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1）

祖朝哈哈大笑着对苏凤道:"好小子!有些本事啊!没想到这一千多废柴似的步兵到了你手里,竟然如此神勇!不错!你小子,我喜欢!等回去了,不如就调到我第一骑兵军如何?以你的本事,在第二骑兵军生火做饭,也实在太屈才了!"

苏凤未及答话,黄连便笑道:"好啊!老祖!当着我的面便要挖走我第二军的兵吗?啊?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祖朝将那虎目一瞪,冷哼一声,道:"老黄啊!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第二军实在是拿宝不当宝嘛!你说说!这样一个武艺高超,又擅兵法指挥的小子,放在你第二军,你让人做什么?这不是,那个什么,杀鸡用长刀,浪费嘛!"

苏凤噗嗤一笑,道:"祖将军,是"杀鸡焉用牛刀",大材小用之意."他早知这祖朝将军是个直脾气的爽朗汉子,一场仗打下来,彼此也都熟悉了许多,是以说话便随便多了,当下便笑道:"祖将军为苏凤鸣不平,苏凤心里自是十分高兴的.只是将军若要苏凤投往第一军,应该在黄将军不在场时悄悄与苏凤说啊!如今黄将军在旁,苏凤便是愿意,又怎好开这个口呢?"说完见祖朝和黄连俱愣在那里,不由大笑起来.

祖朝与黄连方觉苏凤乃是玩笑,俱都笑了起来.

祖朝佯怒道:"好小子!竟敢戏弄本将军!莫不是看本将军上了年纪,以为我好欺负了不成?"

苏凤笑道:"将军正值壮年,这上了年纪,却是从何说起?若是将军好欺负,那这天下,便再无不可欺负之人啦!"

祖朝笑道:"你这小子!怎得离了战场便油腔滑调起来?不过,你真的不愿意来我第一军么?"

苏凤收了笑,认真道:"祖将军对苏凤的赏识,苏凤铭记在心,永不敢忘.然苏凤既已是第二军的人,又怎可再投了第一军?所以祖将军好意,苏凤却是无福消受了.况且这士兵的分配,皆由长官任命,又怎可自己作主?"

说到这里,苏凤突然一拍脑袋,对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一旁,笑看他与祖朝玩笑的黄连道:"黄将军,不知那个小男孩情况如何?"

黄连道:"哦?终于想起来了吗?我方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记起此事."

苏凤不好意思道:"第一次上战场,颇有些紧张,一忙就忘了.不知他情况如何?可有什么问题?不曾给将军添乱吧?"

黄连笑道:"不曾添乱,倒还杀了几个天狼人.小小年纪,却颇有几分胆识,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必是个人物!"

苏凤道:"既如此,还望将军给他安排个去处.他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流离失所,实在可怜.还望将军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苏凤代他谢谢将军了!"说着便向黄连深施一礼.

黄连忙扶起苏凤,诧异道:"我看你今天亦是初次遇到这孩子,为什么如此关心他,替他操心?"

苏凤道:"将军莫要误会了.苏凤并不是什么软心肠的大好人.苏凤只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是以颇有些同情他.仅此而已."

祖朝道:"哦?孩子?难道,就是方才在混战中,拾了天狼骑兵尸体上的长刀,杀了两个天狼骑兵的那孩子?我正要问呢,你何时带了个孩子在军中?怎么我竟一点也不知晓?"

黄连道:"正是那孩子!你不知却也正常,那是我今儿个捡来的!"

"哦?捡来的?哈哈!老黄!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连你这样的鬼话竟也相信吗?"

黄连笑道:"那孩子本是在我开战前,去往附近的一座山上了望金风城战况时遇到的.因为担心军情外泄,便先将他带了回去.开战前一直将他藏在谷中山洞里的,一开战便忘了他,谁知他不仅敢跑到战场上,还杀了几个天狼骑兵,倒也颇有些胆识!"

"如此看来,他的来历倒也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如今兵荒马乱,总得替他寻个合适的去处,总不能一直带在黄将军身边吧?"苏凤简单分析道,却只字不提那孩子本是自己提议由黄连带着的.

祖朝道:"这好办!我有一好友,乃是武林中人,两年前退隐江湖,如今便隐居在这附近.今日一战,天狼骑兵全军覆没,必要过些时日方有再战之力,我军也需时间休养.趁此机会,我便将这孩子托付了我那好友代为照顾,等我们班师回京,或留或走,再作打算.如何?"

苏凤道:"如此甚好!苏凤在此便代那孩子谢谢祖将军了!"

黄连道:"唉!我便成了那恶人了."

苏凤笑道:"怎么会?黄将军将那孩子一路带至山洞,多加照管,苏凤亦谢谢黄将军!"

