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二 沔水(1 / 1)
民之讹言,
宁莫之惩。
我友敬矣,
谗言其兴。
——《诗经•小雅•沔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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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我好笑,瞟瞟他身后跪下的孙泰、常明。“还带了亲信侍卫。莫不是得了消息来替雍泰报仇?”
“你还笑!”胤禵有点生气了。“闯了祸不自知。”
“打了他又怎样?他敢打女人,莫非还敢打贝勒爷的女人?”我不以为然。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还给我讲起道理来了,“我让孙泰、常明先跟着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领情,“是说我多罗贝勒府挑不出好身手的侍卫不成?还巴巴地要你十四爷送了自己的亲信过来。”
“我知道八哥自然会派了人保护你,再多两个,万全些。”他又恢复了冷冷的样子,“孙泰、常明会暗中保护,比八哥的人更不起眼。”
“那你怎么办?就这么几个亲信,都给了我?”
“我还有苏伯 。我又没惹事,谁敢惹我?”他又挑了挑眉,责怪地看着我,好像嫌我多事,“我也就是跟你说一声,免得你突然发现他们的时候吓着,不是要征求你的同意。不管你同不同意,他们俩都是你的隐卫了。”
“哼。”我对他这种霸道地施布自以为是的恩泽表示不满,心里倒是承认这样确实更安全些。感动也不可表示出来,我转身往屋里走。
胤禵倒跟了进来。“你跟来做什么!”我故意问他。
“嘿嘿,我以为八嫂是故意要引我进来。”胤禵语气居然开始不正经起来。
我端起手往他胸口一拳,竟忘了还有瘀伤。疼得我哇哇叫起来。
他抓起我的手看,终于结束了不正经,又生气了。把我按在桌旁坐下,气鼓鼓地吹起我的手背。
我第一次发现,人生气了正好可以利用气来吹吹红肿处。想到这个不由扑哧笑了。
胤禵不吹了,还抓着我的手:“又笑什么?”
我不答话,抽回了手,从抽屉去拿了一个玩意儿出来递给胤禵。他看这白白一团东西奇怪,不接,“这是什么?”
“五月不是你侧福晋又生了么,当时没祝贺过,现在半岁了,我这个做婶婶的不得表示表示补偿补偿?”我又解释道,“这个是个给孩子啃的东西,过两个月开始长牙了,别让她东啃西啃,就嚼这个。”我仿造现代的维生素高钙磨牙棒给研制了几个,不妨拿你家女儿试用一下先。
“我家几个孩子了也没见你这么好心过。”胤禵说着拿我给的巾子包了揣起来。
我得承认之前他两个儿子两女儿我都没特别送过什么,无非都是随人敷衍的礼数。可是今年二月他才一岁的大女儿夭折了,我不知道他怎样伤感过没有,猜想至少孩子的娘一定很是伤心吧。这个三女的出世,希望是上天补给他的。我的关心,也补给这个孩子。
这日午后,我带了蕴儿,和伤好了许多的白哥在院儿里玩。
白哥我本是要放她家去,她不肯走,说要跟着我。我也怕她离了我身边难保雍泰不再抓了她去,索性就留下了。反正我除了彩月也没什么贴己的丫头,现在跟老公保持了距离,不让彩月去照顾他多些,我也不放心。多了白哥,我倒真用得上。
一会儿看着雅齐布带了三两个人进来。见我看,雅齐布来跪下:“福晋吉祥。我领着九爷十爷来见贝勒爷。”
果然是胤禟胤誐。自上次窑子一别,倒真是许久没见了。
胤誐露了笑脸正要上来说话,被胤禟拽了一下,瞧瞧胤禟脸色,就又作罢。
我知胤禟是跟老公一样认为我上回的气没消,故意躲着我了些日子,今日见了,自己生分倒算了,竟还不让胤誐跟我说话。我气上加气,也视而不见,只对雅齐布说:“那你快带两位爷过去吧。”
一行人往书房去。我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平民模样的人跟他们一起,刚才也给我跪了。又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家伙不成?胤禟这家伙,总不见好事。不管了不管了。
又过了一会儿,雅齐布来传话,说是老公也叫我去。
我觉得能有什么破事儿,但越是冷战时期,越得当众给面子,还是去。
越近书房,越听得老公哥几个的笑声,忽又低下去。
进去了,老公高兴迎过来,说:“舒儿来,介绍个人给你。”
之前那个平民模样的人立即上前来跪下:“奴才张明德,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张明德!我咯噔了一声。此不祥之人,老公是不知道这段历史么?狐疑地看着老公,也忘了搭理跪着的张明德。直到□□十都发现我失常,狐疑地看着我。
我这才说:“张先生免礼。”
“八嫂你果然识人!”胤誐惊喜地说,“我们还没介绍这张先生,八嫂你就知道是才识之士。”
我打着哈哈,归为张明德面相好。
哪知这一句又错了。“舒儿你没听到,张先生刚才说你家贝勒才是大福之人呢!”胤禟高兴得,仿佛说的大福之人是他自己。
我压着怒气,不打算再问这破相士张明德具体说过什么。岂料胤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哦?张先生怎么说八哥了?”
说着人已经踏进来。
张明德又赶紧给胤禵请安,完了说:“回十四爷的话,奴才斗胆给贝勒爷面了相。贝勒爷天庭饱满,面相非凡,后必大贵!”
“你给我住嘴!”我忍无可忍喝斥他。众人均吓了一跳。张明德哆嗦着跪下。
“俱是皇家子孙,已是大福大贵之人,还要怎么大贵!”我恨不得上去抽这个招摇撞骗的霉星一巴掌。“你敢说不是挑拨是非?”
