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1)
苏凤虽在心下思索着这种种,却也丝毫没有移开过他的目光。此刻,他正站在第一旅的最前面,与叶凡等人相邻,虽然处于最边上,但是还是可以很轻松地看到台上司马胜等人不时瞟来的一眼。
台上坐着的是司马胜、祖朝、黄连、齐广。左边则是周强、于海,和恭力。只是司马胜身边却多了个白面无须,苏凤从未见过的人,不禁对他有些好奇,莫非……他就是京城来的那位虽名为监军,实则是个公公的“大人”?
司马胜开口了,以内力将他不大的声音传送到在场每个人耳边:“北冥的所有士兵们听着!我们成功地将清远和良方夺回已有十余日了。此次平西战争,虽然我们伤亡累累,但是,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地将天狼人赶出了北冥的土地!我们所有活着的将士都是北冥的英雄!北冥的百姓不会忘记你们的!皇帝陛下也不会忘记你们的!除了留守边关的士兵,所有人都将与我一同回朝,接受陛下赐见!明日清晨,我们便将起身!兄弟们,我们真真正正地胜利了!”
众人均欢呼不已,终于结束了!这场残酷的战争终于结束了!按照北冥军中惯例,大型战争胜利后,除了留守驻地的士兵,所有参战将士都将回京接受皇帝赐见。同时,带兵将领也会受封,皇帝会依据军功大小,赐封头衔、爵位,金银玉器或是封地不等。
但是相应的,为了防止带兵将领手中权利过大,每次战争结束后,他们所属部队也会作相应调整。所以士兵们去往京城,除了接受皇上赐见,更多的,是为了与带兵将领告别,接受新的将领。将军们或许对此有些不满,但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于祖宗留下的律法,实在无能为力,不论有多么的不舍,也是无可奈何,例如祖朝与黄连。
祖朝刚参军时,是加入的北方骑兵。在镇守樊城时屡次带兵缴匪,又击退了好几次铁真人对边境的骚扰后,逐步凭战功升到了军主,被封为黑虎将军。但是,从那时开始,他便被调往各地边关驻守,每年只能回京述职一次,每过三年,便与其余骑兵军主换防。
黄连的履历亦与祖朝相似。凭战功升至将军之前,他本是西南驻军的一员。依军功升至将军之后便被调往良方,当时刚好祖朝亦被派调驻清远,两人遥遥相望。只是他于北冥众多将军中尚算年轻的,刚来良方后便得罪了当时良方的知事,被上奏朝廷,降为副官。天狼人突袭良方之时,他再三向军主请战,却不受重视,终于,良方守军战败,被夺了城池,军主亦在守城失败后引疚自杀。他方再次成为了第二骑兵军军主。
若无战事,再过一年半,他二人便要再次更换驻地及部下。此次战事结束,却要提前一年半与部下分别了。苏凤本以为战争还要继续打下去。毕竟天狼人还有三千铁骑待命于边关之外。以天狼人的彪悍,他们曾夺取了北冥三座城市,如今却又悉数失了去,又岂能轻易咽下这口气?便是北冥,自开国以来,从未有城池被夺的屈辱,又怎会如此轻易罢休?然而,双方却均出乎意料地保持了平静。天狼人没有再次发兵攻打北冥,北冥也没有丝毫乘胜追击的意思,苏凤纳闷不已。
更重要的,苏凤现在不能回京。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自问还没有得到他想要做的事所必须具有的权利、地位。他不想要回到那个给了他无数痛苦与屈辱的地方。
集结解散,苏凤命令魏冰等人训练照常,不可有丝毫懈怠,便立刻追上了司马胜。
“苏凤?刚好!咱们明天就要走了,来西边两三个月了,一直忙着打仗,今天就去城里最大的酒楼喝个痛快吧!”
苏凤道:“大将军!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吧。咱们的兵员已经补充完毕,立刻就可以发兵草原,给天狼人狠狠一击,以报失城之仇。此刻怎么反倒要回去呢?况且天狼人尚有三千骑兵在边境之外虎视眈眈,就这样离开,只留两个军及一个师驻守在此,三位将军又都要离开,不觉得太危险了吗?祖将军和黄将军难道就同意了?周将军难道就放心?这可是他们驻守了一年多的城池啊!若是天狼人再度进攻,祖将军他们却远在京城……”
司马胜揉了揉眉心,阻止了苏凤的问话。他道:“咱们去找大哥二哥一同喝酒吧。你别瞪我呀!这是我们开了好几天的作战会议,昨天最终下的决定,即使我现在想改,也是改不了啦。大将军纵使身为大将军,总领元帅之职,亦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无奈地看着苏凤的双眼,道,“你定要个解释的话,一会就问大哥二哥吧,作战会议他们都在场,你们倒是可以一起发发牢骚。”
见苏凤不再说话,司马胜以为他还是不解,道:“走啦!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聊。来!来!去找大哥他们去!”
