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 / 1）
苏凤回到营房，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门便被急促的敲门声震得晃了起来。苏凤没有问门外是谁，因为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一个雷鸣般的声音也同时在门外响了起来：“四弟！四弟！”
苏凤打开门：“什么事？”却看到黄连和司马胜也站在门外。他知道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于是赶忙将他们让了进去。
“四弟，出事儿了！”司马胜一进去便将房门关上了，很严肃地对苏凤道。
苏凤平静道：“三哥先喝口水，冷静下来慢慢说。”
司马胜道：“朝廷已经决定了，要撤消步兵兵种。”
“是这样！”苏凤点点头。
祖朝却已经忍不住拍桌子了：“这样混帐的点子，不用想，肯定是于海那厮出的！”
“于将军？不会吧。要知道他自己不也是步兵师帅吗？”黄连道。
苏凤笑了笑，冷冷道：“如果我没猜错，于将军应该已经不是步兵师帅了吧？三哥，就请你将此事详细地告诉我们吧。”
“是啊！”祖朝道，“你卖了一路的关子，现在总该说了吧。”
司马胜叹了口气，道：“四弟猜得不错。于海已经不是步兵师帅了。废除步兵后，现有的所有步兵都将接受为期三天的集训，三天后，通过考核的成为骑兵，没有通过的，将被强制退伍。”
“马匹呢？所花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况且这三天之内，即使我们有银子，这一时之间怕是也没地方买到那么多战马啊！”苏凤道。
司马胜复又叹了口气，道：“这个问题，也已经解决了。”
苏凤冷哼一声：“此事怕是早有预谋。出银子购买战马的应该是于将军吧。他应该早就秘密建造了一个养马场，此时趁着战争结束，便大刀阔斧地改革一番。而他于海呢，则因为贡献卓著，被提升了吧？不过，他本来就已经是个将军了，如今还能升到哪里去？”
司马胜道：“真是什么都被你料中了！我私下里猜测，这次的事情，可能完全就是为了于海现在这个位子而弄的。于海给步兵的训练，改革提供了近十万匹战马，因此被提升为兵部尚书了。”
苏凤道：“原先的兵部尚书呢？被罢官了吗？”
司马胜摇摇头：“没有！礼部尚书告老还乡，于是原先的兵部尚书叶箐便被调至礼部接职了。虽然并未降职，仍然是一品尚书，但是那是个完全没有什么实权的位子，实际上就是变相地发配了。”
苏凤点点头，终于理清了这里面的关系，道：“即是说，所有步兵需通过三日后的考核，成为骑兵，否则就会被退伍返乡。同时由于提供了战马，于海成了兵部尚书。是这样吧？”
司马胜点点头，祖朝道：“这怕什么？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苏凤你们师绝对没问题。你们那种训练强度，叫我们骑兵军的人看了都害怕。各个都是铁打的，还怕什么考核！而且这也算是好事啊，以后你们就是骑兵啦！这日后再要上阵杀敌，再也没有什么劣势了！”
苏凤看向司马胜：“三哥还有什么事没说吧？如果就只有这些，又何必匆匆赶来告诉我？看你脸色，就知道定是还有什么坏消息没有宣布？”
司马胜苦笑道：“四弟真是神机妙算！也罢！我来就是想要你先有个思想准备的，免得到时候你惊慌失措。”
“还有什么坏消息？”祖朝道，“三弟，你还是一次说完吧！不要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了。”
司马胜道：“恭将军要被调走了，调到东南边境。你们师师帅将由你担任。”
苏凤的眼神中终于没了平静：“恭将军被调到东南边境？那里都是临海城市，有什么仗好打的？说是边境，亦不过是守守城，看看海罢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恭将军武艺高强，带兵打仗也很是英勇果决，为什么要将他调到那里去？这明明是发配啊！为什么？为什么！”
黄连叹了口气：“怕是为了四弟你吧。”
“我？”苏凤诧异地看向他，“为了我？怎么会？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皇上太后，和于海还有过过节！就为了提拔我？这不可能！”
司马胜伸手按在了苏凤肩上，道：“你冷静点！这件事情已经决定了，现在恭将军可能已经接到调令了！你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此事要在皇上赐见时由陛下亲自宣布，还有一连串给你的赐封。我就知道你会如此激动，所以特意前来通知你一声，免得殿前失仪。”
苏凤道：“决定了？已经决定了？那么恭将军现在一定也知道我要接任的事了？他……”
司马胜道：“他不会怪你的！恭将军素来有勇有谋，此事的目的显而易见，他只要稍稍冷静下来考虑考虑，就知道此事与你无关，是太后一党的计谋罢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苏凤低着头，思考了一会，终于抬起头来，道：“我明白了！”
