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1 / 1)
到了马场,又看了看烈焰,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思索着剑招。
这风家的家传剑法是万万不可再用了,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绝不可令任何人知道他的过去,况且如今身在京城,更要一切小心,不论是太后一党,还是……皇上,都会十分乐意抓住他的把柄,苏凤绝不可以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
闭上眼睛,苏凤仔细回想着先前在叶家地下书房里所看过的武功秘籍,尽量不去想那所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的叶家,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有什么好想的?又有什么立场去想那些?既然当初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家,可以说是抛弃了所以关心、疼爱自己的人,那么自己也就等于舍弃了关心他们的资格。
只是苏凤越是这样劝解自己,就越是忍不住要担心。清儿此时此刻却在京城出现。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时间,他究竟是怎么安排的叶家?就这样一走了之,还是……苏凤想不出叶清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既照顾了叶家的生意,和上下的人口,又能够同时出现在京城,做上这个新帝的宝座。
不要想了!苏凤摇摇头,再次将不受控制的思绪从叶清和叶家身上收回,开始细细回想着适合自己的剑法。
慢慢地,苏凤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幸好,他当初为了比较各个剑法间相通相异的地方。曾经仔细研究过那些书中的剑法招式。如今一一回想起来,竟然全都记得。虽然当初只是在书房里照着图谱研究,并未实际练过,但苏凤对自己于武学上的天赋却极有信心。依照自己的记忆,他挑选出其中一套剑法,仔细地回忆了每招每式,确定丝毫不差后,便提了烈焰,来到后门外。
这里,便是将来要作为马场的地方了。地面凹凸不平,想来下午工部的人正在这里平地准备种草的吧。苏凤径直走到这坑坑洼洼的荒地中央,拔出烈焰。
烈焰剑拔出后,并无半点异状,初看起来,仿佛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剑。苏凤却感到了不凡之处。入手极重,是一般长剑的两倍以上。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沉睡的人正慢慢被唤醒一般,缓缓地,苏凤感到手中的剑,传来微微的振动,不同于月幸的清冷,这是一股至阳至烈的气息。感受着这股越来越强烈的气息,苏凤运出一丝内力,缓缓注入剑中,刹那间,烈焰发出清脆绵长的剑啸,引得苏凤体内气血也更着沸腾了起来。
再不迟疑,他立刻握紧烈焰挥刺起来。没有起势,直接地,便将这套剑法的招式一一使将出来。这剑法共有二十四招,每一招又有七式变化,共计一百六十八个招式。如今苏凤竭力控制了烈焰,将这一百六十八式从头使到尾。
一遍,又一遍,天色愈来愈黑,从依稀可见马场景物,到伸手不见五指,再到天边微微发白,终于,手中的剑不再振动,而是完全服从他的心意,再无一丝拒绝。
苏凤缓缓收了剑势,呼吸略有急促地看着手中的剑。他能够感觉到这剑从起初的抗拒,到渐渐地接受它。这是一个缓慢的,艰苦的过程。若是以人来形容,那么,不同于月幸的“一见钟情”,对烈焰,这是一个从一开始的试探,到后来不甘落后的较量,再到心悦诚服地甘拜下风的征服。
苏凤抚摸着手中的剑,从剑柄,到剑尖,一寸寸,仔细地,温柔地,仿佛是自己最忠诚的同伴。烈焰……烈焰……他低声喃喃着,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你都将成为我最可信的伙伴了。
将剑缓缓插回剑鞘,苏凤感觉到自己先前混乱的思绪,五味陈杂的情感,也在这忘我的练习中得以缓解,自从初见轩辕清时便起伏不定的心情也终于平静下来。
转了个身,面对着后门方向,苏凤低声道:“出来吧,别再躲着了!”
后门内缓缓走出二十多个姑娘。
苏凤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直到最后停止在苏凰儿面上,道:“解释!”
苏凰儿硬着头皮走上前道:“回禀将军。我们……我们姐妹是被一声很奇怪的清啸惊醒的,大家都很担心,便去找将军,可是将军不在房中,我们便寻着啸声来了这里,见将军在练剑,我们不便打扰,便留在门后观看。”
苏凤道:“既知不便打扰,便该回房才是。”
“我们实在是不舍得走啊,将军!”望春兴奋道,苏凰儿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一哆嗦,却在苏凤的眼神示意下继续道,“我们……我们从见看过那么漂亮的剑,像一团流动的火,在夜色里漂亮极了。而且将军练剑的样子很……很迷人。所以……所以大家都看呆了,没有……没有想到回去。”
看着苏凤嘴角微微勾起的一抹邪笑,众人均害怕不已,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颤抖着的声音异口同声道:“奴婢们知错,奴婢们再也不敢了,请将军责罚!”
