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黄连与祖朝去找苏凤时均穿着披风,出门来酒窖时,祖朝的披风虽已扔在了苏凤营房内,黄连却心细,穿在了身上.此刻见苏凤相借,便解了下来递过去给他.

苏凤接过披风,道了句"得罪了!"便将那披风铺在了地上,方坐了上去,提起酒坛,还拍了拍身边,道:"黄将军,你也坐啊!这披风大得很,足够咱两个人坐了!"看黄连苦笑着坐下了,又拍了拍黄连的肩膀,道:"黄将军莫要如此小气,明日我给黄将军洗好晒干亲自送去!"

祖朝道:"你小子莫要在那里与黄将军拉关系!明日你且起得来再说吧!"

苏凤笑道:"黄将军不怪我弄脏了这披风我便要庆幸不已了,又怎谈得上拉关系?"嘴上说着,手里却不见稍停,拍开了酒坛封口,倒提了起来,便与祖朝的酒坛撞在了一起,道:"干!"

说罢,不等祖朝答应,立刻便往嘴里灌去.祖朝见他没有丝毫停顿,一气便喝下大半,便道了声"好!"亦举起酒坛大口喝了起来.

"好!"苏凤见祖朝亦喝完了一坛,便大声笑道,同时将一坛酒扔了过去.

祖朝接过,两人同时拍开封口,两坛相碰,发出"铛"的声音.

眨眼间,又是两坛下去.

"等等!"苏凤目光清醒地看着面前目光亦很清醒的祖朝,道:"这么喝下去,便是能分出个胜负,又有什么意思呢?"

"哦?"祖朝道,"你又有什么妖蛾子了吗?说来听听!"

苏凤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定个什么彩头啊!"

祖朝道:"哈哈!那也有趣!只是,这彩头,是什么比较好呢?"

苏凤笑道:"将军是行军打仗之人,想来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宝物.这样吧!若是将军醉了,便输我一件事,如何?"

祖朝道:"一件事?什么事?"

苏凤道:"这件事嘛,苏凤现在还没有想到,待到想到了,将军莫要耍赖便好."看到祖朝和黄连似要说话,他又道:"将军请放心,这件事必是将军力所能及之事,而且,苏凤亦断不会让将军去做什么投敌叛国等有违将军良心的事!同样的,若是今日苏凤醉了,苏凤也可答应将军一件事,将来不论苏凤身在何处,只要将军但有差遣,苏凤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不知将军可敢答应?"

祖朝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你个苏凤!你一开始便激我与你斗酒,又说得那些个大话引出了我的兴趣,如今方说出你的‘彩头’,其实为的,便是你这件‘还没有想好’的事吧?嘿嘿!小子!将军我虽脾气直了点,可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若是如此好骗,你当将军我还能活到今日吗?"

苏凤摇了摇头:"当真什么都瞒不过祖将军!也罢!苏凤既已说出,亦不担心祖将军发觉!如今只问将军敢或不敢赌!"说罢再不开口,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祖朝道:"好!既如此!我便答应了你!只是你我丑话说在前头,此事务须我力所能及且不悖忠义良心!否则,就算是担了这‘小人’的名声,我祖朝亦绝不会依你!"

苏凤大声道:"好!苏凤亦是如此!"

说着伸出手去,与祖朝三击掌为誓.

二人复又取过酒坛,拍开封口,齐齐灌下了一坛.

苏凤将那酒坛一扔,只听砰的一声,酒坛碎裂,竟无一滴酒残留.祖朝见状亦将手中酒坛向后一扔,亦无滴酒残留.

两人相视一笑,均有惺惺相惜之感.

又喝数坛,苏凤扔了空坛笑道:"这么多年了!苏凤今日方知,这举坛痛饮的滋味,竟是如此美妙!往日里,便是喝个酒,亦有诸多顾虑,从不能放开了去!今日终于无甚顾忌,将军,我们再来!"

祖朝笑道:"哈哈!你小子莫不是想要喝酒又没钱买,所以拖了我来?"

苏凤亦笑道:"正是如此!这许多好酒,若是花银子买来,就不是痛快是痛心了!如今有将军在此,这许多酒还用苏凤担心吗?堂堂骑兵军主,祖朝将军,总不会吝啬这几坛酒吧!"

黄连道:"你二位慢些!这可不是几坛酒,是几十坛了!"

祖朝笑道:"哈哈!黄将军,你莫不是见我与苏凤喝酒你只干看着,眼红了吧?"

苏凤亦哈哈大笑,再次取过两坛酒来,拍开封口便喝,口中却道:"祖将军,你便少说两句罢!待会你喝多了,可还要黄将军将你扛去营房呢!哈哈!现在可不能如此打趣黄将军啊!哈哈!"