张明德已是不敢回话,鸡啄米似地磕着头,直喊:“福晋饶命,福晋饶命。”
我气呼呼地坐下。老公不知道我是不是拿人发气,恐怕胤禟胤誐也这么想。只有胤禵敢出来圆场:“八嫂你言重了。这些不过是江湖上的玩意儿,本也当不得真,也就听着戏耍罢了。八嫂你何必生气。”转而又对张明德说:“你先起来回话。既然都是皇子,还能如何不同?你且看看我呢?”
张明德起来,战战兢兢地打量胤禵。“回十四爷的话,十四爷也是大贵啊,将来是个将军。”
胤禵哈哈大笑,又来安慰我:“八嫂你看,他不过是说谁都大贵罢了,你就听个吉利话,何必计较?”
“张明德,看在十四爷的面上,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你收了打赏,即刻离开京城,离得越远越好。再被我看见你在这儿,我教人打断你的腿!”我狠狠地道。
经这张明德一事,我跟老公之间越发冷了。老公以为我生气,对他恨到听不得人说他好,我也不想解释我是因为担心他。张明德的出现让我觉得安稳的日子似乎就快要到头了。我不记得那些风波的年代,只求它们忘记我们,永远不要来临。
到了年末,蕴儿被何夫子接回家过年,惠妃又招我们进宫里住。我觉得进了宫又回到一间房互相尴尬,干脆劝老公自己回宫里住,我就留在府里。我们已不是新婚,分开了并没有多打眼,惠妃也没有强求。
只是宫里我那些学员们就急了,都等着一年一度的开班讲学,竟然我不进宫住了,那还了得,三天两头就有宫里派了人来催。舒舒觉罗氏也巴巴地破天荒来了一次多罗贝勒府。
我解释说我要备课,保证二月进宫里住一个月。听了我的保证,大家才渐渐安稳下来。二月老公就可以回府住了,我再进宫去,还能保持分居。我的算盘如是。
除夕这夜的家庭大聚会,确实连新奇劲儿都消失殆尽了。换的无非就是女人。
胤祥身边终究还是有了嫡福晋,兆佳氏。胤禵也不再带舒舒觉罗氏了,这回是嫡福晋完颜氏。
听到太监喊十三和他的福晋,我的心震了一下,我没想让它震的,可是它就那么明显地让我感觉到了。
这是干什么呢?他终究是会有福晋的,还会有更多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关我什么事呢?
我想看看兆佳氏,又不确定这一看会不会瞟到不该看的人,想起不该想起的细节,终究还是放任眼神涣散,不聚焦到他们那个方向。
或许那一夜,真的就是个梦,并没有发生过?
二月,我住进宫里,成功再次和老公“擦肩而过”。
培训班再次活动。瑜伽改成了肚皮舞,下午的美容服饰班我就改了育儿厨艺研讨班。
这是根据我观察到的顾客需要改的,另外也因为去年讲了许多美容服饰,我其实比较黔驴技穷了的说。本科读完也得升研究僧不是?女人的进修也该由外而内、由己及儿的有个提升,填鸭教育也该提升到研究探讨为主,头脑风暴、智慧碰撞嘛。就差最后布置她们做学位论文了。
二月过了,我还赖在宫里不走。现在讲课不用讲,轻松了,我还不多赖几天?直到有一天董鄂氏趁大家讨论正在兴头上,拉了我说话。
“你怎么还不回去?”董鄂氏劈头就问。
“我又不吃你家的,怎么,赶我呢?”我故意扯远。
“跟你说正经的呢!你知不知道外边背后怎么说你呢?”董鄂氏真的一本正经。
“哈?说我?”我以为没有人在意到别人家这些私事。不就是我跟老公表面上分居两个月左右么?“说我什么?”
“你嫁了八哥四年多了,都没有生个小子,都说你……”董鄂氏又不往下说了,偷看我的表情。
“咳,你说呗,不就是说我不能生么?”我不以为然。我要打算生了还不生一打吓死你们。“怎么知道我就不能生呢?”
“你看你又留何焯的女儿在府上长住,又是开什么育儿研讨课的,背后说得可难听呢,说你……说你想要孩子都想出毛病了。”
咳咳,这些事还能联系到一起?我真是低估了谣言的能力。
“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八哥婉拒了多少门皇阿玛指亲和大臣提亲,现在外边都传你心眼小,容不得别的女人进门。”
“嗯,皇阿玛有给胤禩指亲?还有大臣提亲?”我从没听老公说起过。
“你真不知道?”董鄂氏很惊讶。“皇阿玛每次一提,八哥马上转到别的话,有次皇阿玛都生气了,八哥还是不肯。”
“他为了这个还跟皇阿玛对上过?”我不知道一向闷声的老公会跟康熙强上。心里有不安,也有暖暖的感觉。
“结亲也是拉拢大臣的好办法,可是那么多大臣主动给自家女儿来提亲,八哥都不要。”
“胤禟告诉你的?”我低着头,心里很沉重。
“嗯。也不全是。”董鄂氏放低了声音,“我也替家里世交的女儿跟八哥说过……”
我抬眼看她。她又闪烁眼神,像是怕我。我垂眼。我在人眼中,怕真的是康熙朝第一妒妇。
“八嫂,”董鄂氏拉过我的手,“你是我八嫂,更是我的好姐妹,我不忍心让你被人那么说。你万一真的看不好你的身子……身为皇阿哥,不能没有子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