苏凤道:“责罚?你们当真要我责罚吗?”声音冰冷,似那三九寒天的北风,冻得人心底仿佛立刻结成了冰。
苏凰儿道:“奴婢们窥视了将军练剑,虽是无意,却实在该死!将军有任何处罚,即便立刻是死,奴婢们亦甘愿领受,毫无怨言!”
众人均道:“甘愿领受,毫无怨言!”
苏凤道:“好!既如此,今日便立下府里的规矩!望春,你过来!其他人立刻到回廊上去给我扎马!在我下朝回来前,只要略动上一动,便立刻离开将军府!”
苏凰儿等人均不作声。
苏凤冷冷道:“怎么,你们不愿意?”
众人忙道“不敢”。
苏凰儿道:“还请将军明示,何谓扎马?”
苏凤带着众人来到回廊上,给众人作了示范,将所有人摆好扎马步的姿势,道:“保持这个姿势不动,更不得说话,任何人不得有丝毫违背!在我回来前,若有一人违背了我的命令,你们便统统给我离开将军府!我府里不需要不服从命令的下人!”
说完,他转身对望春道:“不要以为你便逃得掉!现在你先同我一道出门上朝,回来后,单独受罚!”
望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生怕苏凤连受罚的机会也不给她,便将她赶出府去。闻言不由脸上一喜,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知道了!谢将军不弃!”
苏凤见她表情欣喜,不由有些诧异,但是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也不多作追究,便道:“卯时将到,你在此等我!”
说着便回了房,将苏凰儿放在桌上的包袱打开,取出朝服小心穿好,便带着望春出了门,刚好看到司马胜从车内下来,便上前道:“三哥!咱们这便去上朝吗?”
司马胜看了他身后的望春一眼,道:“难道四弟要将这女子也带着吗?”
苏凤道:“是啊!她是我贴身随从,自然要跟着我了。”
司马胜闻言目光一黯,没再说什么,便同苏凤一道上了车。苏凤进了马车后,便伸出一只手来,欲拉望春上车。望春见了,忙不住摇头,苏凤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车后方道:“你又没有武功,这么高的车,难道要你慢慢爬上来不成?岂不耽误大家时间?”
望春低了头,道:“是!是奴婢没用。”
“你可不是我的奴婢,”苏凤笑道,眼角暼见司马胜身体一僵,“你是我的随从!有用没用,该是我说了算。难道你怀疑我识人的眼光吗?”
望春忙道:“奴婢不敢!”
苏凤道:“不敢?那就是说是了?”
望春惊恐万分,欲要抬起头来分辩,却看到一双略带促狭的眼睛正带笑看着她,不由痴了。
“你要记住了!”苏凤道,“你是我的随从,不是奴婢,以后以名字自称即可。”
“是!奴……望春记住了!”望春低下头,心里涌过一丝甜蜜。
“嗯哼!”一旁的司马胜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哼,见苏凤转过头来看着他,便冷冷道,“四弟注意些,便要打情骂俏,也需寻个无人的地方,莫要当着人前。”
苏凤笑道:“三哥说哪里话来,咱们兄弟,又不是外人。况且望春真的只是我的随从罢了,的确没有别的意思!”
司马胜冷冷道:“你当我会信你吗?”
苏凤对他的这种冷淡十分不适,只是他也十分了解他的这种担心,况且,不可否认,这样的状况有很大一部分是他亲手造成的。
于是强压下不快,苏凤勉强笑着解释道:“三哥不用担心。四弟不是那等色迷心窍,便失了理智的人!你瞧我这不是按时出发,上朝去了吗?”
转过头去,却见望春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于是道:“望春,你也坐着吧。这马车内十分宽敞,不差你一个人。”
望春忙摇头,道:“望春不敢,望春站着就好。”
苏凤眼睛一瞪:“怎么,你要违背我的命令吗?”
望春连忙摇头,小心地沿边上坐了。
司马胜见他如此体贴望春,心里又是一痛,不由得便出言道:“四弟可曾想过,你府里的下人均是女子,这丫鬟倒也罢了,这管家与你这随从是要出门办事的,有谁会相信她们的身份吗?”
苏凤笑道:“三哥所虑极是!我昨日已画了图,交予工匠赶制我府里丫头们的名牌了。其样式、图案俱是我自己设计,虽算不上绝妙,却也是独一无二的,兼且工匠的手艺也是极好。她们的名牌绝不会差了。日后她们若是出门办事,自可以名牌表明身份。至于别人是否会尊敬她们,这就靠她们自己的本事了。”
司马胜大笑:“怎么,你竟觉得你从青楼里找出来的这几个女子,能有什么本事?”
苏凤亦笑:“三哥莫要小瞧了别人。你认识她们吗?真正地了解她们吗?既然无法回答,三哥又怎能断定,她们便没什么本事?”