祖朝一拍地面,怒喝道:"你放屁!今天不把你喝倒了,你他娘的就不知道什么叫‘酒圣’!"

苏凤笑道:"哈哈!‘酒圣’？这莫不是祖将军送给苏凤的称号?那苏凤可就却之不恭了!哈哈!"

祖朝大怒,正待说话,却听到酒窖门口传来一声冷哼,便转过头去,正要叫骂,却只张了口,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来.

苏凤大笑:"哈哈!祖将军怎的说不出话来了?莫不是......啊!司马大将军!"苏凤一转头,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人冷哼的司马胜.

三人慌忙起身,黄连上前一步,道:"司马大将军!嗯......这......这是......"

"你不用说了!‘酒圣比拼’嘛!"他挥了挥手,道,"继续啊!继续喝啊!这么多好酒,全军将士都没有喝完,这不刚好派上了用场嘛!"

祖朝却立起了眼睛,道:"司马大将军说得好!这酒嘛,反正宴会也用不完,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拿来我与这小子喝个痛快!司马大将军不会如此小气吧!"

"若是一坛两坛的,我自不会与你计较!可你看看,你们这都喝了多少了?这酒窖都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拼酒!这是在行军打仗!若是今夜天狼人突袭,你这个样子,上得了战场吗?嗯?"

祖朝却哈哈大笑,道:"司马大将军莫要吓我!天狼人全军覆没,损失惨重,他如今又何来兵力突袭?不过几十坛酒,便是上百坛,司马大将军算在我头上即可,我祖朝虽无百万家财,这屈屈几坛子酒钱,还是给得起的!"

司马胜却笑道:"既如此,便请将军先付了这酒窖上百坛的酒钱,你与苏凤便请随便喝,我不再干涉!将军请先签了这字据!"说着招了招手,身后走出一人,苏凤瞧去,正是司马胜的两个贴身侍卫之--陈龙.

陈龙上前,递过一张已经写好的字据,祖朝接过,看了看,苏凤亦好奇地扫了眼,却吓了一跳.

祖朝登时大怒,甩着那张墨迹尚新的纸张对司马胜大声道:"司马大将军!莫非我祖朝便如此好骗不成?你当我是那三岁的娃娃么?这几百坛酒,便要这些个银子?你是在卖酒,还是在抢银子啊?"

司马胜棱哼道:"祖将军莫要忘了,这酒,可不是我请你买的!你如今既已喝下了这许多,难道这酒钱,倒要赖帐不成?"

一席话,将个祖朝说得哑口无言.酒已喝下这许多,若是不付,岂不叫司马胜这小子留下话柄?可若是付了,这......这个闷亏吃着实在太过不舒服了!

想了想,他眼珠一转,笑道:"若是要叫我付倒也成,只是行军在外,我身边却不曾带得这许多银钱.依司马大将军看,这可如何是好?"

司马胜似是已料到他这番推辞,笑了笑,再次挥了挥手,陈龙立刻上前,又递过一张纸.苏凤好奇地抢先接过一看,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黄连见了,也哈哈大笑.

祖朝见他二人大笑,不由诧异地抢了过来,看毕抬头瞪着司马胜道:"好啊!好啊!司马大将军原来却在此处等着我!"说罢亦不含糊,道:"既然司马大将军已为祖朝想得如此周到,这笔墨自是已带齐了?"

司马胜三次挥了挥手,陈龙陈虎竟抬着一张矮桌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侍卫取了文房四宝整齐地摆上去,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此刻便是祖朝再直肠子,也终于反应过来司马胜乃是有备而来,且吃定了他了!摇头苦笑不已,却也不再迟疑,将那毛笔蘸满了墨,在司马胜递过的两张纸上分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墨迹有力,字字透纸.

司马胜亲手接过这两张纸,小心地吹干墨迹,收好后,向祖朝深深一躬到地:"司马胜代那些阵亡的将士感谢祖将军如此大义,我北冥阵亡的士兵之遗孤必不忘祖将军大恩!"

祖朝挥了挥手,道:"司马大将军不必如此!我祖上留下的家产颇丰,白放着也是废物.以此充作那些阵亡将士的抚恤银两,倒是那些死物的福气了!先辈有知,亦当欣慰."

苏凤亦道:"祖将军如此深明大义,苏凤当真佩服!"

祖朝道:"小子!将军我也很佩服你啊!七八坛酒下肚,竟脸不红,气不喘,当真了得啊!来!来!来!咱们继续喝!莫要叫这坑了我大笔银子的小狐狸赚了!咱们将他这酒窖喝个底朝天!否则我实在是意难平啊!"

司马胜笑道:"苏凤!你与祖将军尽管喝,本将军亦来给你们作个见证!若是不够,我连夜派人去买!不用客气!今日我若是不出点血,这祖将军定是会心里不舒坦的!哈哈!"