到了清远最大的酒楼迎风楼,刚进了门,那酒保便对祖朝道:“祖将军,您又来啦!”接着又对司马胜等人道,“几位将军好!”
往日里百姓们见了司马胜等人均是这么行礼称呼,苏凤从未觉得不妥,今时今日,却突然觉得心里一阵不耐烦,不由冷冷哼了一声。待到司马胜等人诧异地看着他,方自觉不妥,然话已出口,只好装作无谓,淡淡道:“想不到大哥镇守清远,倒似是常常来此啊。”
祖朝笑道:“军中日常训练实在是单调。偶尔来此喝上几杯,方觉人生在世,当真是无酒不欢啊!”
司马胜等人均大笑。苏凤却点点头,道:“好一个‘无酒不欢’!大哥说得好极!只不知这迎风楼有何好酒,值得我们特意前来。”
那小二忙向苏凤道:“这位将军,咱们迎风楼的特色菜,那可是远近闻名,酒则更是用那祖传的方子酿造而成的,保您喝了第一回,绝对会来第二第三回!您看看,这大堂里,现在就人满为患了。这不,天狼人占了这城后,大家都待在自己个儿家里不出门了,如今终于叫各位将军赶走了,大伙儿都谗坏了,这几日掌柜的正要再招几个伙计呢,实在忙不过来啊!”
苏凤眉头微皱,冷淡道:“你不用向我推荐菜色,只向这位介绍便是。他方是会钞的将军!”说着,他指了指司马胜。
司马胜道:“不知这楼上可有雅间?若有,便给我开个临窗的,再上些招牌菜,两坛你店里最好的酒。”
那小二道:“有!有!您随我来,我领您去!今日四位将军可来得巧了,咱们迎风楼生意虽好,最好的雅间今日却幸而未被订走,小的这就带您去!”
司马胜等人便随那小二进了雅间。
祖朝道:“你是新来的吧?我倒是从未见过你。”
那小二道:“是!小的的确是这几天新招进来的。听说原先的伙计,大多在刚开始打仗的时候辞工逃难去了。”
祖朝点点头:“你不必忙了,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那小二忙低头道:“掌柜的今日刚巧随我们老板出门办事去了,一时怕是回不来。若有怠慢处,还望将军们海涵!”说着连连鞠躬。
祖朝摆摆手:“也罢!你且下去吧!那酒先上要先上,吩咐下去,要快点!”
那小二忙应着,退了出去,不一会,他便带着几个跑堂的端上了十几盘菜,两坛酒,和四只玲珑碧玉杯。
“好了!下去候着吧!不许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们,知道吗?”司马胜道。
那小二忙点点头,道:“小的明白。几位将军慢用!这门后有只小金铃,几位若是有什么吩咐,摇摇铃就成,立即就会有人上来听侯差遣。小的告退了!”
司马胜道:“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竟也有这等精致的摇铃。不对呀,这铃好像在哪见过……大哥,”他想了想,转向祖朝,道,“这怕是你令那掌柜的做的吧?与京城如归楼的银铃极像。”
祖朝道:“可不是么!一年前我奉命到此驻守,来了清远后,在军营里待了一个多月,实在闷得慌,于是出来转转,刚好在这家酒楼遇见了我的几个部下,听他们介绍,才发现这里的菜也倒罢了,这酒却的确是别有一番滋味。只这雅间不好,有什么吩咐实在不方便,他这酒楼啊,上二楼雅间的都是些穷讲究的文人,不喜欢嘈杂。我便将这京城如归楼的金铃说与那掌柜的听了,让那掌柜的依样做了,倒也方便。”
黄连道:“三弟四弟可莫要叫他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给骗了。听说他还曾与知事大人的公子吵了一架,闹得满城皆知,就连我在良方都听说了。哈哈!”
司马胜好奇道:“哦?吵了一架?怎么回事?大哥给我们说说吧。”
祖朝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吵了一架罢了!我那时新来不久,又很少出营,他不识得我,大概是仗着他老子平日里横行惯了,竟说我的声音太大,吓到了他的小妾,要我给他赔礼!这倒罢了,他竟然还出言侮辱,其言行粗鄙,口出恶言,实在叫人不揍不行!嘿嘿!老子长这么大,从来只有我找别人麻烦,何时见别人找过我麻烦的?哼哼!况且那小子实在是缺乏教养,我又刚好在营里憋闷了一个多月,便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他两下。”
黄连道:“几句?教训几句,用得着半个时辰?况且我可听说了,那掌柜的赶来的时候,整整一排雅间都毁了,那个公子哥儿眼睛也肿了,腿也跛了,他那十几个家丁更是没一个能站着的了,怎的我倒不知你仅仅是教训几句便有那般威力?”
司马胜哈哈大笑:“想那小子之后必定后悔万分,当日不该惹你这个野驴脾气!”
