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四 无衣(1 / 1)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诗经•秦风•无衣》
原诗写反映战士的友谊。从穿衣到赴敌,愿共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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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哪夜起,我开始躺在床上发呆。说是发呆,因为脑子里什么都不想。
这种时候,夜特别地静,静得要让人发疯。
在现代,我也曾偶尔有过一两晚莫名地睡不着。安静的夜晚,能听到静谧中在耳边作响的奇怪频率,像是工地上的轰鸣。不知道发声地距离自己有多远,但就是能一直在耳边响着。
我现在能确定那些就是遥远工地上的声响,因为在这个时代,我就听不到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耳朵觉得无比寂寞。
于是等待打更人经过。他由远及近、又由近而远的声音,让我觉得自己的耳朵还活着,又踏实起来。
等到他这一次声音远去到听不见了,一切重归寂静。
于是再一次地等待。
就这样,一宿都在等待中度过,往往到清晨才掌不住眯上一会儿。
如果总是持续这样的日子,我会不会因长期失眠而死掉?
我不想坐以待毙,打算把白天安排得更充实些,入了夜后我能困倦,不再没完没了地等打更。
暂时的方法是串门。胤禟的府邸近,我正好多去看看董鄂氏。
这日我跟董鄂氏坐在池塘边上,嗑着瓜子闲聊。忽见到对面跑来一个姑娘。
她凌乱的头发、扯开的衣襟,哭哭啼啼,像极了强抢民女后的桥段。
我正要问董鄂氏那是谁,那个姑娘已经扑通一声掉下了池塘。
这个池子倒是不浅,我不见那姑娘扑腾,暗叫不好。
我甩了句话给董鄂氏:“叫人!”三两下扯了外衣,蹬掉花盘底,也跳进池子里。
我的游泳技术不错,但没学过救人。此刻顾不得这许多。
池塘并不大,我很快游了过去,抓到那个姑娘时她还抱着池底的一块大石不放。
TMD,你想死别拖累了我。我用力掰开她的手,不由分说从身后勾着她脖子就往上游。
等我奋力将她拖到岸边,董鄂氏已经叫了一帮人。我照急救方法逼着她吐了水喘了气,让人把我们俩都抬进屋里擦干换衣裳。
我边收拾边嘱咐董鄂氏:“小心别让她瞅了空再寻死。我可不想白费了力气救她。”
“好。”董鄂氏吩咐了身边的丫头去盯着,脸上却有些不正常。
“你知道她是谁吧?”我看她清楚这姑娘为什么要寻死。
“嗯……”董鄂氏仿佛很难开口,“是爷新买的伶人。”
对胤禟这些个勾当我略有耳闻。不过既是买来的,这姑娘好像心理准备也太不充分了。有些蹊跷。我批了衣服自去问她。
小姑娘对我敌意不大,只是喘完气又开始哭,问了半天听出个大概。
原来她是扬州人士,正经人家的女儿,家里也是不会将她卖掉的。有媒人来说亲,是替巨富安三的儿子,家里欢天喜地嫁了她,哪料即被送来了京城 ……后边她越哭越起劲,我倒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谁敢在九阿哥府里办事?除了主子还能有谁?
我看看董鄂氏,她脸上自是很不好看。胤禟这些事,她比我清楚得多;不但遵从礼数不能生气,还要处处维护。吃力不讨好的妻子角色。
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捧起姑娘的脸让她看着我,说:“干嘛要死?跟不爱的人做了,和爱的人跟别人做了,哪个更惨?”
姑娘听得愣头愣脑,完全不明白我在绕什么口令,也忘了哭了。
我再说:“你要为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去死?还是要为喜欢你的人活着?”
这样好像白话些了。姑娘开始若有所思:“喜欢我的人?”
“你爹你娘,还有,我也喜欢你。我是八福晋,以后你跟着我,我迟些让人给你家捎话去。”
这个姑娘和我有缘,我就是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
我不能掌握的事情太多,能掌握的,我不放手。
这个时候,男主角胤禟终于来了。路上也听了些话,再看我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什么都明白了。
“舒儿,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胤禟要进内屋。
“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我大步进去,不小心打了个喷嚏,于是爬上炕拖了被子捂上,就要这么跟胤禟说话。
“雍泰那边,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以后他不会找你麻烦。十四弟的侍卫你可以叫他撤了。”
他也不说姑娘的事,没头没脑说这个干什么。
解决?谁不知道他胤禟一向都是用钱消灾型。这次不知道给了雍泰那厮多少?该挨打的倒得了医药费,便宜了他。
不过十四的隐卫们这“隐”得,还有谁不知道么?
