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忽闻太子到来,众人皆惊,纷纷起立。书金屏、文晴湖随后慢慢站起。只有我莫名其妙,依旧安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只听王妃惊疑问道:“太子为何而来?”
“回王妃,太子说是为了犒赏王爷而来。”
王妃颔首,吩咐众人暂且留在原地,她在计老管家的引领下前去参见太子。看见众人议论纷纷,我急忙凑近文晴湖,问太子是什么人。文晴湖低声告诉我,太子就是皇帝的继承人,将来也会当上皇帝。我方才明白为何大家会这么吃惊,奇怪地问道:“太子为什么会来呢?”
“冀飏王马上要回来了,太子是为了犒赏他才来的。所谓的犒赏呢,就是拿好东西来奖赏给帮助过自己的人。”
我很诧异,随口道:“哦,挑这个时候来?太子也真辛苦,连过年都不得安稳。”
文晴湖也在沉吟着,听我发言,轻轻点头,又向书金屏笑道:“不晓得太子会逗留几天?”书金屏竟也微微一笑道:“怕是要等到王爷回来了。”
今天老是看到书金屏笑,我以为自己眼花,下死眼多看了她几下,却惹来书金屏的回敬。我飞快别开头,避开了她那如利剑一般的目光。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计老管家方又回来报告说,太子要留下来等王爷归来,王妃已经派人收拾庭院招待贵客,晚上设宴接风洗尘,教各位重新着装出席。我一听,真和书金屏说的一样,不由咋舌道:“那太子岂不是年关和上元节都要在咱家过了?”众人均都面面相觑,私语了半晌,方才纷纷离去。我又拉住计老管家问:“娘可有说过都谁出席?”
“回三郎,三郎出席是一定的。”顿了顿,计老管家又道:“连同世子妃也要出席。”
“世子妃?”又出现我不认识的词了。
“就是……”计老管家不得不向我后方看去,我跟着回头,发现书金屏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来很不愉快。原来世子妃是指书金屏。
“不愿意去吗?”我小心地问道,看到她没有回应,又说:“实在不愿意的话,我来跟娘说吧。就说你突然生病了,去不了了,怎么样?”
书金屏默然片刻,转身道:“我会去的。”
她这副不情不愿的表情,明明就是不想去嘛,真是搞不懂她的心思,我暗自感叹,忽的又想起了方才的疑问:“世子妃是什么意思?”
书金屏身形忽的一滞,文晴湖似有所忌,计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垂手在旁,没人回答。我纳闷地问他们:“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忽然,我想起世子妃的读音像是世子和妃连起来的念法,而计老管家之前又暗示我世子妃就是书金屏,莫非这世子妃是指宗旭恒的妻子,王爷的儿媳妇?顿时我也哑然了。文晴湖和书金屏还不晓得我已经知道她们的事了,得赶快掩饰过去:“都不乐意告诉我,就算了。”
傍晚时分,华灯将王府照得亮堂通明,下人穿梭如织,来往不绝。后殿摆上了一场不大不小、恰如其分的筵席,太子端居中央高位,王妃陪在一侧,我坐在另一侧,书金屏、众侧妃在帘后陪坐。文晴湖没有上座的资格,只能独坐小楼。
为了助兴,母亲特地招来凤林、佳颜一干姬妾劝酒取乐。乐伎吹拉弹唱,舞姬在场地中央不断盘旋,大殿里一时间热闹非常。我闷闷不乐,心里惦念着和文晴湖的约定,我们说好今年年关新旧交接时分会在院子里点爆竹。只是文晴湖身子弱,怕是撑不到那么晚,不知念荷、忆菊她们有没有好好侍候她入睡,而且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放我出去。
太子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我的事情,问我几句文章,看我目瞪口呆不知回答,也不勉强,一笑而过。之后才轮到我仔细打量这个未来皇帝。听书金屏说,这位太子今年才二十八,少年有为,颇有才干,不然皇帝也不会打发他来犒赏冀飏王了。太子容姿端正,举手投足间很有气派,虽不是美男子,但叫人看着很舒服。只是我一对上他,总会无端感到感到一股压力,是我对古代皇族产生了敬畏之心吧……我暗暗想着,不然这位看起来和青年白领差不多的人,何至于让我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按鲁迅所说,我这种表现这叫奴性,啊呸呸,真够讨厌的。不过现代那一套可不能用在古代里,否则我一准不明不白的死掉。于是我更加谨小慎微地陪酒了。
