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1)
苏凤观她举止说话,实在不像个读书知礼之人,略微不思索,便明白过来。想来她这房间摆设,必不过是为了讨那些个纨绔子弟的喜欢,装个面子罢了。
突然觉得心烦,苏凤在桌前坐下:“不要再叫我军爷!”
“是!公子!”那女子倒也听话。
苏凤知道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最基本的谋生手段就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迎风使舵阿谀奉承乃是基本,于是无奈摇摇头,吩咐道:“过来给我倒酒!”
于是那女子便坐在苏凤旁边的凳子上,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地喝下去。待到喝下了三壶酒后,那女子忍不住道:“公子别再喝了,酒喝多了伤身。”
说着,她便娇笑着,要来解苏凤的衣服。苏凤突觉不好。平日里喝了再多的酒也没事,怎的现在却觉得浑身燥热,小腹一股无名之火突生,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苏凤觉得此刻他只想要脱了衣服……不好!苏凤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就忘了,这青楼里的酒水,是加了东西的,以前不是还亲眼见过……
猛的推开面前的女子,苏凤道:“莫要心急!公子我还没喝完呢!去!再拿两壶酒来!”
见那女子开口便要唤人,苏凤却拦住她:“我要你亲自去端来。”
那女子笑了笑,想是已经习惯了这样无理取闹的客人,便道:“是!奴家这便去,请公子稍等。”
待到那女子一走,苏凤忙打开窗户,正欲跃出去,寻个法子降了这股欲火,岂料窗外却突然出现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那人仿佛就专在窗外等着他似的,笑吟吟道:“苏旅帅这是要去哪里啊?美人在旁,竟也舍得离开吗?”
苏凤一愣,脑中快速思索,片刻间便快速想了个借口,笑道:“姬老板!见到你太好了!来!快借我些银子!我出来时走得太急,竟忘了钱袋,料来这阁里的妈妈也不会相信,此刻正想着偷偷回去取呢!”
姬千鹤微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苏旅帅果真有趣得紧!只不知我替你付了这嫖资,你要如何感谢姬某呢?”
苏凤冷冷一笑:“你替我付了银子,我便不追究你跟踪我之事,如何?”
姬千鹤笑容一滞,瞬间便恢复了正常,道:“擅自跟随,是姬某的错!这是二十两黄金,算是姬某向苏旅帅赔罪了。”
苏凤冷冷道:“既如此,我也不同姬老板客气了。希望下次姬老板注意些分寸!”
说着,他便接过钱袋,只取了一锭金子转身丢到那桌上,便将钱袋扔回给姬千鹤,便匆匆自窗户飞了出去。现在最要紧的,是快点冷静下来。
“姬老板!莫非你是后悔了,想向苏某讨要银钱?”苏凤忽的停了下来,冷冷道。
姬千鹤无奈道:“不是。姬某只是先前见苏旅帅似乎有些不开心,所以想看看是否有姬某帮得上忙的地方。”
苏凤冷冷道:“苏凤谢过姬老板好意。不过此事与姬老板无关,还是莫要操心太多。我这便要去找娜图朵她们了,姬老板不觉得这样一直跟着我,实在太不方便了吗?”
姬千鹤道:“既然苏旅帅不肯说,姬某也不强人所难。只是苏旅帅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来如归楼找我,姬某定当全力相助。”
苏凤道:“姬老板有心了!不过不必了!”说完再不停留,全力施展轻功,向城外飞去。他记得,城外有条很宽的河,河水颇为清澈,想来应该很少有人前去。
终于看到了河,为保险起见,他又快速向上游走了一段时间,体内气息不稳,轻功也使得颇有些失控,忽上忽下,跌跌撞撞中,终于看到了河的尽头。那里竟然是个瀑布,从山岩上飞流而下,激起点点水花,拍打在河中几块突出的岩石上,发出欢快的声音。
苏凤发觉这里真是个隐蔽的地方。瀑布流下之处的山体是倾斜着的,山体与瀑布间形成了一个可容十来人的干燥空间,空间内几块大小高低不一的大石四散排列。而这空间之外的岩石的排列也颇有趣,由四块巨大的岩石组成了一个天然的浴室,除非站在一边高高的树枝上,否则是绝看不到岩石围绕中的人的。
苏凤勉强凝神确定了四周确无人迹后,便在瀑布后方褪下了衣物,束身的布条,将所有东西随意放在一旁的一个石台之上,便快速跳了出去,将自己沉在了岩石间的水中。
身怀内功,自然不用担心在水中窒息。他放松地躺在水中,感受着水流不断的冲击和安抚。心,渐渐地沉静了下来。
为了不再去注意体内依然蠢蠢欲动的欲望,他开始集中自己所有的精力,仔细思索着一直让他颇感为难的事,他的眉头也不再紧皱了。他冷静地将目前的情势慢慢理清,镇定地开始思考眼前的局势。
太后一党如今看来在朝中势力颇为坚固。掌握了兵权的大将虽然还没有他们的人,但是看他们这次的行动,是准备在军中培养心腹了。苏凤私下里还是很佩服太后的。能够客观地判断出于海并无带兵之能,转而将他调入兵部,既掌了大权,又可以籍此提升军官,笼络军心,不得不说这招真的很高明!