黄连笑道:"哈哈!怎么那孩子倒像是你儿子似的?哈哈哈......"

苏凤一愣,耳根微红,却不说话.

黄连笑道:"若是有命回去,我倒是想认了他作我干儿子!"

祖朝道:"你不是有老婆了吗?想要的话,自己生去!这么好的苗子,又是我给他找的人家,便是要认,也该认我!你们都别跟我抢!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长幼有序?况且你们又都是年轻人,来日方长,苏凤日后自也会娶了老婆,还怕没有儿子吗?现在却又来跟我抢什么!"

苏凤与黄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祖朝见他二人大笑,不由怒道:"你二人笑什么?嗯?我儿子当年便是这么大!我岂不是这里最有资格教养这个孩子的!"

黄连听他如此说来,不由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因为这孩子,想起了祖朝当年过世的孩子,方起了恻隐之心?一时间不由有些感慨,便也闭了口,不再说话.

苏凤见他二人神色有异,想是记起了什么,却也不便多说,只笑道:"祖将军莫要生气.我二人只是觉得此时谈论此事实是急了些.待到我们将天狼驱逐出北冥,班师回朝时再谈不迟."

黄连道:"是啊!将士们连夜赶路又经历了这翻激战,步兵师更是伤亡惨重.便是苏凤带领的临时师,想来设绊马索,挖壕沟,又连番苦战,也不轻松!如今战场已打扫完毕,该是回营了!"

苏凤道:"不用同第三骑兵军的齐将军和步兵师的三位将军商量下吗?"

"不用了!"一个声音冷冷传来,接着便见那齐广自山谷中骑马出来,他的部下跟随在后,理也不理苏凤等人,便走了.

接着出来的,便是第三步兵师师帅恭力.他骑在马上,向苏凤三人点点头,算作打了招呼,便道:"我们步兵没有坐骑,先出发了!"

他身后的,是第三步兵师残存的步兵.紧接着,第一步兵师和第二步兵师亦分别在师帅周强和于海的带领下萎靡不振地回营了.周强还好,和三人点了点头,于海则冷冷地,连招呼也不打,只颇有些讥讽地看了苏凤一眼.

祖朝怕苏凤不自在,便拍拍他的肩膀,道:"步兵师向来与我们骑兵军不合,你不用介意.至于那齐广,自他被调离驻地到了这里以来,就一直是这副德行,你也不用理会."

黄连亦道:"是啊!他们想来并不是针对你个人的,只是见你与我们在一起谈话,‘恶屋及乌’了.哈哈!"

苏凤明知他们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欲使他二人为难，当下便点点头,将话头转移开来道:"祖将军,黄将军,我们也该走了吧."

于是各自分手,领兵回营了.

临时师的编制估计回营后便要取消了,是以大家均有些不舍.苏凤对众人道:"各位!此次任务我们圆满完成了!便是日后仍然是个普通的步兵,大家也有了这么一次值得骄傲的战斗了!来!把头抬起来,大步向前跑!"

说到这里,他向庞冲三人递了个眼色过去.三人立刻响应道:"是啊!弟兄们都把头抬起来!打了这么场大胜仗,该高兴地庆贺才是啊!全体列队!咱们一起跑回步回营!"

苏凤站到队伍前面领着所有人跑了起来.看到这些士兵们脸上的不舍,他也变得有些难过起来.毕竟这些人可以说是你第一场仗的战友,从挑选士兵,到集体训练他们,再到一起设伏,一起吃东西,一起作战,他的心里也对这些人产生了一种淡淡的不舍.可是那又如何?临时师的编制是绝不可能保留下来的!步兵经此一役后,三个师均人数锐减,这个时候,将已有的三个师满员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了!何况再增加一个师?

再不舍,营区还是到了!

司马胜在训练场上亲自迎接了回来的将士!此次战斗,虽然北冥军力损失很大,但天狼的全军覆没还是值得好好的,大肆地庆贺一番的!

司马胜站在点将台上,将出战的所有将士大大赞扬一翻后,又道晚上会举行盛大的庆祝宴会.众人听罢,均齐声欢呼起来!

苏凤却在心里担忧不已,为他不可预知的前途.他知道,每场战斗结束后,将官们便会在一起开个总结会议,将战况拟成折子,八百里快骑上报朝廷,朝廷则会根据战报给予战功最著者嘉奖.这不仅是对积功者的肯定,同时也是一种荣誉.虽然皇上远在京城,并不直接掌管士兵的赏罚升降,但是这样的荣耀却是许多人梦寐一生的.

可是,他苏凤想要的,不是那些个虚名啊!他要的是上阵杀敌,立下汗马功劳的机会!是可以建功立业,升官为将的机会!他的目标,始终不在军功,而在为将啊!