更漏报时,年关将近,我站起来向太子拱手道:“殿下,臣请离席,那个,去放爆竹。”太子兴趣盎然道:“好啊,寡人也要看看冀府的风情人俗。”于是一大帮人穿过广场,众多女眷在王府大门门后的影壁前停步,只有我、太子和多位下人迈过门槛来到了王府外边。门外的两头石兽正威风凛凛地镇守王府,王府朱门前的大道上已经一字排开一连串鞭炮,许多小厮站在道边等候。
看我下了石阶,一个小厮小步跑来,笑嘻嘻地说:“三郎,今年也看你的了。”
我哼了一下,去年是被元开泰逼着去点爆竹的,差点没丢尽面子,今年一定要挽回来。我摩拳擦掌,从小厮手中接过火引子,来到最长最粗的一串鞭炮串前,咽了咽唾沫,将点燃的火引子凑近鞭炮引子。嘶的一声,引子亮了起来,我急忙跑回大门。噼里啪啦,震耳的爆竹声炸响了。小厮们于是纷纷点燃了面前的爆竹烟花。在震耳欲聋的轰天鸣声中,绚烂的烟火在黑夜中升腾绽放起来,将王府带进了光与影的迷幻世界。小厮们拍手嬉笑,太子含笑观看烟火,诗兴大发,当场吟诗一首。我一个字也没听懂,茫然得很,倒是太子带来的下人及时拍马屁,为我解了围。
接下来该换符了,我站在大门前,高声道:“换符!”大门左右各有两名小厮抬着黑漆金字桃符,两名小厮搭梯子爬上去,将一对旧桃符摘了下来,和梯子下的小厮们合力换上了新桃符。新桃符上面的对联据说是冀飏王写的:太平开天日,盛世迎新春。
忽然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答答由远至近,紧接着几声嘶鸣,数人疾驰到门前停住马,当头一人笑声朗朗:“总算赶在年关前到家啦!”
爆竹声依然响亮,众人都愣愣的还没回过神来。我莫名其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跳得挺快,谁叫人家突然马把停在我的眼前来着。我抬头看向那人,只见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猿臂蜂腰,锦衣玉靴,儒雅又不失英挺,端的是个翩翩佳公子,不由脱口问道:“你是谁啊?”
那人大为讶异,又看到站在大门前的太子,向我微微颔首,跳下马来,大步流星向大门石阶前走去,和跟在后面的几个随从一起向太子屈身下拜。太子呵呵大笑,忙走下石阶,扶起那人道:“三年前一别,如今方见,仲成一如往昔英姿勃发,叫寡人不胜唏嘘啊。”
“殿下过誉,臣怎敢和日月争辉。”那人边说边站起,和太子谈笑甚欢,两人携手说笑,很自然往里面去了。
仪门内王妃同众女眷迎了上来,和他们一起返身进入王府深处。计老管家出来吩咐小厮洒扫街道,将来人的马匹牵回去。我头一次遭到冷落,略略有些不舒服,但也乐得偷了个自在,便问计老管家王府角门的位置,偷溜了进去,急急忙忙往赋尺楼跑去,生怕叫文晴湖等太长时间。我刚踏进院子,就看到文晴湖正披着披风和念荷、忆菊,还有妙喜及一众小丫环们站在廊下。她们看到我,高兴地招手起来。
妙喜跑过来,撅起嘴埋怨道:“三郎说好要早点回来放鞭炮的,这会儿倒好,叫我们一场好等。”我翻了翻白眼,她哪儿知道我的辛苦。小厮们都不在,不过爆竹烟花等物都已经安置妥当,便从妙喜手里接过火引子道:“我这就开始放,快回去,别给炸伤了。”
“知道,文姑娘也叫你小心一点。”妙喜一边答应,一边跑了回去。
我听罢,便冲文晴湖招手。虽然月暗星淡,但借着长明灯的灯光,还是可以看到她的微笑。我点燃了爆竹烟花后,便跑到文晴湖的身边,和她一起仰头看着飞向天空的火箭,如群星般坠落的烟花,回头向她说:“这些鞭炮足够把你的病和霉运都赶走了吧。”文晴湖只是微笑,轻声道:“谢谢,难为你这么上心。”我回过头,看到文晴湖的笑容温柔而动人,眼里隐隐有粼粼波光。我摸了摸衣袖,掏出手绢,踌躇了一下,还是偷偷将之塞进她的手里。文晴湖收了下来,又轻轻侧过头,半晌才重新将头转回来。
春雷声息,院子重新恢复宁静,天上群星闪耀,爆竹和弦乐声自远处飘渺传来,一时竟有远离人世之感。忽然一个小丫环打了呵欠,紧接着众人接二连三打起呵欠来,我低声问文晴湖:“回去睡觉吧?”