祖朝道:"呸!你不用在这里假好心,装大方!坑了我那些个银子,这酒若不够,自是你去买,难道还想要抵赖不成!"

司马胜道:"您老行行好!一会买酒,我亲自出马!这还不成吗?您就饶了我这回吧!"

说着作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逗得众人均哈哈大笑,连陈龙陈虎俱低了头,肩膀抖动不已.

祖朝道:"你小子!就会来这招!罢了!罢了!且看咱们的情份上,这回便算了!还不递酒过来!"

司马胜故作卑微道:"是!小的这就给您取去!"

说着便去了酒窖边上,拎了两坛酒过来,一坛递给祖朝,又递了一坛给苏凤,对苏凤道:"今日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与祖朝将军拼酒,我亦想不到这么好的一个由头找祖将军要那银子.朝廷虽有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银,却也太少.这些牺牲了的士兵们俱都是青壮男子,正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他们走了,家里的老弱妇孺便失去了生活的一切保障.是以自战事开始以来我便一直为此发愁.待要上奏朝廷,增加抚恤银,然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国库亦不充盈,皇上亦屡次缩减宫内开支,为人臣子,当为皇上分忧,替百姓造福,司马胜实不愿再令皇上增加负担.如今祖将军义伸援手,亦有苏凤你的一份功劳.司马胜在这里也要代那些阵亡士兵遗孀谢谢你!"

苏凤忙向旁边一让,不受他这一礼:"司马大将军折煞苏凤了!苏凤根本未曾想到这些.今日与祖将军拼酒,亦不过是兴之所至,随意而为,不及司马大将军,处处为将士们着想,苏凤惭愧至极,如今怎可厚颜居功?"

黄连道:"苏凤莫要如此自贬.你才刚参军不久,纵是机智过人,亦难有我等老兵的作战经验,况且这些与打仗本无甚直接相关,便是想不到,也没有什么好惭愧的.况且你本是普通士兵,这些本不是你份内之事.你领着一个临时师,消灭了那许多天狼铁骑,也就等于同时保护了那上千步兵性命,没有比这更值得骄傲的事了!你该自豪才是!抚恤银即便再多,又怎及得上那鲜活的性命?"

司马胜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是我等亦有苏凤这等计谋,那前线的步兵,不知该减少多少伤亡.如今不过是事后多少增加些弥补,聊以慰籍那些失去了亲人的未亡之人罢了!"

苏凤道:"司马大将军运筹帷幄,用兵神勇,皇上赐以‘神威’二字,足见行军打仗之能.如今何用如此自谦?苏凤那些个小聪明,又怎能相提并论?"

祖朝道:"小子!你不过是缺了些经验罢了.假以时日,必不逊于司马大将军,如今且不必着急,快来喝酒!莫再磨磨叽叽,跟个女人似的！若再如此婆妈，你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算你输了!"

苏凤挑了挑眉,一股难言的英气自然地散发了出来:"好!将军如此看得起我,苏凤自不好叫将军失望!今日定要叫将军知道,什么叫做‘后生可畏,莫与拼酒’！哈哈哈......"

司马胜见他眉飞色舞,大笑不已,随口胡言乱语,却又丝毫不显狂妄,倒有了几分的豪迈,不由为苏凤多变的气质所深深吸引,再移不开目光.

想了想,他对身后的陈龙道:"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这两张字据送到京城孙大人府上,抚恤银之事,他自会处理."继而转过头去,对陈虎道:"既然今日之事已毕,我们便留在这里看场好戏罢!"

陈龙领命而去,陈虎立刻对身后侍卫招了招手,吩咐了几句.片刻,那侍卫竟送了把椅子过来,司马胜上前两步,撩起披风,便坐了下去.

苏凤转头见了,不由摇了摇头.他与祖朝如今仍然席地而坐,不过已将酒坛置于先前的矮桌之上,盘腿坐于两旁.至于桌上的笔墨纸砚,则早已在祖朝签了字后,被他大袖一扫,落于一旁地上.

如今司马胜便坐在矮桌末端,由于坐在椅上,高出了二人许多,这种无形的压力让苏凤颇觉有些不自在,司马胜不久便瞧了出来,便起身将那椅子往边上一放,自解了披风,亦铺于地上,像苏凤一样盘腿坐于披风之上.

苏凤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示意苏凤不用在意,苏凤虽有些歉意,然又一想,他自要看热闹,那总该付出些"代价"吧!便不再理他,只顾自喝酒.

于是众人皆不再说话.酒窖内只余祖朝与苏凤二人拍开封口,大口喝酒的声音.黄连苦笑着在一旁静坐不语,只盼他二人快些喝完,他好回营睡觉.司马胜却是兴致勃勃,观看苏凤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