是以所有人都在开心地欢呼时,他的心里,却充满了不安和淡淡的烦躁.

想到宴会,苏凤的眉头终于有些舒展,暗自有些庆幸.幸好他是第六厨间的人,否则这晚间的庆祝宴会,得多准备多少东西啊!其他厨间可有的忙了!想到这里,脸上不免挂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让一旁的祖朝和黄连纳闷不已.

司马胜话已说完,训练场上众人陆续走了.临时步兵师的人最后也回去休息了.一场仗打下来,厮杀拼斗时尚不觉得,如今打完了,方发觉自己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于是面对现实,所有人均回营房休息了.晚上还有庆贺宴会呢!

苏凤在所有人走后又留了一小会,之后才慢慢走回了第六厨间.晚上的宴会没有第六厨间的事,但是饭菜估计还是要做得稍好些的.虽然病号不能喝酒庆贺,但加菜是免不了的.第六厨间众人肯定正在忙碌不已,他得赶紧回去了.

第六厨众人正在洗菜.看到苏凤进来,全都大吃一惊.小军首先奔了过来,拍着苏凤道:"你回来啦,苏凤!任务完成了吗?哎呀!这几天营房都不能随意进出,大家都很担心你呢!没有受伤吧?"说着,他便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苏凤.

苏凤忙退开一步,道:"别靠我这么近.还没有换衣服."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沾满了红的白的各种血,内脏,脑浆等等,已经不成样子了.

小军道:"没关系啊!这样才像个军人啊!"

苏凤笑笑,对厨间众人道:"崔伯,江三,蒋康,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崔伯叹道."快回去洗洗!累坏了吧!今天的晚饭你就不用做了.好好休息会儿吧!"

"哎!我去了!"苏凤道.

打好水,仔细地将门闩好,苏凤褪下了满是血腥的军服,进了浴桶.本来士兵们洗澡是在营房旁公用的大浴间的.这个浴桶是方才从军医馆借来的.军医馆由于地位特殊,作用十分重要,所以杜大夫和他的徒弟可以享受这种将军级别的"特殊待遇".

平日里,苏凤爱在所有人都熟睡后,去往金风城郊的小河里洗澡,但是今天,他担心司马胜随时会派人来找他了解战况,所以只好借了个浴桶在房中将就一下了.而且今天,实在是有点累了.

趴在浴桶边上,苏凤虽觉得很累,却并不困.他想,所有参加战斗后活着回来的,除了在军医馆治伤的,怕是都入睡了吧.可是他即使真的闭上眼,却也睡不着.是不敢睡,还是不想睡?他不知道.只是觉得累,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了.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来了!"苏凤慌忙起身,取来毛巾,三两下擦干身体,又套上层层衣服,方走去开了门,心里是有些纳闷的,司马胜此时应该正忙于各项战后事务的处理,断不可能此时便来找他,至于临时师的那些弟兄们,应该正埋头大睡.莫非是小军?第六厨间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啊?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小军,而是--

"杨逸!你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一起投军并参加训练的杨逸!苏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哦!你先进来吧!我刚刚正在洗澡."苏凤往里让,见他看了看那木桶,于是解释道.

杨逸进了门,苏凤将门关上,回过头来,道:"你今天......"

杨逸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苏凤,道:"苏兄!苏兄!"

苏凤的心猛得跳了跳,继而暗自庆幸自己布条缠得够结实,他的心思又显然在其他地放.他伸出手去,轻拍了拍杨逸,他能感觉到他的颤抖.虽不明白他怎么了,但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过了好一会,苏凤感到杨逸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了,便把他拉到床边让他坐下,又摸出自己的杯子,给他倒了杯水,方问道:"你怎么了?"

"太可怕了!苏兄!这太可怕了!"杨逸喝下了口水,断断续续道:"苏兄,我知道上战场是要杀人的......可是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多死人!我第一次杀人......杀了好多......他们要杀我......我......我不知道......对了!我还被一个孩子救了!有一个天狼骑兵冲我冲过来要杀我......我......我就把他杀了.他的血溅到我的脸上,有的还被我吞下去了!我就......我就突然不能动了!我觉得好害怕.突然就有个天狼骑兵举刀向我砍过来,被一个八岁的小孩子砍了......砍了他的马腿,跌倒了.

苏兄!我......我从没杀过人......可是,我杀了好多人!我知道他们是天狼人.可是,我还是好害怕.我刚才去大浴间洗澡,好多兄弟都在洗.对了,我还吐了,吐在那些尸首上.我还是觉得好脏.我居然吞下了那个人的血.我......我......我不知道.我觉得好恶心啊!苏兄!怎么办?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