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叶风刚出了竹林,便看到叶清在小亭前静静地立在那里,一身合体的青色长衣,暗花的绸缎已有些旧了,可是青萝的剪裁很好地衬出了叶清挺拔的身材,是以并不显得很落魄,倒有种别样的俊朗.
"怎么不拉铃叫我出来?"叶风走到叶清身边,问道,与他一起,靠在边上一棵翠竹上,阵阵清风吹来,发丝有些零乱,叶风享受地微仰起脸,感受这淡淡的清凉.
叶清笑了笑:"没什么.小姐你白天从不在听风苑里久待不出,是以我有些担心.倒也没什么事."
叶风道:"没什么,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待会而已."
叶清轻嗅了嗅:"小姐,你喝酒了."
叶风闻言恍然:"是啊!糟了!这若是叫人发觉......"
"小姐不用担心,不靠近是闻不出的."叶清安慰道,将叶风被风拂乱的流海轻轻理到耳后."对了,小姐,上回我去找了我那个学弟,看他那意思,家里的生意,倒有一半由他管理着.若是小姐想与许家的船厂合作,这些事情,想来他可以自己决定,不需要他爹同意.我听闻那万俟英已送他新娶的娘子回乡探亲,若是小姐需要,我便修书一封请他前来一叙.想来若要合作,小姐现下便要处理这运输之事了吧?"
叶风笑道:"可不是!我正要为此去找你呢!既如此,你便前去请他往慕儒茶楼一聚.我一个姑娘家,单独见他也不方便,爹这几日,怕是忙不开,便只好由你陪我同去了.这日子嘛,自然是越快越好啦!"
"是!是!小姐有命,在下岂敢不从?"叶清笑道.
叶风亦笑,又道:"只是听你说起,你在书院之时与他并不如何交好,他肯前来吗?"
叶清笑了笑:"往日在书院之时,他便有心与我结交,只是我被小姐召回家中,未曾有此机会.看他那意思,颇有些不舍,此次相邀,断无相拒之理."
叶风闻言,看了看叶清:"清儿,这些我倒是从未听你提起.你,你怨我吗?我知你是极不愿意操心生意钱银之事的,你最爱的是读书舞剑,可是,我却要你......"
叶清伸出食指,轻轻竖在了叶风的唇前,截住了她接下来的话,目光中没有一丝怨恨:"我愿意."
叶风微微一笑,眼睛却有些湿润了:"清儿,借你的肩膀用用."话虽如此,却不待叶清回答,便自将头靠在了叶清肩上,完全不顾会否弄乱了一头青丝,"清儿,怎么办?只要与你在一起,我就很想撒撒娇呢!清儿,你为什么不愿做我哥哥呢?若是如此,我岂不是便可以时时如此了?呵呵!"
叶清道:"现在也可以.小姐,我说过了,我的肩膀,永远是你的!"
两人再不说话,叶清稍稍调整了姿势,将叶风搂在怀中,使叶风靠得更加舒适.
竹林附近向来无人出入,碧蓝的天空下,叶风与叶清两人的身影依在一起,却显得益发的孤独.
慕儒茶楼的伙计们今天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二楼的一个包厢里时常传来银铃般悦耳的欢笑声.听到这声音,便让他们想到刚刚进来的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女子年约二八岁左右,身着一身鹅黄软纱裙,金丝镶边,上绣淡绿色的翠竹.她梳的是少妇头,虽已嫁人,却依旧貌美动人,丝毫不输给未出阁的姑娘.面容清秀,身段妖娆,淡笑间眉间眼角的笑意如盈盈春水,荡漾开来.那少妇髻反倒为她增添了几分小姑娘们所没有的风韵.
在她身边的那名男子也是相貌英俊,衣饰不俗,只是眉眼间不时地瞥向身边的女子,手也紧紧地握着,仿佛害怕身边女子随时都会飞走,是以要牢牢牵住似的.
这两人一起进门,倒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儿,美得让人错不开眼去,一时间,茶楼里不论掌柜的,跑堂的,喝茶的,全都忘记了手里的物事儿,这几十双眼睛,就这么火辣辣地朝这女子看去.美人儿他们不是没见过,这里谁人不知,那叶家布荘的大小姐,便是个美人胚子,然而,一则,叶大小姐终究尚未及笄,年岁尚小;二则,叶大小姐大户人家,终究鲜少于人前露面.
眼前的这位美人却是不同,静平南方小城,大家都是知根儿知底的,却从未见过眼前这对年轻小夫妻,估计目下不过是路过静平城,进了这茶楼歇息一会儿,喝口茶,这么大好的机会,若是错过,此后又哪里看得到如此美人,失之交臂,岂不悔哉?是以众人并无丝毫掩饰,都尽可能地想多看几眼.
