在这里和你聊天吧。”书金屏侧过头道:“罢了,你们还是进来吧。要是叫王妃看到了,不知要多心疼你。”
“没事,就当锻炼。”
书金屏无言地瞧着我,宗旭升笑道:“三弟,你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也要担心一下别人,要是王妃怪罪下来,我们都担待不起啊。”
我不以为然:“我跟娘说明不就得了。”
书金屏也不勉强,径自进入小楼。宗旭升对我笑道:“听说三弟前年一觉醒来,丧失记忆,语言不通,寸步难行。如今看到你生龙活虎的,我总算放心了。”
“谢谢担心。”
“三弟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幸好刚才问过香茗,才知道你是……二哥。我这样叫,对吗?”
宗旭升含笑点头道:“对。香茗可好?”
“好。”
两人一时无言。北风吹过,百草折腰,宗旭升又道:“听说三弟跟元师傅习武,不知到什么程度了?”
我愣了愣,犹豫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天天被元师傅教训,我想应该变得比较耐打了吧。”
“日常和人说话可有不便?”
我笑道:“现在好很多了,有晴湖教我嘛。”
宗旭升点点头,不似他人流露出怪异的目光,倒很欣慰似的:“那就太好了。”
我很感动,除了王妃和文晴湖外难得有人关心我,不禁对他好感大增。宗旭升又和我寒暄了几句,聊起了他任职所在地的风俗人情种种趣事,说得活灵活现,叫人心生向往。正说得高兴,有丫环过来说太子请宗旭升过去谈话,我很是诧异,昨晚不是聊了很长时间吗?宗旭升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离开了。
我看人走了,便回到小楼里。文晴湖和书金屏正在手谈,两人均沉默不语,听我一一报告都和宗旭升聊了哪些。这一次轮到书金屏下棋子,一个白子嵌在一条黑龙中央,文晴湖微笑了:“妹妹还是那么犀利。”
书金屏道:“姐姐还有回天之力,我这一招不算什么。”
文晴湖也不反驳,只是沉吟着在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中间放下了一颗棋子,盘活了一条黑龙,连我也看出这条龙首尾相顾,随时可以咬合。
可书金屏也不慌张,又在我看不懂的地方放入白子,半晌方慢慢道:“今年可真热闹。”
文晴湖怜惜地看了我一眼道:“是啊,妹妹要不要教旦永一点东西呢?”
书金屏只是沉吟不语。看到她没表态,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前有元开泰教习武技,后有文晴湖训导文章,再来个书金屏,实在受不了。首先不知道她会教我什么东西,其次我也没那个精力,最重要的还是我害怕长时间面对她那张冷淡的脸。我后来想到时不禁觉得讽刺,宗旭恒伤害至深的文晴湖,我却乐意亲近她;受到伤害较少的书金屏,我虽称不上避之不及,可也对她疏远得很。
时间过得很快,还有两天就到上元节了,府里张灯结彩,府外行人如织,比年关还热闹几分。王妃和计老管家忙于打理家计,太子约宗旭成外出喝酒,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跟文晴湖学习文章。乐伎排练的管弦声若有若无地飘来,撩得人心痒痒的。忽然一个小丫环自外头跑进来道:“王爷回来了!”
消息如同惊雷炸响,赋尺楼里众人忙乱。眼下必须去迎接冀飏王的,在场的人怎么看都只有我。可我从未见过冀飏王,心里发憷。书金屏只安静端坐,文晴湖忽道:“妹妹,你也去看看吧。”书金屏抬眼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方才起身道:“好。”
我还在状况外,被书金屏盯了一眼后,方才醒悟过来,先望了望文晴湖,后者正用温暖的眼神鼓励我。我点点头,乖乖地跟在书金屏后面去了。香茗和芳柳也忙跟上,万一有事也好搭一把手。
迎接冀飏王的地点在前殿,我问过书金屏,才知这里是冀飏王正式办公待客的场所,全王府没有比这更尊贵的地方了。我们刚跨过前殿大门,便看到太子、王妃、侧妃、宗旭升等人已经列好队等候,就差我和书金屏了。
太子端坐高位笑道:“世子来得晚了,等会儿庆功宴上寡人可要罚你一杯了。”
啥?我一时没听懂,愣头愣脑了半晌。书金屏看不过去,低声解释了。我方才明白过来,唯唯诺诺拱手道:“臣知道了。下次会来得更快一点。”不知书金屏听到是何种表情,只见太子愉快地大笑起来。余人哑然,纷纷摇头失笑。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遥遥听见王府外人声喧腾,车马声骨碌骨碌作响,都知是冀飏王一行终于到了。不一会儿,一队人马出现在前殿大门前,当头是一名威武的中年将军,我一看就知道是冀飏王。冀飏王后面紧跟着一名英武的青年将领,其余人有作武士打扮,有作文人打扮,不是护卫就是幕僚。
