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四 将仲子(1 / 1)
将仲子兮,
无逾我园,
无折我树檀。
岂敢爱之?
畏人之多言。
仲可怀也,
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诗经•郑风•将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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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就发现胤禵正深情地看着我。
我赶忙低下头。
你不想活了?我的丈夫你的兄弟还在席上呢!别用那种白痴都看得懂的神情看着我好不好?太明目张胆了!
再偷偷打量。还好其他人好像都正在注意刚刚神游并傻笑的我。
“好了好了,吃好喝好。”我假装没事一样地招呼着。
这下更好了,胤禟、胤誐都快喷出来。
“八哥,你这福晋最好找大夫给看看。”胤誐捂着嘴说,免得真的喷出来。
“对,对,”胤禟也添油加醋,“既然是我表妹,请大夫的事我也要帮帮忙。”
我站起来作势要摞袖子抄家伙,“你们俩再取笑我,我打得你们请大夫!”
欢声笑语。
如此欢聚,还得几回?
我开始发挥自己的特长,挖空心思地想给胤禵带些什么东西出征好。行军打仗的事情我不懂,只能想想他自己能用得上的东西。从头到脚地想。
不知不觉地,就变成在脑海中从头到脚地描绘他的样子……
哎呀,我在想些什么!
我拿起手上正做着的皮手套,想扯了它。他府里那么多嫡福晋侧福晋格格小妾的,哪用得上我做的东西?
又迟疑了。想到那回他二话不说穿上我送的袍子……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该想彼此有没有心意的问题,而是名不正言不顺、我是他嫂子他是我小叔的问题。
我叹了口气,做了一半的活儿放到了腿上。
我终于想亲手给他做东西了,却因为清楚明白了含义而送不出手。还是无知最幸福。
越是寻常的东西越容易惹非议。那若是特别一些的,再借他人之手,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旁敲侧击地提示了胤禟北边成年冰天雪地的地方有妇女洗衣防手冻裂的膏药,引诱他寻了来,再找大夫改良,给胤禵备了一大罐。
他本来也在四处找方子要给胤禵造新式战车,没多在意都一并应承了。
这日午后,我在房里坐着休息。不时把停工了的半成品手套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可惜啊,恐怕还是不会做完它了。
有些犯睏,我就趴桌上小憩一下。
睡了一会儿,手压得酸了,我很不舒服地撑起来。背上一件衣服滑落,面前赫然坐着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胤禵,干嘛不声不响地吓人!”
他常常这么如入无人境地一样随便出入贝勒府。太没有规矩了,我要教育教育他。
可是他不都要走了么?还能这么来么?我又有点黯然。
霍然发现他正把玩着那副手套,还兀自在手上比着。
他说:“大了点。”
“你懂什么!”我一把抢过来塞回筐子里,“就是这么设计的。里面还要缝一层毛的。”
我觉得这么问答也太自曝了,好像我真是给他做着呢。
“算了,反正……”我刚要说本来也不打算做了,被他打断。
“把它做完了我再试试。”他看着我,眼里漾着笑意。
我……真的要做么?
“你来了正好,我有个东西给你。”先岔开话题,手套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翻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盒子递给他,“喏。”
他打开盒子,闻了闻,皱起了眉,“什么东西?”
“西北又干又冷又风沙地,这个东西抹了防止嘴唇干裂。”我参考防冻膏药的配方,跟大夫讨论着做的呢。
他再仔细看了看盒子,恍然笑道:“所以你把盒子做成个嘴唇的形状?”他会意的眼神看得我红了脸。
我还不是怕他大男人一个即使嘴唇裂了也不肯抹东西,所以定制了一个红色的唇型盒子。只要他肯用,哪怕一定得yy成跟女人亲吻,也成啊。
为达营销目的,我不择手段。
我说:“来,我来教你怎么用。”要去拿盒子。
“我知道。”他忽然把盒子凑过来印在我嘴上。我还没回过神,已经换了他自己的唇,覆了上来。
四片唇就这么贴着,软软的,柔柔的。我心漏跳了一拍。
好像不是第一次亲吻了吧?没有一次这么平静、这么温柔,这么不带□□的。
他的唇离了我的,轻轻地说:“可是我少带了重要的一部分走,怎么用?”
我鼻子一酸,头靠上他的肩,“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搂着我,“可能打了胜仗回来领赏,可能打输了夹着尾巴逃回来。”
“你不会输的,”我稍稍仰头,顶着他的下巴,“你会是一个常胜将军。”
我感觉到他胸腔里在笑。
他以为是爱他的女子盲目崇拜地抒发希望,我自己知道,历史是那么写的,所以我放心。
只可惜我不记得他中途会不会回来。还是得等到雍正登基召他的那次?