祖朝终于忍不住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明白了，可是我不明白！他们这么做，居心何在？”
苏凤道：“为了控制我啊！此次我在前线立的功，想必让他们很不安了。所以，他们决定施恩于我，如此破格提拔，任何一个初入军队的人都会感激涕淋，对他们忠心不二的。同时，他们调走了恭将军，使得我在所有人眼中成了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师帅都可以当作绊脚石，一脚踢走的卑鄙小人，使得所有同僚鄙视我，孤立我，从而不得不站在太后一边。真可称得上是恩威并重，软硬兼施，不想我苏凤竟也有如此大的价值呢！”
祖朝张了张口，愣了半晌，道：“那要怎么办？苏凤，你可以拒绝吗？”
司马胜道：“不可以！他们并没有给苏凤下调令，就是为了防止事情有变。于皇上检阅士兵时当众宣读圣旨，则苏凤纵是不愿意，也只能接受了。也就是说，此事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没的选择。”
苏凤看向司马胜，他的神情少有的严肃，语句罕见的果决。是在暗示苏凤不要冲动吧。是在提醒他，木已成舟，只有接受了。
苏凤又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推开门，他道：“我出去走走，把这件事好好想一想。”
司马胜抬腿便要追出去，黄连拦住了他：“让他一个人好好冷静冷静也好。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吧。他会想通的。”
苏凤无意识地走着，待到回过神时，却发现他已来到了恭力的营房外。他抬腿走上前去，想敲门，却又犹豫了。要进去吗？进去了又要说些什么呢？可是，如果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恭力离开，他却觉得心里十分的难受。
不知道恭将军知不知道他无故被调是因为自己？他会知道的吧？在明天圣旨宣布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的。可是现在他应该还是不知道的吧？那么，自己要告诉他吗？可是，告诉他之后呢？道歉吗？那样有用的话世上就没有愧疚这种东西存在了。
正在苏凤在门外犹豫不决时，门开了。恭力站在房间里冷冷道：“要么进来，要么离开！”
苏凤一见门开便知道恭力已知自己来了，一咬牙，他迈进了恭力的房间。
这个房间陈设布置与苏凤的房间几乎一样，只不过多了个书桌，上面摆了些文房四宝，以及一张黄色的卷轴，苏凤想，那便是圣旨了吧。普天之下，唯一可用明黄色的人，所下的可笑的调令。
“坐！”恭力道。
苏凤便入坐了，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说。
恭力看了他一眼，坐到了他对面，道：“你都知道了？”
苏凤点点头。
恭力道：“那么你来这里是要说什么？或者，你希望我说什么？”
苏凤一愣，抬头看向恭力。
恭力道：“如果我说，我希望你放弃师帅之职，辞官回乡，你肯答应吗？”
旅帅这个军衔，代表的是正四品武官。虽然没有上殿的资格，但是既是武官，也是完全可以自行辞官回乡的。苏凤自然知道。可是，他也同时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辞官。是的，辞了官，太后等人算盘落空，恭力便可以留下了。这是很简单很明显的解决办法。
苏凤摇摇头：“对不起，恭将军，我……不能答应。”
恭力点点头：“你武艺超群，英勇善战，年纪轻轻便得了太后赏识，如今要你放弃这大好前程，你自是不愿。这也正常。”
苏凤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算了吧，这是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想到的理由啊！即使解释了，又有什么用？恭力会相信吗？事情会改变吗？
恭力见苏凤似要说话，却又抿紧了嘴巴，于是道：“既然如此，你又来找我做什么？希望我说什么？说我不怪你，说我原谅你踢开我，向上爬吗？苏凤，你岂非太过自私了！”
见苏凤仍然沉默，恭力指着门口，冷冷道：“苏凤啊苏凤，既然选择了要走的路，就要有勇气承担一切！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你出去吧！”
苏凤又看了他一眼，终于转身出去了。
他没有再回营房。他知道司马胜他们一定还在等他，可是他不想回去接受他们的安慰。他心里乱极了。
一个声音在大声叫着：你不是发过誓，一定要成功吗？既然如此，你就该冷心冷情，不要顾虑任何别人，一心只想着自己要的就好了！
另一个声音却也坚持着：为了自己的目标将别人的利益踩在脚下，这样真的是对的吗？爹爹知道了，也会骂你吧？他从来都是仗义助人，一生绝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啊。