这女子想是习惯了如此为人所注目,当下也不恼,只微微一笑,刹那间仿佛有阳光自她脸庞倾泻而出,使得众人心里都不禁一暖,一股难言的喜悦充斥头脑,愈发得迷恋这女子的美艳了.这女子虽不恼,她身边的男子却生气了.一双剑眉微微皱起,凶狠地看着茶楼里一众眼睛安在自己娘子身上拔不出来的男子,哪个夫君能够忍受这种事情?偏偏,自己身边的娘子倒还蛮乐在其中,真真的令他苦恼不已.
这不停以手抚额头痛不已的,便是叶风托叶清宴请的许从文了.他原先在书院读书时,与叶清是既是同窗,又是邻桌.叶清虽不爱说话,然则风度出众,文采不凡,是以深深地吸引着他.然则,尚未等许从文想到的对策取得成效,叶清便被叶家大小姐召了回去.
听说这叶家大小姐亦是相貌不凡,举止大方,难得的是于生意买卖上常有独到之处,却有一项大大的缺点,那便是不爱读些个四书五经的文章,倒爱看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倒叫许从文很是不解.
那些琐碎小事无伤大雅,且不去管她,只这叶家布荘有了叶大小姐足矣,何必偏要将他难得看上的同伴叫回家去学生意嘛!许从文虽一肚子的郁闷,却也无处可诉,总不能腆着脸,拉着叶清说:"哎!你别回去帮你家的大小姐了,留下陪我读书吧!"唉!且不说叶清究竟对自己是否有印象,又有多少印象,即便是至交好友,也不能拦着别人回家帮忙不是?
此次许从文乃是借着带新娶的娘子回娘家的名义出门去四处游玩的.自叶清离开书院后不到半年,许从文便也被家里押回去做事了!唉!想想当时他都还没有及冠,还属于孩子哎!父亲竟然如此忍心剥夺他出门去找乐子的时间,每天忙于在各个部门间转来转去,美其名曰熟悉船厂各项事物运营.许从文郁闷地想,将来即便要帮忙父亲,也该是坐在书房里翻翻账本便好吧!为什么他要了解这中工人们才需要了解的东西啊!
不过一年后他便了解父亲的苦心了!当家不易啊!许家船厂纵横海外船运这么多年,不是没道理的!这船厂每年都要遣散及吸纳一大批工人.在一年一度的大赛上,手艺出众者可以获得更高的月钱,手艺最差的几十人则会被遣散.至于这空缺的人嘛,总有人才补进来啊!那之后进行的招新大赛上,每年新进的人都比遣散的人多得多呢!所以,不愁人手不够.而这两次比赛上,他许从文作为许家船厂的接班人,自是要出席的,若是显得一点见地也没有,岂不让人瞧低了,笑话了去?
好在自己的娘子还是自己挑选的.这也让他每当泡在作坊中的时候心里稍微舒服点:有一得必有一失嘛!既然当初自己选择了自己挑选娘子作为留在家里继承家业的条件,那么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况且娘子又不是那等大家闺秀,不仅貌若天仙,武艺超群,生意上的才干亦是不次于他的!他有时便不禁想道,是不是北冥的水土特别优待女子呢?所以不仅有叶家大小姐那样的怪才,也有他娘子这样的良才?有了这个好帮手,船厂的事物想必也不会那么令人头痛了.
这次难得的机会,许从文本想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在外游玩一番方才回来的.谁知却接到了家里的来信,说是学院里的同窗邀他一聚.静平城里谁人不知叶家的大小姐和清公子?然却谁也不曾料到这叶清与许从文竟是旧识,是以颇感诧异,但却也不很重视,达官贵人,见得也多了,他许从文的私事,他们也不想过问了.只是这却是个骗他回家做事的好借口,是以许从文父亲立即派人快马将信送了去.
许从文当年未能结交,一直深以为憾事,出门前还借故去了趟叶家布荘,然彼时,叶清正忙着做事,对他也冷冷淡淡的,是以颇有些郁闷.此次接到信,哪里还有耽搁之理?立即快马回乡,之后便连夜修书,告之次日即可相见.
不是没有考虑过回家被抓去做工的后果,然而,嘿嘿!知己难求啊!岂能放过这结交的机会?
许从文的娘子方筱雅出身武林世家,是个典型的江湖侠女,当初嫁与许从文,便是为其风度所倾倒.如今也颇为好奇让自己夫君如此在意的是何方俊杰,于是一同前来茶楼赴约,便出现了前文所见那一幕了.
顺子是茶楼新进的伙计,然而,却也是这群伙计中最先清醒过来的.他见这茶楼上上下下从掌柜的到跑堂的,全部都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儿,也便不觉不好意思了,大家不都如此嘛!美人儿魅力大啊!他也不便出声提醒,只好大声道:"两位里面请--"刻意拉长的声音震醒了不少仍处于痴迷中的伙计.
掌柜的亦有些不好意思地醒了,只好上前招呼着掩饰过去:"两位还是头一次来咱们慕儒茶楼吧!两位还是请上二楼包间吧,这下面人多太吵,还是楼上清静雅致,方配得上二位.不知来的有几位?可有事先预订下座席?"