至于他们师,跳出恭力的关系来看,苏凤觉得他也该庆幸他们选择的是自己。既然如此,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呢?既然他们要拉拢自己,那自己便接受了又如何?一来可以降低他们的警惕,二来也可以更加顺利地得到自己所想要的权利地位。
新帝年方二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若是不甘太后的操纵,想要一除太后一党的势力,做出一番事业,那么他也定会将目光投向苏凤,接下来必定会有什么举动。当然,若他当真如传闻所言,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那苏凤就只好另谋援军了。太后一党掌权多年,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仅凭他一人之力是绝对扳不倒的,只有日后手掌兵权,再联合那些有志之士,一同举事了。
但是依苏凤判断,新皇绝不会如此简单便叫太后等人控制了大权。熙亲王在崇文帝还是个太子的时候,便常常与他一同结伴同游北冥南北。也曾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挑了他们的帅帐。铁真人至今不敢入土北冥,就是因为当年熙亲王的威慑仍在。苏凤早在参军的路上便听说了他的英勇事迹。试问这样一个英雄豪杰,又怎会任凭太后一党独霸朝中大权?况且他的次子,前从无人听闻,太后又从何得知一个早已远离朝堂的闲散王爷从不为人所知的次子呢?熙王爷的小妾既已过世,这新帝的身份便死无对证。
苏凤觉得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咦!爹!这里居然有衣服!”苏凤泡在水里,方才又全力抵御酒中药力,是以来人的气息并未察觉。然而,距离这么近,这清脆稚嫰的声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一惊:糟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居然也会有人来!
“拿来我瞧瞧!”苏凤听到另一个人道。
苏凤听到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想来是那两人在检查衣物。
“这是北冥军服——应该是哪个士兵偷溜出来在此洗澡吧。”
那个稚嫩的声音道:“爹,我们怎么办?哼!他居然敢擅自来我私人的地方洗澡,太可恶了!爹,我们把衣服带走,嘻嘻!让他一直待在水里出不来,好不好?”
“胡闹!”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稍有些严肃,“这里又不是王府!怎能说是你的地方?不过是你先发现罢了!我北冥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如今刚回到京城,稍梢安稳了些,你又怎可如此刁难!”
“是!是!成儿错了!是成儿的不是!爹不要生气嘛!”那个声音忙道。
“里面的朋友!我们没有为难你的意思!现在我将衣服扔进去,请穿上出来吧!如今虽是夏季,这凉水若是泡得太久了,也于身体无益!”那个中年男子道。
苏凤接着便看到他的衣服被打成一个包袱,扔了进来。苏凤接住一看,险些晕过去!原来那系包袱的带子,用的便是他贴身的束胸带!
苏凤迅速穿上衣服,想了想,他将面具取了下来,揣入怀种。接着,以身旁岩石借力一瞪,身子便旋转着出了岩石圈,就这样披散了头发,以他的本来面目出现在了那对父子面前。
那个干燥的小空间里,却很是热闹。虽然只有一个中年男子,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男孩。那原本放了苏凤衣服的石台上,以及旁边一个略低的石台上,均放满了各种不同的点心。旁边的地上铺了一条深红色,上绣月季花的毯子。那小男孩此刻便盘腿坐在毯子上,一手捏了块糕点,正欲往口里送去。毯子的另一边,端坐着的想来便是他父亲了。虽然盘腿坐在毯子上,却也能看得出他身材高大,剑眉星目,一双骨节粗大的手,一看便知是个使剑的好手。然而此刻这双手中,却拿着支细长的白玉萧。
苏凤微一拱手,道:“在下不知此处已有主人,打扰了先生雅兴,实在抱歉!”
那男子忙起身回礼,道:“小儿无知,适才出言冒犯,还忘将军莫怪!”
苏凤一愣:“将军?”
那男子笑道:“本……我观你呼吸绵长,手上虎口粗厚,定是武功不俗。此等武功,既是北冥军人,又怎会是个普通士兵?”
苏凤笑道:“先生谬赞了!在下并不是什么将军。”
那男子笑道:“哦?莫非我猜错了不成?”