可是看看他的下场！你不能再步你爹爹的后尘了！要变强，就要有牺牲！这世界就是这样，要么你踩着别人向上爬，要么别人踩着你向上爬。你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就不能畏首畏尾，心慈手软！狠不下心来，还怎么手握大权，怎么为你爹爹报仇？怎么将古严那个贪官和他的党羽一网打尽？
良心呢？可是你的良心怎么办？战场上的那些鲜血，仿佛永远都洗不掉一样。就算戴着面具，你也总觉得自己满脸都是别人的鲜血。晚上，你不敢照镜子，洗手的时候，你总是特别害怕，怕那盆里，会突然变成血红色的一片。你可以说战场上杀人并不算过错，他们都是士兵，为国捐躯是他们的职责。可是现在呢？恭将军不是敌人，他是带领着你作战许多次的将军！是你的战友！就因为你要向上爬，他便得去那个没有仗打的地方虚耗一生吗？
“啊——”苏凤突然跪倒在地上大喊一声。深陷在自己情绪中的他忘记了这里是大街，周围的行人纷纷退让，无人再敢靠近。周围有两三个捕快经过，却看到了他身上的军服，便也绕路而走。
“苏旅帅？”一个清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苏凤回过头去，却看到了姬千鹤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他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看了看姬千鹤，道：“姬老板！苏凤失礼了！”
姬千鹤见他已恢复如常，便也收了方才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焦虑，笑道：“是姬某莽撞了。苏旅帅这是要去哪里？”
苏凤道：“没有，随便走走而已。”
姬千鹤道：“既然苏旅帅已经出来了，不如便随我一同去往如归楼吧。想来此刻祖兄等人也该到了。”
“什么？”苏凤一时没有想起来，继而拍了拍脑袋，道，“接风宴？哦，我就不去了。姬老板既已约了人，便赶紧去吧，莫要迟了失了礼数。苏凤这就告辞！”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苏凤就这样一路仿佛想了很多，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想，走走停停，来到了一栋小楼前。
安北城到底是北冥的京城，建筑风格与静平颇为不同。便是这店铺，也多了许多。比如苏凤走过的那两条街，商铺林立，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便是大街上，也有许多货郎担子，边走边叫卖着自己的东西，竟有些像静平的百花节集市。
苏凤抬头看了看自己所站的这家店铺。日已高照，门也开着，却冷冷清清，并无一人进出。他抬头看了看头上的招牌：群芳阁。
好俗艳的名字！苏凤心里摇了摇头，抬腿走了进去。
立刻迎上来一个化了浓妆的美艳少妇，对苏凤道：“哎呀军爷，您怎么白天便来了？我们这阁里的姑娘可都还没起呢！要不，您晚点再来？”
苏凤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第一个反应便是举脚便走。可是，刚迈了一步，他便又转过身来，向里走去，道：“怎么，妈妈，难道这做生意的，还有把客往外推的道理吗？”
那女子听他话里语气不善，忙笑道：“那哪能啊！这……这不是姑娘们还没起，没法儿招待军爷吗？要不，军爷等等，妈妈我上去叫她们下来？”
苏凤道：“不必了！只管叫你们这的花魁过来陪我喝杯酒便好。”
那妈妈还要说话，却被苏凤眼睛一瞪，又见他戴着面具，更衬得两眼有神，目光如炬，立即闭了口，匆匆上了楼，去唤那当红的姑娘下来陪客了。
不一户，苏凤的桌前便摆上了一桌酒菜，他也不吃菜，只提了壶便喝。喝了一半时，楼上终于走下个年轻姑娘。那女子穿戴整齐，脸上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扮，柳眉樱口，倒也标致，只是雕琢痕迹太重，胭脂水粉味儿太浓。
苏凤虽如此想，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只瞟了她一眼，问道：“你便是这阁里的花魁了？”
那女子缓缓行了一礼，道：“芙蓉给军爷请安！”
苏凤点点头：“你过来，陪我喝两杯。”
那女子却并不过来，只站在原地，道：“军爷可以去奴家房里再饮吗？此刻姐妹们正在休息，芙蓉不想打扰了她们。望军爷成全。”
苏凤勾唇一笑：“好！既然美人有话，我也只好遵从了！你便带路吧！”
进了那女子的房间，苏凤却发觉这完全不像个青楼女子的房间，倒似是书香世家千金小姐的闺房。房间里书卷气极浓，家具摆设处处透着一股清雅。转过身来，看着正在桌前摆放酒菜的芙蓉，苏凤冷冷道：“你究竟是谁？这岂是普通青楼女子的房间！”
那女子一愣，继而笑道：“军爷真是会说笑。奴家是谁，奴家不过是个可怜的青楼女子罢了。至于这房间，难道军爷不喜欢吗？来过芙蓉屋里的客人们，可都夸赞雅致呢！军爷，还是第一个对我这房间不满意的人。”说着，她手上不停，便将各色菜食都摆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