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原来这万俟家族自祖辈上留下的祖训.第一条便是:万俟家不留无用之人.
万俟家自第一代开始经营以来,便意识到,"富不过三代"这条谚语是由于过度地享乐所造成的.子孙后代若是不用辛苦劳动便可以坐享其成,则定会奢侈无度,不思上进,没有动力.是以万俟家第一代族长便定下这条祖训,几代之后,渐渐地形成了万俟家现在这样的一套独特的家族经营模式.
简单地说,家族由族长和三位由旁系一同推举出的族公共同决定重大事情.若在某件事情上出现分歧,族长与族公意见不同时,若三位族公意见一致,则以族公意见为准;否则,便须依从族长意见.家族里的子弟们于18岁及冠前不可以负责家族内的任何生意,只能参与生意的讨论,没有决定并执行的权利,也没有获得赢利的资格.换句话说,在及冠前,即便是为家族所做的贡献再多,也是拿不到分文的.
在他们及冠前,每个人都必需通过历炼方得以负责家族生意,掌握部分权利并获得利润.历炼内容于及冠前一年由族长及族公共同决定,指定一件事情由家族的子弟去完成.这历炼的内容通常是给予一定数量的银钱,处理某方面的生意问题.若是在一年内没有完成任务,或是族长不满意,或是三位族公皆不满意,则无权于家族内进行及冠,家族也不会承认这样无能的子弟的!那么,这名未能通过历炼的子弟将被剥夺万俟家姓氏,发予一定的银钱,逐出家族,从此不得以万俟家人自称.
万俟家族族规第七条:族长之子女历炼难度较其他旁系子弟要大上数倍,且可获得的银钱也要少上许多.同时,由于历炼的是自己的子女,为了避嫌,整个历炼过程,族长均不得参与或于事前知晓任何消息,否则以未通过论处.万俟英的大哥历炼时历经许多挫折,终于通过了三位族公的一致认可.而他二哥历炼时,便有一位族公不满意,幸而另外一位族公认可了,第三位也勉强点了头,方才险险通过.只是他二哥始终于家族的生意没有兴趣,及冠后便五湖四海游玩去了,他父亲倒也没有阻拦.
这万俟英便是于今年接受的历炼.于他而言,虽豁达,却也不愿承担这由于无能而被逐出家族,更与父母兄长断绝关系的恶名.然则这被迫接受的历炼,于他看来亦太过无聊,是以并无多大兴趣.岂料,上回前来,本想着即便是单枪匹马,然以他万俟三公子才干,区区布荘又岂在话下,没料到叶风三两句话便将他驳得哑口无言.回去后日夜无休,赶制出的这筹划书,于他看来亦很是勉强,方知自己,从来不过是小聪小慧,于这布荘之事,实是知之甚少.然这历炼倘若通不过,后果堪忧.是以只得无奈苦笑,将这缘由与叶斌父女细细道来.
叶风听罢反倒笑了."哈哈!我原先只当这万俟家族世代经商,如今虽也是家大业大,终不过是仗着祖荫.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不想这万俟家的祖先当真是厉害!竟想得出这等妙计!高!实在是高啊!"言罢大笑,拍手叫绝!
叶斌在旁看了,不以为忤,拈须而笑,也觉这万俟家族规当真精辟.
万俟英苦笑了笑,继而又道:"既已说了,我也不瞒各位,由于我乃万俟族长之子,是以此次历炼亦并无多少钱银,若是世伯不弃,倒是可以合股做生意.这任务虽要将布荘开遍兰武,到底范围太广,若是不成,至少亦要有三家.然到底只一年时间,依在下想来,先以京城起家,再徐图发展,或有可能,即便不成,到时便被逐出家族,这布荘却仍是小侄的,到时也不致流落街头了."顿了顿,又道:"唉!之前我于这家族的生意也颇有建树,岂料一旦没了家族的支持又欠缺钱银,竟艰难至此.偏偏此次的生意又是布荘,在此之前,却是想也未曾想过的了."
