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1)
祖将军当年的"壮举",司马胜亦是在场亲眼所睹.
那时他方十六,而祖朝则已身为一营指挥,他却只是祖朝身边一个小小的副官而已.当时是为了什么而喝起来的,他已不记得了.想来在那之后,亦无人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了.在场众人只记得,祖朝站立众人面前,一碗碗酒同时举起,祖朝大喝一声:"众将士请!"于是一气喝下,翻转酒碗.众人齐声道:"将军请!"俱喝下手中的酒,再次倒满,祖朝又一次举起酒碗,喝道:"请!"再次喝下碗中倒满的酒.众人以道了声"请"便再次喝下.如此数次后,祖朝声音依旧浑厚有力,众人的声音却渐渐地小了下去,及到喝下上百碗后,便终于无人能再应声,祖朝却依旧目光清醒,吐字清晰,旁观之人,无不咂舌.
现在,司马胜看了看桌旁两人,俱已面露红晕,虽举止仍然平稳,然目光缺已有些朦胧不清.司马胜笑了笑,喝了这许多,到底是有些大了,他目光转向在酒窖里在众人身旁四散开来,使得众人早已无法挪脚的空酒坛,暗道:这两个人如今虽已有些醉态,然到底仍旧清醒着,这距离喝倒,怕是还有着相当一段距离,如此海量,当真惊人啊!尤其这个苏凤,即便是从十岁起便开始饮酒,如今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连喉结亦未长出,尚算不得男人,竟也有如此酒量,真是叫人意外至极!
天要亮了,小军早早地便起了床,匆匆穿好衣服便来到他与苏凤的营房之外.昨夜走后他便心下暗自忖度:不知昨夜两位将军来此找苏凤所为何事.但愿不要是什么坏事才好啊!苏凤这人面冷心热,自己最是了解不过,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两位将军,这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如此越想越是担心,小军竟一夜不曾睡好,今日早早便起了床,赶回来看看.
进了门,却见屋内半个人影也无,却见那祖将军留下的披风仍扔在床上,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小军,昨晚之事,是确实存在过的.只是将军走时,怎会忘记了披风呢?难道,小军担忧起来,真是被苏凤气到了,所以怒气冲冲地走了,连披风也忘记拿了?那苏凤呢?会不会由于对长官不敬,被带走了?他会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处罚啊?
正拿着披风胡乱猜测,心里越来越不安的小军突然听到了门外有动静,忙丢下披风走了出来,却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苏凤被两名侍卫架了回来,身后跟着的,便是不认识,看那黑色的军服也知道是谁啦--不是神威大将军司马胜是谁?
小军忙走上前去,便要给司马胜行礼.司马胜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向他叮嘱道:"苏凤昨日与祖将军喝酒,有些醉了.你速去军医馆,找杜大夫,就说我说的,让他给开些醒酒药送来.等等!"他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小军,又道:"你自己将醒酒药取回来.让杜大夫的徒弟也送些去祖将军营房.还不快去!"他见小军愣在那里,不由大声喝了一句.小军回过神来,忙快步向军医馆方向跑去.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早饭后,"第一骑兵军军主祖朝将军与第二骑兵军五谷司的一个伙头兵拼酒,这个伙头兵据说便是之前带着一个步兵临时师灭了天狼上千骑兵的人,而昨晚两人便喝了整整一宿的酒,终于在今早双双醉倒"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在整个驻地扩散开来.到了这天晚饭时分,已是驻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由于在场的只有这两人和黄连,司马胜,以及陈虎.所以,最终拼酒的结果却无人知晓.众人皆十分好奇,这两人究竟是谁先醉倒的?换句话说,这场拼酒,究竟谁输谁赢?
虽无确切结果,但大部分人都认为拼酒赢了的自然是祖将军了.因为祖将军当年一人单拼他手下一个营整整五百人,最终喝倒那五百条汉子的事迹,已经再度成为了军中的话题.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当年"盛况",总也听前辈们提起过.
况且如今军中尚有些人也曾亲见当年情景,如今徐徐道来,颇受欢迎.是以眼下军中除了苏凤与祖朝将军的拼酒,最流行的话题,便是当年祖将军的事迹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认为苏凤胜了的,怕是一只手便数得过来了.
这"一只手"里,便包括了第六厨间的小军.这天早上,他自军医馆内取了醒酒药回来给苏凤喂下后,便又赶去了军医馆,拉住了杜大夫的徒弟小孙,缠了他半天,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了祖将军的情况.
小孙本也是个年轻气盛的,虽跟着杜大夫老老实实地学医,却终究不及杜大夫沉稳,被小军说了几句好话,灌了几碗迷魂汤,便将早间送药时所见的情景说了出来.