“谢谢。”好歹他也算帮了我,买到白哥一个清静也好。
“八哥将来大有作为,”他压低了声音,“我信他。你也要帮着点才好,他继了大统,你就是……”
“表哥!”我打断他,淡淡地表态,“我当然是支持他的,无论他想要什么。”哪怕是命里不属他的东西。
“那最好。八哥哪里都好,就是这子嗣方面,说不过去。我们劝了他多少次,只有这点,他一直很固执。你……”他自己不说下去了,看着我。
“我明白。我也会劝他。”我是真的这么打算了。以前没想过,现在按利益共同体的立场来行事,应该没什么想得开想不开了吧。
“好。”他低了头。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他又抬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要今天救的这个姑娘。”
我带了姑娘翠儿回贝勒府,让白哥安顿她。折腾了一日,自己倒头重起来。
到清朝五年了,保持锻炼的这个身子,还是第一次生病。不经常生病的人,一病起来,就是特别吓人。
到了夜里,我就烧得厉害。彩月刚被诊出来有了三四个月身孕,已经不让她做活儿了,白哥就日夜守着我。
到了第二日,烧退了些,但也昏昏沉沉,吃了东西都吐了。
胤禩告了假,在府里守着我。我迷迷糊糊睁眼,能看见他坐在床边。
我摸索着碰到他的手,轻轻说:“没事的,你不用守着我。”
他握紧我的手,不言语。
我感到手上的温度,觉得很安稳,沉沉睡去。
到半夜才醒,白哥和翠儿坐着桌边手撑着头,看到我醒了,都来问怎么样。
我说觉得有些饿了,让白哥去给我熬粥。又跟翠儿说:“你也落了水,也小心点。”半劝半命令地要她去睡了。
又一个人了。还是觉得疲累,闭了眼。
然后听得瓦片响了一下,有人轻轻落地的声音。
一阵警觉。莫非这个时候有刺客?
我是什么人物,还能碰到这样的事?
哪有力气应付,只能更加闭紧了双眼。只求真是暗杀就杀得痛快些。
来人推开门进了屋。我连大气也不敢出。得了吧,谁都看得到我躺在这儿好不好。
人走到了我床边,停住。
怎么迟迟不动手。我快忍不住求这人抓紧时间了。
要不要偷眼瞄一下?我正为这个想法挣扎着,这人突然出声了:“醒着干嘛不敢看?”
听着耳熟。我睁开眼。胤禛!
“你怎么来的?”我惊讶,虽然四贝勒府就在隔壁吧。
“翻墙来的。”确切地说是一墙之隔。
他说着就坐在床边了,盯着我。像是埋怨又像宠腻地说:“总是到处惹事。”
“彼此彼此,”你还敢教训我?“像你深更半夜翻墙跑到兄弟媳妇房里不也是惹事?”
“听说你病得严重,忍不住。”他的手覆上我的额头,“看来精神也还不错。”
“那你快走罢。”我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要把他的手拨开,不料反被他抓住。于是他的手舍了我的额头,干脆握住我的手。暧昧的热度一阵阵传上来。
我没有再抽脱。无可奈何地说:“你不时地来摸个小脸、握个手的,又有何意义呢。”没有结果的事,干嘛一副执着的样子?
“我还想要更多。”他眼睛深得吓人,我打了个颤。
大哥,不会吧?咱俩四八殊途啊。
我终于吓得抽出了手。“不可能的,你走吧。”
“我会让它可能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他甩了这句话,走了。
我没回过神来,直到白哥端了熬好的粥来伺候我喝了,我才发现被胤禛吓出一声冷汗。再捂了一夜,竟然病又好了些。这就是所谓“祸福相依”?
再一日比生病还难受,因为要应酬不断来的看望的人。
董鄂氏刚走,胤禵和舒舒觉罗氏就来了。
进了屋,舒舒觉罗氏就先一步靠近来,要确认我没大碍。尽管我一开始小心眼不喜欢舒舒觉罗氏,后来觉得她心性纯朴,实在是天真,天真得我都不好意思小心眼了,倒对她的亲近无可奈何起来。不过她来探病,我是真觉得应付她麻烦,指不定又要问东问西,于是恨了一眼带她来的胤禵。
胤禵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怎么办,来都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她一连串的奇怪问题。她终于问出了翠儿,我当然不会说翠儿是自己跳的,免得舒舒觉罗氏问更多。就这样她已经好奇得不得了,就要去瞧我救起来的这个姑娘,让白哥领了去。
我让白哥领她去而不是让翠儿来,就是想她走了安静一会儿。谢天谢地。
胤禵还坐在桌边喝着茶。看着坐在床上的我,突然笑了。
我不满:“笑什么?”
“一向闹腾得让人没办法的你,也有看起来虚弱的时候。”他眼里暖暖的笑。
去你的,我虚弱你还一副高兴的样子。我“哼”了一声,缩回被子里背对他躺下,“我累了,待会你就带着你福晋直接走吧,说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