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秋去冬来,北风盘旋,家里点上了暖烘烘的薰笼,王妃还送来了几件手炉和各色裘皮衣裳,叫我和文晴湖、书金屏用。文晴湖不敢接受,是我硬是叫她穿上的。书金屏倒没这么麻烦,理所当然地收下,也很自然地用着了。
元开泰一看我披上了裘皮披风,毫不客气地叫我脱了,又拿出去年冬天的规格变本加厉操练我,每天都要和我对打,把我打得鼻青脸肿。自从听了文晴湖的一番话后,我再没敢胡乱叫苦,人前人后都满面笑容奉承元开泰,四周无人才偷偷洒几把眼泪。
不觉年关又近,元开泰请假,听说师傅这一去,将近月余才能回来。我正窃喜,不料他临走前把事情交代给一名武师,让他代为监督。我听到这变态的安排后差点没晕倒。此时我的救星王妃想念我了,便吩咐武师放假几天,武师哪敢不从,唯唯诺诺休息去了。空出这么多时间,我便窝在王妃跟前,躺在温暖的榻上,各色点心从不离口,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一日,王妃爱抚我的头,心有所思,忽然问我文晴湖可让我满意?王妃怎的突然问起这种问题来了,我奇怪地坐起来:“满意,她人很好啊。”王妃却忧心忡忡,沉吟了半晌才道:“恒儿,为娘的眼下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可别像上次那样大吵大闹了。”
有那么严重吗?我忘了继续往嘴里塞一品酥,不详的预感像秋天的雾气渐渐升起。我上次大吵大闹的那会儿,恰在去年冬天年关前后的日子,元开泰也请了假回家省亲,王妃看我闲得慌,叫伶人吹拉弹唱说书解闷取乐,不料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索然无味昏昏欲睡。
此时家里的大主管计老管家出了个馊主意,王妃本来还不怎么乐意,可一想到儿子的一贯劣行,便勉强答应了。于是他们立马招来一群莺莺燕燕,一问才知是宗旭恒以前的姬妾,在他大病不起的那会儿被王妃迁怒,打发到冷院去了。幸好还没被支使去做苦差事,勉强保持了几分美貌,如今正好叫她们再度伺候我。我当时没问清楚,只当她们是普通丫环,直到两个胆大的推倒我后才醒悟过来,当即吓得夺门而逃。我本无楚王心,人家却有神女意。她们不知是没吸取教训,还是计老管家在一旁推波助澜,那两个胆大的红粉班头连夜摸上我的屋子,下了□□,行云布雨了一番。第二天,我恼羞成怒闹到王妃那里,直到王妃连连保证再也不做这样的损事,又批了一通计老管家后,方才作罢。
像我这么乖的人,两年里也就闹过这么一回。此时王妃一提,想来她接下来要说的事相当严重,我当即紧张地盯着王妃:“什么事,娘先说吧。”
“恒儿,其实你已经成亲了,可后来出了点事,便休了原配,又娶了一个。这后娶的一个和你不对盘,被你打发到冷院去了。你爹之所以把你打个半死,有一大半是为了她。”说罢,王妃深深叹了口气,还在为儿子心疼不已。
我傻眼了,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了,颤抖地问道:“那被休了的是哪一个?被冷落了的又是哪一位?”
“被休了的,是文晴湖。被冷落了的,是书金屏。”
我惊得面无血色,颤抖不已,手里的一盒酥掉落在地毯上也不自知。周围也安静得只剩下火炉里木炭噼啪燃烧的声音,丫环、老妈子们都敛声屏息,偷偷窥着我,王妃也不安地望着我,生怕我气坏了。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随便救回来的两位女子居然是我老婆,这、这、这什么运道?苍天啊,大地啊,神明啊,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吗?呆了一阵子后,我方才有气无力地问道:“那为什么我会休了晴湖,又冷落了书金屏?”