司马胜道:“我不用了解便知,她们一个个均是青楼女子,能唱个小曲,弹个琵琶古琴的,就算是红牌了!至于别的,”司马胜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难道四弟竟当真以为她们也能有什么能耐?”
苏凤冷下脸来:“听三哥的意思,颇有些瞧不起青楼女子?可是,如果没有男子们前去捧场,这世上又怎会有青楼?又岂会有那么多有泪无处流的可怜人?便是三哥,听闻也是风流场上的常客,这京城青楼里的姑娘,怕是没有不认识的吧?三哥如此排斥我府里的丫头们,莫不是怕遇着了以前的相识,大家见面尴尬?”
司马胜闻言一愣,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回答。是这样吗?他问自己。苏凤府里那些姑娘,他的确有认识的。以前去青楼,偶尔腻了那些花魁红牌,便也会找些别的姑娘,厌倦了翠薇居,也常常去别家青楼。如今苏凤府里的姑娘,想一想,竟有好几个,他曾作了入幕之宾。想到此节,他不由面上有些作烧。见苏凤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目光中不无嘲弄,和不屑,更觉尴尬无比。
司马胜突然觉得一股无名怒气涌心头,之前的憋闷一齐爆发,他冷笑了声,怒声道:“四弟只知说我,可知这京城有多少人曾是她们的入幕之宾?你如今竟请了她们作下人,难道就不怕他人耻笑吗?堂堂飞凤将军,不仅留连青楼妓院,竟还将她们接进了府里,你以为谁会相信你那些说辞?你要如何在那些人面前抬起头来?”
苏凤闻言,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失落,他掀开帘子,对赶车的司马胜的随从道:“停车!立刻停车!”
那随从向来跟着司马胜出门办事,最是会看人眼色行事的。如今见苏凤目光冷冷瞧着自己,便拉了缰绳,将车停了下来。
苏凤立刻跳下马车,伸手将望春也拉了下来,看向一脸沉痛地看着他的司马胜。
司马胜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凤,道:“四弟,我们这么好的情份,你竟全都不顾。如今你竟要为这几个青楼女子,不惜与我翻脸?”
苏凤叹了口气,道:“三哥对我的好,四弟不敢有片刻稍忘。只是她们如今既是我府里的下人,我便不会让她们再受委屈。三哥既不喜欢她们,我带着望春先行便是。”
说完他再不看司马胜脸色,转身一手揽住望春纤腰,便施展轻功,向前奔去。
眼见已经可以看到宫门了,苏凤方放下面红不已,气喘吁吁的望春,道:“行了,抓紧时间缓口气,赶紧跟着我走。”
望春忙跟上,看着面前迈着大步的苏凤,心里兀自乱跳。没想到,将军竟会为了自己这些人与结拜的三哥,神威大将军顶真,还下了他的马车,一路将自己……拍了拍发热的脸颊,她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将军方才不过是权宜之计,自己与将军地位悬殊,是万无可能的。
到了宫门前,苏凤发现这紫禁城西竟有三扇门,中间的门颇大,可容数十两豪华马车并列进出,门前并无一人。左右两侧的门虽不及中门,却也颇有气势,高丈许,亦可容七八辆马车同进同出。苏凤简单瞧了瞧,发现左边的官员多是些身材瘦弱,文质彬彬的官员,右门的官员则多身材魁梧,气宇轩昂之辈。
苏凤便朝右门走去。没走几步,便见祖朝与黄连走上前来,对他道:“四弟,你怎么走来了?不是说三弟今日接你一同上朝吗?”
苏凤笑了笑,却不回答他二人的疑问,只道:“幸好赶上了。我今日第一次上朝,不知有没有什么讲究?”
祖朝却看向他身后的望春,道:“四弟,她是?”
苏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颇不自在的望春,道:“这是我的贴身随从,望春。日后她出府办事,还望二位哥哥多照应一二。望春!过来给二位将军见礼。”
望春忙上前一步:“望春见过二位将军!”
此刻他们已走到那群武官所在的右门前,众人均上前与苏凤拱手见礼,对于望春,虽然颇有好奇,却也知他是皇上最近新封的飞凤将军,并无人敢当面出言不逊。
黄连见众人均不住地盯着苏凤身后的望春,便觉不妥,刚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含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道:“呦!这不是怜心馆的清音姑娘吗?怎么在这?苏将军,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这好东西,也不该藏在家里呀!您把这清音姑娘给赎了,叫本将军每次去那怜心馆,可都寂寞着哪!”说着便拿眼睛不住地往望春身上来回扫视着,目光里含着赤裸裸的情欲,仿佛望春身上的衣服,也遮掩不了他的视线似的。
苏凤冷冷一笑:“这位是?”
那矮胖男子故作洒然地一笑,朗声道:“老夫吏部侍郎,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