她微微颔首,在我和念荷的搀扶下登上小楼,其余丫环也都各自找地方猫着睡觉去了。倒是妙喜不得不强撑着眼皮,书金屏还没回来呢。屋子里被衾铺散开来,里面有手炉烘暖,钻进去便能感到一股暖意。文晴湖躺了下来,没有马上闭眼,先是轻轻叫了我的名字,看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方才说道:“时间很晚了,可以请你去把金屏妹妹接回来吗?”
我点点头,让她尽管安睡,又急忙下楼,赶往后殿。后殿依旧花灯明亮,箫鼓喧阗,下人如蚁。我拉过一个小厮问道:“筵席散了吗?”
“回三郎,太子已经叫众位侧妃散了,只留下王妃、世子妃和二郎。”
我不由得踌躇起来,太子为何会特意留下书金屏?现在过去会不会不妥当?可是我已经答应文晴湖把她接回来,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我只好踱到大门口,向里探头窥伺,只瞧见凤林、佳颜等人正强打精神弹奏乐器,翠鬟手持红牙板轻声慢唱。我寻思半晌,忽然记起白日里女眷都是躲在帘幕后的,于是沿着墙角蹩了进去,借着屏风的掩护总算挨到筵席的边。
此时躲在帘幕后的只有书金屏,她正小口喝酒,一脸无趣,显然不怎么将太子放在眼里。我打了个冷战,开始苦思冥想要怎样才能把她带回去。不料书金屏忽然注意到我,我没来得及回过神,就这么呆呆地对上了她的视线,两人一时间无言。忽然书金屏回首吩咐丫环,那丫环就过来了,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明来意,那丫环去了又回道:“世子妃叫三郎到太子跟前说去。”我一听,傻眼了。可书金屏射来的目光分明不容拒绝,我只好低着头,又一次畏畏缩缩地蹩出屏风,硬着头皮向筵席走去。
太子和王妃还坐在原来的位置,那男子却坐在左侧,三人谈兴正浓,忽看到我进来,都愣了一愣。太子先笑问道:“世子到哪儿逍遥去了?”
我拱手答道:“放鞭炮去了。”
太子感兴趣地问道:“哦,如今回来所为何事?”
“回太子,现在已经很晚了,大家也该睡觉了。睡得太晚对身体不好。”明知道这样说不对,我还是硬着头皮续道:“太子好像很高兴,能不能让娘、书金屏、还有乐伎们都回去休息呢?”真糟糕,实在忍不住连凤林、佳颜等人也捎带上了,不会得罪太子吧?我惴惴不安地抬眼偷瞄太子的脸色。
太子吃了一惊,随即大笑起来:“是寡人忘了体恤下人,世子说的甚对。你们散去罢!仲成,可愿意随我到书房彻夜长谈?”
男子微笑举酒应道:“承蒙太子厚爱,秉烛夜谈何等快美,仲成岂能做这等煞风景之事?”
于是王妃和书金屏款款起身道谢。太子挥挥手,便和那男子离去了。一众乐伎纷纷鱼贯退,下人开始收拾杯盘狼藉的宴席。王妃携起我的手,心疼道:“恒儿长大了。只是这么危险的事千万不可再做了。要是得罪了太子,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我唯唯诺诺,没敢说这是书金屏唆使的。等到王妃在丫环的搀扶下离去,我才试探地问书金屏:“一块走吧?”书金屏微微点头,径自走出大门,我急忙跟上,惴惴地问她要不要我搀扶。
“不必了。”书金屏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可在这冬天里让只会人越发感到寒冷,“是姐姐叫你来的?”
“嗯。”
“你还是一样听话。”她走了一会儿又道:“你可知那来的人是谁?”
“不知道。他来的时候说赶到家了什么的,是府里的人吗?”
书金屏没有马上回答,前面是一道门,守夜的婆子看到我们过来,便打开门笑道:“幸好有人来传话,还没锁,不然开门关门都怪费劲的。”
“我们过去后,王妈就可以锁门了。”我说完后,跟着书金屏穿过了门。又走了一会儿,赋尺楼在望,可书金屏还是没说那人是谁,却冷不丁对我道:“你来得也太慢了。”
我只好嗯了一声,半晌才补上一句:“下次会快一点。”我没能看到书金屏的反应。妙喜迎上来,兴高采烈地把主人接了回去。我返身回屋,只有香茗和芳柳还在强撑着,看我回来,可开心了,忙伺候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