“这……”王妃犯难了,似是不知如何解释。一看王妃这神色,我的心又凉了几分,宗旭恒这家伙准没干好事,可怜这黑锅我背定了。不过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于是我一瞬不瞬地盯着王妃,就等她解释了。
“你休文晴湖是有理由的。文晴湖是犯官之后,她的父亲里通外国,满门抄斩,株连三族。她是因为嫁到咱家才得以幸免。只是留着她迟早得罪圣上,咱家又慈悲为怀,所以你只是休了她意思意思,并没真把她赶走。”
我心道文晴湖果然有悲惨过去,只是料不到咱家竟是这般位高权重,能保住她的一命。
王妃又道:“后来我和你爹为你结了一门婚事,就是书家女儿。书家也和咱家门当户对,父兄都是极了不起的人。可惜她进门后和你关系不睦,活像一对冤家,处处和你作对,结果你一怒之下把她打发到冷院。后来叫你爹知道了,大发雷霆,当场把你打个半死。你为此大病了好几个月。唉,我都告诉过你不要得罪书家媳妇,你就是不听,要是你死了,我这做娘的可怎么办啊。”说着,她抽抽噎噎堕下泪来。
我低头不语,心里颇为郁闷,半晌才说:“那我以后对她们好就是了。”王妃收住眼泪,连连颔首称是。
难怪那天我把文晴湖和书金屏带回来,会招致那么多的古怪眼光,原来如此!王妃也真是,为什么不当时告诉我呢?可又为什么突然选在今天告诉我呢?为什么文晴湖和书金屏又会被关在一块呢?王妃和宗旭恒就不怕她们尴尬?这对母子当真奇葩。我偷看王妃,觉得她应该不会告诉我真相,况且她这么溺爱儿子,只怕会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这事还是该问别人。可是,若问当事人,她们会回答我吗?我能有那个勇气去问她们吗?
我勒令屋内所有下人严把口风,不得向文晴湖和书金屏泄露出任何我已知晓她们身份的消息,一旦她们得知,屋里所有人都要一起倒霉。众人当即应承,不敢妄动。幸好眼下是准备过年关的紧要时候,王府里人人忙碌,喜气洋洋,收租的收租,收债的收债,收拾的收拾,采办的采办,没人有闲心唠嗑,于是平安无事的过了几天。
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我不太好意思去见文晴湖了,每次见到她都觉得不自在。于是文晴湖就打发念荷过来接我上课.我不好不去,只好和以往一样老老实实去上课了。有次我问文晴湖,都过年了,何不放几天假好好玩乐呢。文晴湖却回答说,读书是水磨的功夫,一刻都疏忽不得,何况我每日其实已有足够的玩乐时间了。再者我年纪这么大了,不能和小孩比,学习更要抓紧,她还要代替放假的武师,每日监督我习武呢。
又一日,我在外面跑完步,不想太早去见文晴湖,干脆绕远路溜达一圈,不料撞到了一个人。我低头一看,大惊失色,原来对方是当日强行和我行云雨事的两人之一,唤作佳颜。佳颜也吓了一跳,看到是我,便忙笑着上前请安:“三郎,今儿得闲,在散心呢?”
“是啊。”我支支吾吾地答应,迟疑了一下问道:“娘没为难你们吧?”
佳颜笑了:“托三郎的福,我们挺好,就是整日呆在院子里,怪闲得慌。这不,借口帮忙溜了出来。”又端出一把琵琶展示给我看。
我好奇起来:“你这是去干什么呢?”
“过节不是要奏乐助兴吗,我这是陪姐妹们练习呢。万一有人有病有灾了,我也好顶替上去。说不定讨了王妃欢心,也能得赏几个铜钱。”
这样啊,说起来王妃的确说过佳颜等人是没有名分的,虽说是姬妾,实为娼妓一流,只不过是家养的罢了。想到这里,我有点难过,问道:“佳颜来这里几年了?”
“回三郎的话,差不多四年了。”
这么长时间了啊,我忽的心中一动,又问:“那你知道晴湖是什么时候嫁过来的吗?”
佳颜惊奇地看着我,我才猛地醒悟过来,哎呀,糟了,好不容易封了丫环老妈们的口,结果却是我先漏了风。幸好佳颜也没多问,答道:“正好四年前。我前脚刚被三郎收了,文姑娘后脚就嫁进来了。”
“那书金屏呢?”
“三年前……”看到我脸色不对了,佳颜小心试探问道:“三郎,哪里不舒服吗?”
我犹豫了一会儿,紧张地问:“那你对我和晴湖、书金屏之间的事清楚吗?”
佳颜一愣,方才回答:“怎么会不清楚,三郎对我和凤林宠得很,没有瞒着我们的事。”她苦笑了一下:“也因为如此,夫人才会那么生气,差点把我们赶了出去。若不是三郎,若不是三郎……”
哦,宗旭恒有那么好心?我倒有点意外了,不过眼下还是搞清楚宗旭恒和文晴湖、书金屏的恩恩怨怨比较重要。孙子云,知已知彼,方百战不殆,我好歹也要做好情报这一项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