叶风笑道:"没想到万俟公子如此坦诚,竟肯自曝其短,倒要叫人刮目相看了呢!若是万俟公子相信我,小女子倒有一计,可解万俟公子之困."
万俟英笑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在下便是有何短处,又何必定要掩于人前?若是大小姐有何良策可助在下通过这历炼,在下感激不尽,他日自当回报."
叶风道:"目前你的情况是,定要在一年内于兰武将布荘生意经营壮大.可是,你一无足够的钱银,二无货源,这三嘛,你不得以万俟家的名义在外求得援助.是这样吧?"见万俟英无奈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叶风又道:"你的想法也是不错的!先以一家起步,再慢慢谋求发展,以你手上现有的银钱,先开设一家布荘想必还是够的?"见万俟英又点了点头,叶风又道:"然而,如此仍然太慢.一年的时间,绝不够你开设三家以上的布荘!依我之见,若要开,就一定要同时开!你万俟家目前所居乃是兰武京城绮兰城,那便以绮兰城为中心,加上以西的文来城,以东的莫宗城,这三座城市,同时开张!布荘的名称也要相同,一看便知乃是你万俟英所开布荘!同时,这三家布荘不分主次,一应布置,均需相同,没有总店份号之别.这钱银嘛!你不用担心!我问你,若是不用出钱进货,只需置买店面,雇请掌柜的及店里伙计,你的钱银可够?若够,那便成了!"
万俟英见叶风喝了口茶,喘了口气,便道:"那这布匹从何而来?即便是世伯,亦断没有白送之理.还请大小姐见教!"
叶风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你我皆是商家,断没有做赔本的买卖的道理!亲兄弟尚且明算帐,我叶家又为甚要白送你那许多布匹?若是事成还好,若是你最终还是未曾通过那历炼被驱逐出家族,我们那布匹岂不是打了水漂?"
眼见着万俟英脸色愈发的白了,叶风又道:"不过嘛,亦不是没有办法!那便要看你万俟公子有没有这个胆量了!"说罢神秘一笑.
万俟英有些寒毛直竖,然事已至此,也只得硬着头皮道:"是何办法,大小姐请先说说看."这回,他不敢一力应承了,而是要先听听叶风说什么,因为他总觉得这大小姐的笑容十分的不怀好意.
叶风侃侃而谈:"此事要解决不难.以你的银钱,店面,人手都不用操心,缺的不过是货源,我说的不错吧?这样:我叶家负责你布荘所有的货源,每月初一,我们会将当月所售的所有布匹送到兰武,不收你分文!
这样一来,你只需派人将布匹运至你店里摆上货架便好,这运输的问题便不用万俟公子你操心啦!"看到万俟英稍有缓和却又有些诧异的表情,叶风话锋一转:"但是,作为交换,你这三家布荘,有一半是我叶家的!即是说,这三家布荘的赢利,每个月有一半是要入了我叶家的帐上.怎样?当然,为了我们的布荘,"叶风特意在"我们"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我叶家自也会将这布荘的买卖,事无巨细打理好的!毕竟,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万俟英点了点头,道:"这个主意不可说不好.双方均有赢利,我只需出这布荘日常开销的银子,一应货物的供给,均由你叶家负责,月末结算赢利,我们对半分.不错!真是不错!只是大小姐似乎忘了一件事啊!"万俟英看着叶风,几乎是一字一句道:"大小姐,我现在可不是很平常地在和你谈生意啊!这是历炼!历炼!一年期满后,这布荘必须是在我名下方可通过啊!若是你我两家合开的,这......"