祖朝笑道:“当日年轻气盛!哈哈!那小子听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整整半年没敢再去迎风楼!不过啊,这场架倒也没白吵。”他笑了笑,道,“喏,这些金铃便是那时结识了迎风楼的老板之后建议他改造的!这架虽说是打了,可那个那小子也忒可恶了,你们大哥我又岂是那蛮不讲理以势欺人之人?这大声嚷嚷的确是扰了其他客人的清静,我便想起了京城的如归楼。嘿嘿!如今这迎风楼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大哥我,这也算是大功一件啊!”
“哈哈!祖兄!你又在吹牛了!”突然一个清雅明朗的声音从雅间外传来。
祖朝一听,立刻站了起来,道:“当真的白天不能说人啊!你们看看,这一说,倒把这迎风楼的大老板给说了出来!哈哈!”
说着,他打开了雅间的门,招呼道:“哈哈!姬老弟,你怎的这会儿便来了?你店里的一个新来的小伙计说你出去办事,一时回不来,我还当此次便见不到了呢。”
那人道:“别的事,哪里及得你我兄弟相见重要!若知祖兄今日前来,我便关了这迎风楼,单单款待你们几位!”
祖朝哈哈大笑道:“扰了你的生意,我可赔不起!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几位结拜兄弟!”说着,他便将司马胜等人一一介绍与那人相识,众人均抱拳行礼。
祖朝又指那人道:“这位便是我方才与你们提到的,这迎风楼的主人,姬千鹤,姬老板!他家世代经营酒楼生意,凭的便是这独门的酿酒秘方。此去京城,再喝不到如此美酒,想想还真是叫我颇有些不舍。”
姬千鹤抱拳道:“姬某一介商人罢了,如今得见这许多当世英雄豪杰,当真荣幸无比。诸位事迹,姬某早有耳闻,实在敬佩之至!”
司马胜道:“不必客气!姬老板既是大哥朋友,自然不用如此拘礼。此刻若是不忙,不妨便请坐下一同用餐。”
黄连道:“正是如此!姬老板请坐!”
姬千鹤见状道:“只怕太过打扰几位。姬某本是来见见祖兄,怎好扰了几位清静?”
此时,一直尚未开口的苏凤淡淡饮了杯酒,道:“姬老板不必客气。既然酿得出如此佳酿,又怎会是那扭捏拘礼之人?我等如此开口相邀,姬老板又与大哥是旧识,必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赫赫有名的苏旅帅果真与众不同,气度不凡,若再推辞,倒是姬某的不是了!哈哈!姬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姬千鹤说罢,便潇洒地在祖朝右手边空着的凳子上坐了,刚好挨着苏凤。
姬千鹤执壶倒了杯酒,道:“今日得与各位同坐,姬某实在是三生有幸,这杯酒,姬某敬我北冥的英雄!”
众人皆道不敢受这“英雄”二字,却始终拗不过姬千鹤,终究执起酒杯,一同碰了杯,饮尽。
司马胜道:“适才听得姬老板道曾听闻我等事迹,不知说的都是些什么?”
祖朝道:“哈哈!我虽不曾听说,想来不过是说书的闲来编着给人茶前饭后的闲打牙罢了,有什么好听的。”
姬千鹤道:“祖兄这可就说错了。虽只是说书,却也生动无比,趣味盎然,颇有几分兴味。”
苏凤冷哼一声,不语。
姬千鹤道:“怎么,莫非苏旅帅有何见教?”
苏凤道:“不敢。”
姬千鹤转了转眼眸,笑道:“这其中的故事啊,尤数苏旅帅的最为精彩,也最受欢迎。”
“哦?不知都说些什么,不如你与我们讲讲吧?”司马胜立刻道。
祖朝黄连也看着姬千鹤,目光中亦有几分好奇,只苏凤依旧淡淡地喝酒吃菜,似乎众人所谈,皆与己无关。
姬千鹤见他不语,便道:“说来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说的都是苏旅帅武艺超群,智谋过人,一人带领千余步兵便留下了天狼上千骑兵的性命,一条红鞭如火中炽凤,以一敌百尚有余力……”
“够了!”苏凤突然出口制止,继而深吸口气,淡淡道,“苏凤身为北冥士兵,上阵杀敌乃是份内之事,根本无须他人宣扬。那些说书之人不过为赚些银子养家糊口,方如此夸大其词,极力渲染罢了。苏凤何德何能,受此盛赞,叫人汗颜。”
姬千鹤道:“哦?苏旅帅如此谦逊,倒叫姬某始料不及。大家都说苏旅帅容貌无双,视之为其夺目,见者为之失魂。旅帅深知此事,是以面具掩颜,从不示于人前。又说苏旅帅鞭法超群,剑法却更是天下少有的奇才,只因威力太大,方弃剑用鞭。姬某私下以为,一个如此出众之人,当亦是个狂妄自负之人。”
苏凤道:“今日我与姬老板不过初次见面,至此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如此短的时间内,姬老板又如何判断出来,苏凤便不是这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