苏凤但笑不语。这时,旁边的小男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上前拉着苏凤的手,道:“大哥哥!大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哦!比成儿的姐姐还要漂亮哦!大家都说姐姐是北冥最漂亮的姑娘了,可是成儿却觉得,大哥哥才是最漂亮的人哦!大哥哥,成儿可以请你吃点心吗?这些都是成儿最爱吃的哦!是成儿为了跟着爹来这里,特意叫下人做的呢!”
苏凤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一旁的男子,暗忖道:这孩子这么小的年纪便知缠着貌美之人不放,可知他爹年轻时,不,没准现在也是,一个风流浮夸的浪荡子。
那男子苦笑道:“嗯,这位将军莫要如此看着我。小儿本来在山中与他师父学习武功,三日前方下得山来,是以我往日也没怎么管教,希望你不要见怪!”
苏凤笑了笑:“是在下想错了!先生不必介意。”接着,他蹲下身去,从那点心盒子里拿了块面点,尝了一口,道:“嗯!松软香脆!是上好的玉兔糕!更妙的是,没有像平常的玉兔糕做成甜的,反倒是有些咸味,却更叫人觉得香!妙!实在是妙!如此反其道而行之,却取得了这样令人难以预料的结果!贵府当真了得,想必定是人才济济,连个做糕点的师傅,也有如此心思!”这最后一句话,苏凤却是对着一旁眼神一亮的男子说的。
那男子道:“将军喜欢就好!这本是我一时突发奇想,让将军这么一解释,倒似十分不凡,真是愧煞了在下!”
苏凤笑道:“小事也往往蕴涵了大道理!先生莫要过谦。”
那男子道:“小兄弟所言极是!在下宣熙。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苏凤道:“萍水相逢,何必定要知晓姓名?此刻时辰不早,在下也需回营了!就此告辞!”说着便转身欲走。
岂料那小男孩却不依,上前来抓住苏凤的衣角道:“大哥哥要走了吗?不能再多陪成儿玩一会吗?”
苏凤蹲下身来,摸摸他的头,道:“大哥哥是个军人,回营迟了要被罚的!成儿一定也不愿意见到大哥哥被罚吧?”
“被罚?会被罚扎马步吗?”那孩子道。
“不是!是举桶!更可怕哦!再见!”苏凤挥挥头,又向一旁若有所思的男子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一拐了弯,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他便忙以内力催干了头发,拿原先的那条布带随便扎了起来,又戴上了面具,便立刻施展轻功,飞快地向城内跃去,心下暗自庆幸,自己今天只是穿了普通的步兵军服,单从衣服上,他们是绝认不出自己的军衔的!况且自己又没戴面具,纵使他们神通再大,亦绝找不出一个如此相貌的“将军”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苏凤觉得收获颇大。春药自是解了,许多事也想通了。自己是绝不会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的!大仇未报,沉冤未雪,苏凤如今绝不能半途而废。至于恭将军,暂时就只有在心里说声“对不起”了,若是有朝一日,苏凤完成了这一切,他自会上门请罪。那时,歼臣已除,朝政清明,恭将军回来便是指日可待!也算是自己对于恭将军的一点补偿了。苏凤暗自下了决定,便不再犹豫不决。
回到营房,却发现祖朝与司马胜正在房间里团团乱转,黄连也在一旁坐立不安,不由大感愧疚,忙上前道:“苏凤已经没事,让大家担心了!真是过意不去!”
司马胜上前一步,抓着他的双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你的样子,应该想通了吧?那就好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啊!”
黄连上前不动声色地拉开司马胜,道:“好了!好了!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四弟啊!你先让他喘口气吧!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先坐下喝口水!”
苏凤见司马胜略有些尴尬的表情和祖朝黄连等人刻意的隐瞒,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异常,却又抓不住,便不去想他,只道:“是!想通了!大家不用担心我会冲到皇宫外去找皇帝陛下算帐了!哈哈!”
祖朝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们为了你,可是连早已答应了的宴请都没赴!你倒好,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倒真觉得你小子很有可能这么做!”
苏凤敛了笑,道:“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很对不起恭将军,但是我实在是不能辞官回乡。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现在还没有办法抛弃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所以,我只有对不起恭将军了。若是他要恨我,便让他恨吧,这是我欠他的。”
司马胜见他虽然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一丝痛苦一闪而过,便道:“你放心!恭将军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就算是被调去东南边境,他也绝不会就此埋没在那里的!你若是真觉得对不起他,就将他留下的这一个师带好!将来有一天,说不定可以再次交给他。世事难料,未来的一切都尚不可知。”
司马胜此时自只是安慰苏凤,人人都知道,去了东南边境,便只有每日散步遛马,吃饭睡觉,等着老来退伍了。可是苏凤心里却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要朝政清明,使得恭力得以回来。是以此刻听了司马胜的话,便觉他说到了自己心里,当下点点头,一扫先前颓势,重新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