如果真的要那么久,不就长年见不到了么?
我贴紧了一些,手也搂上他的脖子。
别走,别走。我在心里说。
但是我不会说出口。我知道他想去,那是他的战场。我也知道历史注定他会去。我说不说,都不会改变。何必再扰乱他的心呢?
“你会给我写信么?”我认真地看着他英俊的脸。
“我会给八哥写信。”我满意地笑了。
十二月十二日,抚远大将军胤禵率军起程。康熙于太和殿前行颁给大将军敕印仪式。
我是女眷,不能亲见那盛大的仪式。不过胤禵将率军从官道上走过,让京城百姓也瞻仰军容,所以他让孙泰给我订了京城最繁华地带的酒楼醉风楼的雅座,说是我坐在那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他们行过,他也能看到我。
我换了男装,按时坐在那里等候。
百姓们早得了消息,太和殿那边仪式还没结束,就都聚到街边,纷纷抢占有利地势,好一睹威风的军队。
我这里没有遮挡物又相对清静,确实是好位置。
尚未看到人,已经听到远远有民众欢呼的声音传过来。已经走出来了?
我稍稍探头,看不分明。
稍后有两骑举着小旗奔过开路。
再行过几列士兵,就看到全身铠甲的胤禵在马上气宇轩昂地过来。
当他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我这个方向。
我有些害羞地笑着,像个小姑娘。都三十的人了,胤禵他男人三十是才开始,我这个旧社会的女人就是开始走下坡路了吧?
不过还是被心爱的人这样注视着,爱着,是不是更该得意呢?
我要记住他现在这个样子,多么帅气,多么有男人味儿!
这个威武不凡、将来还打了很多胜仗的大将军王,就是我的……小叔……不知为什么,蹦出来的是这个煞风景的词儿。我又笑不出来了。
还好胤禵已走过我的平面,没再看我了。
我看着他继续前行,突然发现他戴的手套,正是我做的那双。
真是有毛病,让你去了西北用的,你现在就戴上,到了那边怎么习惯?我没好气地想着。假,故意戴给我看的吧?就知道哄女人。我又不无甜蜜地笑了。
胤禵走后我就开始写信。
不能写不伦的爱,不能明摆了相思,我就绞尽脑汁写笑话。
我从小看过十数本笑话书,虽然不能信手拈来,努力回忆回忆总是有的。得挑那种清朝人也能看懂的,或者改写成有时代特色的,然后用文一点的语言写下来。
或者有时候身边的人哪我自己哪犯了什么好笑的事,我也高高兴兴记下来。
就跟每天练字一样。攒了厚厚一叠了,就等什么时候送信的人来了给带去。
笑话总是无伤大雅的吧?我也希望胤禵在征途中能有些乐趣。有时候写着写着就想像胤禵会不会笑,怎么样地笑。
有一天我正趴在那儿用个舒服的方式写着我的笑话,胤禩进来说:“胤禵来信了。”
“是吗?太好了,我写的笑话可以给他送些去了。”我写笑话的事也不避着胤禩。这不正是我选择这个方式的原因么。
我搁下毛笔,接过胤禩递来的信。却发现还没有拆过。
“这?”我有点惊讶。上面写着“八哥亲启”。
胤禩还是微笑着,“你看完了再告诉我罢。”
“老公……”我很久没有叫过胤禩“老公”了。这一声,有点心虚。
“你很久没有叫过我了。”胤禩转身走出去。“你有了回信尽快给我,送信的人还等着。”
此后也是如此,胤禵给胤禩的来信都由我拆阅,给胤禟的自是他们自己看了写回信。
就连胤禩随康熙往热河的几个月,信也是直接送回府里,并不追着胤禩去。
胤禵的信好像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是给我看的,虽然封皮抬头都写着八哥,但内容完全就是在以我为对象说他的见闻。
信里并没有充斥着露骨的思念或爱的宣言,每回也不长,但是来信不断。
我也不回特别的,只是将我书写的笑话,一沓沓地随着胤禩胤禟给他的书信送去。
我常常去醉风楼的那个雅座坐坐,街市热闹,但不是那天他出征的情景了。
我只是喜欢在那儿坐坐。
胤禵在西北军中,赢得了青海厄鲁特首领罗卜藏丹津等人的拥护,其后挥师由川滇进军西藏。
八月,定西将军葛尔弼率部进驻拉萨。九月,胤禵命令平逆将军延信送新封□□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坐床仪式,宣告由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胤禵因此威名远震。
消息传回京城,我们几个都很为他高兴。
我又去醉风楼坐着,想象着他班师回朝时会不会也有百姓在这里夹道欢迎呢?
忽听得雅座外有人大声吵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