"啊!许兄,不想你竟先我们来了!"终于,一个清郎郎的声音打断了掌柜的喋喋不休.
掌柜的回头一看,从门外进来一个身穿一身青色丝质长衣的年轻公子,这长衣虽有些旧了,但这独特的裁剪,一看便知,是叶家独有的裁剪.他的右手边站着位娇娇悄悄的小姑娘,虽未及笄,然这面容姿色,却也当得上绝色了,身着一身粉色长裙,亦有些旧了,这裁剪却更为出色了,完全地衬出了女子柔美的身材,顾盼神飞.
这进来的,正是此次的东道主,叶风和叶清了.这二人一见门,便见到了这么一幕,颇有些好笑,再转过头来,看到了方筱雅,方知一切根源便在这上头了!叶风叹道:"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世间男子躲不过!"说罢摇摇头,不去看身边这位苦笑连连的同伴,看向热切地望着叶清的许从文:"这位想必便是许家船厂的少主人,许从文许公子了?小女子叶风,这厢有礼了!"说罢面向方筱雅又是一礼:"这位姐姐好生的美貌!想是许夫人了?小妹有礼了!"
许从文听罢回过神来,见这女子虽年岁尚小,然而却身材高挑,比叶清也不过略低一个头,兼且神采飞扬,眸光转动处,自有股子聪慧灵动,便不觉于心中暗叹,不想这世间竟有如此秀外慧中的女子,不由看了看身边的娘子.本以为如此特殊的女子,天下间只有筱雅一人,不想眼前的女子竟似更为出众.可见大千世界,奇人无数啊!不过,他紧了紧握着娘子的手,我能得之一人为吾之妻,已为莫大之幸福,此生足矣!
许从文自在那里暗自感叹,他的娘子却比他的反应快得多.眼见着一个长相俏丽脱俗,笑容明艳动人的小姑娘和一个俊郎的公子哥儿向他夫妇二人行礼,她夫君却兀自在那里发愣,便狠狠地踩了她夫君一脚,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向那叶清与叶风行礼道:"方筱雅见过两位!夫君常与我提起这清公子的风度翩翩,文采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凡间人物,真真的叫人折服!"许从文此时已反应过来,见礼后右脚稍稍提起,颇有些郁闷,自己这个娘子,处处均好,这是没有半点温柔,叫他这个夫君,好"痛"啊!
叶风将这些悉数看在眼里,暗想:这方筱雅倒也是个奇女子,虽已嫁人,却行事独立,并不以夫君为主,自我介绍,亦不自称方氏,想是颇有些见识的了!当下便起了结交之意.见那许从文有苦不敢言,只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苦撑着,便强忍下笑,道:"两位,今日相请,可不是为了站在这茶楼门口吹风.掌柜的,不请我们进去么?"这后一句,自是对着在门口早已站立成雕塑的掌柜的说的.
这掌柜的心里也苦啊!有这么几位英俊不凡的公子小姐前来茶楼自是很好,只是这整个一层的客人均不再关注这茶了,十之有九将那注意力转向了这几位,这茶楼还做得了生意么?如今二层包间亦有几位将头伸了出来,好奇张望.偏这几位又都是贵客,得罪不得,亦不能催促.适才听他们谈话,他便已知先前这两位的身份了.许家船厂,说出去可是响当当的名号!这位许夫人,不知是不是东林方家的人.若是,那可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世家啊!且不说这两位,便是叶家的小姐公子也是他一个茶楼不敢轻易得罪的,是以只好陪在门口,只盼着他们赶紧将那客套话说完好进去.
如今这掌柜的听了叶大小姐的揶揄也不生气,忙笑着上前一步道:"四位且随我来,早前知道清公子宴请贵客,已备下了二曾临窗的包间,这就带四位上去."说着带着几人一路上了二层,及至进了包间,方道:"不知几位点些什么?本店上好的各色新茶,但凡这世上有的,我们茶楼便有."
叶清便道:"我们要一壶荷香碧螺春."说罢看向许从文夫妇二人:"不知许公子与许夫人要些什么?"
方筱雅笑道:"我们二人皆是铁观音."
那掌柜的道:"不知可要什么点心?几位皆是本店贵客,不论今日要些什么点心,本店均不收银钱,还望日后多多前来光顾."
掌柜的却也有自己的算盘,这几盘点心再贵又能值几个银子?但若是这几位常常来店里坐坐,这银钱,还愁赚得少么?便是传出去,慕名而来的,想也不会少.是以并不在乎这几个小钱.
叶风一听赠送,眼睛立时放光,还好记得有客在场,不好太过明显,便淡淡道:"再将你店里的特色点心拿些上来便是."
掌柜的下去了.不一时,几人所要的点心俱已上齐,小炉点上火,取来两个木制方匣,打开来,却分别是碧螺春与铁观音,每盒均分四格放置,刚好一壶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