"天神啊!你知道吗,小军,我本来以为,这人嘛,醉了酒,不过两种情况,酒品不好的,便是大吐特吐一翻,吐完了,便去睡觉.至于这酒品好么,便直接睡觉了,用不着别人操什么心.可这两种情况,都不会伤人性命啊!可这祖将军啊,实在是太吓人啦!往日里只见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带兵出战,赢了,自然是威风凛凛地回来,便是败了回城,亦是神态倨傲,纵使破口大骂,亦丝毫不见一点颓态.
可是今天我去的时候啊,却见到祖将军在营房外练剑.嗯,也不是练剑吧.因为祖将军挥起剑来好乱哦.有好几次都快要刺到旁边大将军的那些侍卫了呢!那些侍卫大哥都好害怕的样子,都在那里叫将军不要练剑了,可是将军不听,一边挥舞着剑,一边说:‘你们这些小子们!今天将军我心情好,教你们几招,你们且学着吧!这剑可是除了我儿子,再没人有机会学过啦!’可是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剑却越来越乱了.突然就抛下剑,大哭起来.哭得好难过好伤心啊!那么一个英雄,竟然也会有这么多的泪呢!可真叫人惊讶.
他一边哭,一边还说:‘琳儿!琳儿!是为夫对不起你啊!为夫不但没有保护好你,连你唯一给我留下的我们的儿子也死了!为夫没用啊!’之后,他就一直在‘琳儿!’‘琳儿!’地喊着,叫得真是心酸,那些侍卫大哥,平日里冷冷的,那时也都很伤心地样子,有几个还哭了呢.
将军就这样折腾了好久,才叫后来赶去的司马大将军点了穴道,才睡了过去.司马大将军请在场的人谁都不要把祖将军醉倒后的情况说出去,我想是为了保密吧,所以你也不能告诉给别人啊!毕竟祖将军那么个大英雄,要是让人知道他喝多了居然会哭,他醒来了肯定要生气的吧.其实便是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谁能想到啊!那么个铁铮铮的硬汉子,竟也有那么叫人心酸的眼泪.
对了!听说将军刚喝醉时,是苏凤点的他的穴,他那时突然拔剑乱挥,差点伤到了司马大将军呢!不过听说他点了穴后自己也醉倒了,便叫大将军亲自带人扶了回去.岂知他们走了之后不久祖将军就又醒了,那些侍卫只好又找了大将军去.
对了,这个苏凤不就是常常给我们送饭的,你们厨间的那个吗?平日里可真看不出他那么厉害呢!你上次说,他就是带着一千多步兵消灭了上千天狼骑兵的人,是真的吗?那时我还不很信,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了.我想,拼酒的结果,应该是他赢了吧?虽然最后他也醉了,还要你来找我师父取药,可是他还能点了祖将军的穴,那他应该是后来才喝醉了吧?
哎!你什么时候再来给我讲讲这个苏凤的事吧?我真的很好奇呀,平日里看起来很斯文的一个人啊,怎么喝起酒来那么厉害,竟然连祖将军都喝不过他?"
小军道:"你自己不会去问吗?他现在只好没事做,就会常常泡在你们军医馆吧?时辰不早了,我这就要去准备早饭了,今天苏凤怕是不能送饭了,你们的饭菜恐怕要迟些了.不过,今日之事你千万别再对别人说了,知道吗?"
小孙道:"这个我知道啦.那你快走吧,你们伙头兵可真辛苦."
小军笑道:"难道那些步兵,骑兵,甚至将军,就不辛苦吗?各人有各人的苦和甜,所以,不要随便地羡慕别人,也不要随便地可怜别人."
小孙道:"哇!你说的话好有学问啊!"
小军道:"那当然!"说着,却又吐了吐舌头,道:"苏凤说的,呵呵!我走啦!"
小孙白了他一眼,挥挥手:"快走吧!免得误了我们的饭菜."
小军回到第六厨间,果然没有见到苏凤.几人见他进来,纷纷询问他苏凤怎么没来,昨夜的事,他们还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只为昨日将那数百只碗留给苏凤一个人刷感到抱歉.同时,他们也猜不透崔伯既给苏凤熬了难得的鲫鱼汤,还用了他宝贝极了的瓦罐,显是极其爱护苏凤的;怎得还留了那么大堆的碗给他一人刷,似是成心为难他似的.
小军只简单地告诉众人苏凤昨日大概是喝多了些酒,正在休息.众人均理解地点了点头.要知道那么辛苦地从战场回来,庆功的宴会却无人来请,还做了那么多事,放谁心里都不痛快的吧.因此虽忙碌,厨间内却也无人怪他.
小军和江三蒋康三人把饭送到一半的时候,苏凤竟走了进来.见小军几人提了篮子正要出去,便自然地接过他们手里的篮子,道:"抱歉!我起迟了!饭菜我来送吧."说完便提了篮子出去了.小军在他身后叫着:"哎!苏凤!你不用再休息会吗?"他摇摇头,眨眼间小军便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崔伯道:"愣在那做什么!干活还要人请吗?都利索点,赶紧装篮!"