冀飏王见到太子便欲下拜。太子抢先一步扶起他道:“冀飏王这样多礼,可折杀寡人了。先皇可是有命,冀飏王见皇族不必跪礼下拜的呀。”冀飏王顺水推舟,只拱了拱拳道:“不意殿下接风洗尘,臣愧不敢当。”两人都笑了起来。
冀飏王风尘满面,五官如刀削,美髯飘飘,当得起“美髯公”三字。这就是冀飏王?我小心打量他,思忖太子在场,二哥也在场,再说都过了两年,估计不会一见我就来气,我应该很安全才是。
后面的青年将军和冀飏王面相有七八分相似,有宗旭升这个先例在,我猜这位多半是冀飏王的长子,宗旭恒的大哥了,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是否成亲了。宗旭升倒是已婚,可他的夫人跟着夫君上任,路途车马劳顿,现在还在路上呢。一想到他和书金屏之间的纠葛,一向迟钝的我居然也揣测出这对夫妻感情多半不是很好。
太子说明来意,着人张开谕旨念犒赏赐品种类,从骏马到书房四宝,从金银元宝到锦衣饰品,应有尽有,叫人听了越发觉得皇恩浩荡。宣旨毕,冀飏王命人摆宴,众人按着序列坐了,坐在最上方的是太子和冀飏王,我多瞄了几眼才看出冀飏王坐得稍偏。趁众人乱纷纷的时候,我问过书金屏,确定那青年将军确实是宗旭恒的长兄——宗旭成,表字叔由。
丫环们将各色菜肴流水般端了上来,案台上除了各色点心,仅前菜就有虾籽冬笋、五丝洋粉、五香鳜鱼三样,我忍不住流了下了口水。过了半晌,我猛然回过神,低声问上菜的丫环这些都做了多少。丫环说堂上的人吃三餐都吃不完,我立刻招手叫人预备一套同样的菜肴送到赋尺楼去。
冀飏王和太子谈笑风生,眼神却不时向我扫过来。我疑心王妃已经把我和文晴湖、书金屏的事告诉他了。不久,太子叫人端上十几个上面写有灯谜的灯笼。冀飏王猜了一个,母亲猜了一个,宗旭成猜了一个,宗旭升猜了一个,众多侧妃有猜的,也有没猜的。最后还剩两个,太子笑眯眯地扫视全场。冀飏王拈须道:“旦永,金屏,你们也来猜一个罢。”
我还没回过神来,书金屏应了一声,于是两个丫环提着灯笼过来让我们猜谜。我才明白过来,暗暗叫苦,哀怨地看向王妃,王妃也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只得强打精神细细看了起来:黄铜过中天,万姓仰头看。试问天上人,谁将此磨圆?我这厢才看了第一遍,那厢书金屏已经道出了她的答案,只剩下我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好不难过。
我琢磨了半天,才猜出来:“这是月亮。”
太子笑问:“为什么不是太阳?”
“要是直接看太阳的话,眼睛会瞎的。”
太子拊掌大笑,又道:“世子可会吟诗?”
我老老实实回答道:“不会。”
“世子不必推辞,勉强一首也成,就以月为题罢。”
我暗自腹诽,放着文武双全的宗旭升不要,却叫我来出丑。可是众人似乎想看好戏,无人相助,我只好可怜巴巴地说:“我说不好,大伙就别笑话了。”众人哄然大笑,太子笑着连道不笑话不笑话。我硬着头皮想了想,憋足了三柱香的时间,好不容易得了一首,结结巴巴念了出来。
“远涉重洋过千山,才到中天觉路难。只为不忍众生苦,岁岁笑把人间看。”
诗方吟成,举座皆惊。我冷汗淋漓,心道虽然不合平仄,好歹还凑活吧,何至于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连书金屏也出奇的不似以往淡定了。半晌,太子举起酒杯笑道:“好诗!世子当真脱胎换骨。恭喜冀飏王又得一贵子!”冀飏王也举杯含笑道谢,宗旭恒的两个哥哥都转头直直瞧着我,四道目光如剑一般,刺得我畏缩起来。不过太子的话叫又叫我暗自窃喜,被他这么一赞扬,看来冀飏王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太子又转过头,含笑向我道:“难得世子一展诗才,你可以提出一个要求作为奖赏。”
我呆了呆,明白太子的意思后,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太子可是一个大靠山哪,我没有勇气对冀飏王说,实现的可能性很低的事,完全可以请太子帮忙啊!如果太子愿意促成我和文晴湖的婚事,冀飏王还能反对吗?想到这里,我喜不自禁,不再深思,拱手道:“谢、谢太子殿下。臣想要重新迎娶文晴湖,还望太子帮忙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