众人吐吐舌头,赶紧忙了起来.
苏凤又送了几趟,全部送完后,便对崔伯道:"崔伯,昨天,谢谢你的汤!很好喝!"
崔伯哼了一声,却并不答话.
苏凤亦不以为意,转身对几人笑笑,道:"可还有粥可以吃吗?我饿极啦!"
江三道:"今天的粥已经全部派完啦!你若饿了,便先吃几个馒头吧."
苏凤摇摇头,道:"昨夜宿醉,现在头痛得很,就想喝口粥."
小军笑道:"那可巧得很了,今天一早来,就看见崔伯在做什么东西,香喷喷的,不知是不是粥?"
崔伯眼睛一瞪:"就你话多!还不快去收碗!今天还想偷懒吗!"
小军吓得一缩脖子,只好提了篮子出去了,口中却还嘀咕着:"昨天明明是你让我们都出去,把活儿全推给苏凤干,今儿又......呜......呜呜......"
苏凤正笑着看小军再次被江三蒋康合力拖了出去,突听身后崔伯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要我请你吗?"
转过身来,却见崔伯已盛了碗粥递了过来.
苏凤接了粥,却并不急着喝,只看着崔伯:"谢谢你,崔伯!"
崔伯转过身去,收拾了东西,淡淡道:"今早的碗不用你洗了,喝完了就出去转转,别净瞎想些没用的."
苏凤喝粥的动作一停,继而低了头,大口地喝了起来.崔伯熬的是白菜瘦肉粥.军营里白菜多的是,这猪肉却是极难得的,何况是瘦肉.苏凤大口喝着爽口的粥,立即觉得全身上下无比舒畅,连头痛,都仿佛好了许多.
喝完粥,苏凤走出厨间,想了想,便往司马胜营房走去.谁知他刚来到营房外,尚未来得及敲门,却见那门竟自动开了,迎面便看见司马胜从门里走了出来,见是苏凤,眼睛一亮,便制止了他欲行礼的动作,道:"私下里你便不用行礼了!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找你呢!看来你的确是比祖将军强些,将军可是刚刚醒呢!快进来吧!"
苏凤便随着司马胜进了祖朝营房,一进去便见到了坐在软塌上的祖朝.见了苏凤,他登时有些不自然,别扭地道:"小子!你来做什么!"
苏凤自顾坐在了祖朝对面的椅子上,道:"怎么,将军不想见到我吗?昨日你我可是尚未分出胜负,是以我来找祖将军,看看是否寻机改日再来比过."
祖朝看着苏凤,大吼道:"你这小子说话太过混帐!莫不是怕将军我输了便赖帐不成!你也太小瞧本将军了!本将军岂是那等输不起的人!"
苏凤道:"将军错了!昨日将军与苏凤饮酒之前便已在那庆功宴上喝过许多酒了,如今想想,即便是昨日苏凤胜了,也实在是胜之不武.况且昨日我与将军俱醉倒在那酒窖之中,不过是先醉后醉之分罢了,苏凤昨日虽是醉了,却也记得咱们赌的,是谁醉了谁便输了.将军不用如此看着我,此事司马大将军与黄将军均可以作证.祖将军不必谦让,苏凤昨日虽未赢了将军,却已心满意足."
司马胜见状忙道:"苏凤所言极是!祖将军又何必如此怀疑,难道我与黄将军还能骗你不成?"
苏凤又道:"若是祖将军仍然不信,可请黄将军前来一问.苏凤今日酒醒后,亦是方才于门前方首次见到司马大将军,黄将军更是不曾遇到.祖将军可以放心,苏凤与他二人绝无‘串供’可能!"
祖朝至此方信了他二人所言,哈哈笑道:"那之前庆功喝的实在是不值一提,既然大将军也如此评判,昨日咱们就算是平手罢!小子!咱们改日再来比过!我于京郊别院颇藏了些好酒,待到得胜回京,定要与你再喝一场!"
苏凤道:"如此,苏凤便等着将军的好酒了!"
祖朝笑道:"好!咱们这可就说定了!到时将老黄与大将军一同请去同饮,岂不妙哉?"
司马胜道:"是了!方才我正要去找你."
苏凤见他表情严肃,便站起身,问道:"不知大将军所为何事?"
司马胜道:"唉!你倒是会给我惹麻烦啊!你且说说,这军事重地,你弄个孩子来,要我如何处置?"
苏凤诧异道:"司鸣耀?"
司马胜点点头:"他虽是祖将军带进营的,却是你的主意吧?他昨日见我们送祖将军回来,又听说你也醉了,直喊着要去看你.那么个孩子,我又不能将他关了起来,是好容易才将他拦了下来,你倒是说说,这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