叶风打断了万俟英的话:"这还不简单吗?一年后,想必你万俟公子也赚了不少银子了,到时你再出银子将我叶家所有的这一半的权利给买下来不就成了?到时这布荘便完完整整地属于你万俟公子啦!"说罢,她叹了口气:"说到底,这一年,也不过是给你万俟公子帮个忙,谁让大家都是旧友呢!这经营中遇到的销售方面的问题,说不得,我们也只好提点提点你了,就当免费收个徒弟.如此一来,待到一年期满,即便通不过历炼,你经营布荘也已经是个中高手,总不至于流落街头,或是饿死路上了.唉!这也是论交情,才不得不帮啊!只是这给他人做嫁衣裳的活儿,可真是让人觉得有些委屈呢!"
这万俟英可不会交她这副为难样儿给骗了去,挑了挑眉,道:"哦?那我倒要谢谢大小姐了?"
叶风立即道;"谢就不必了,只要万俟公子记得这份儿人情,日后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莫要忘了今日便好!"说罢微微一笑,灿烂已极.
万俟英心道,目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父亲虽是族长,然此事是万万帮不上忙的,能将他故交叶世伯介绍与我已冒很大风险,别人则更是插不上手,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然这叶家大小姐虽是女流之辈,心计更胜男子,亦不可小瞧,不得不防她一手啊!当下道:"既如此,在下便先行谢过大小姐相救之恩了!他日若有所命,敢不推辞!只是这一年之后,若是叶家不肯出让这布荘一半的权限,那......"万俟英故意留下半句不说.
叶风道:"好!万俟公子说话倒也爽快!此事自然要事先议好!这样吧,咱们拟个详细的协定,白纸黑字注明一年后叶家出让这三家布荘一半的权限,不再继续得那一半的赢利,不再参与经营,同时,也不再提供货源.至于这价钱嘛!"叶风看了看万俟英一脸的严阵以待,笑眯眯道:"就以那最后三个月的赢利总和为数吧!万俟公子,这个价钱,还算公道吧?"
万俟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三个月!要知道经过了大半年的经营,这布荘的名声已经在外,加上他叶家的经营,生意自是越来越好,这三个月的赢利得有多少啊!唉!只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好如此了!
叶风看他表情,便知他唯有同意,当下笑了笑,道:"既如此,爹,我这便去拟个详细的协定,咱们之后还在这里碰面,若是没有什么疑问,就可以立刻签字了!既然万俟公子只有一年的时间,这布荘自然是越早开张越好.我这便去联系船只,就不打扰爹和万俟公子叙旧了,告辞!"说罢行了一礼,告退出来.
叶风出了阅银阁,忽觉心中有些烦躁.这个时间,芸儿萏儿该在念书,叶清早已去了布荘,府中下人们来来回回,叶风却觉得有些孤独.暗自对自己不屑地笑了笑,孤独,那是一种多么奢侈的东西啊!叶风,想一想那满池艳红色的白莲,想一想那满地艳红色的碎肢,想一想那染成艳红色的丝帕,时值今日,你有这个资格么?
再次穿过竹林,回到听风苑.
听风苑面积很大,宛如一座小巧的庄园.中央是叶风的住所,由前厅,闺房,书房构成.另外尚有一片宽敞的草地.这些年来,叶风练武,便在这里.累了,叶风便将藤椅挪至草地上,旁边摆一小桌,置些酒菜,对月独饮.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的爱喝酒了.小时候看到爹爹喝酒,觉得那气味相当刺鼻,爹爹走了,却又常常怀念这一股酒香.虽说常常喝酒,可是叶风却从未醉过,是因为得自爹爹的酒量吗?还是因为想醉的时候最难醉?
爹爹的酒量很大.高兴时,常常与很多同朝的大人们一同饮酒,有文官,有武官,也有,古严.他们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兴起时,爹爹会很开心地叫出瑶儿,向众人夸耀他的瑶儿,他的聪明可爱的小女儿.既会琴棋书画,又擅剑法鞭法,小小年纪便"能文能武",将来定是一代名媛.爹爹一喝多了,就爱如此吹嘘,仿佛她便是他这一世最珍贵的宝物了!偶尔,他也会倒上一小杯酒,喂给他的瑶儿喝,每当此时,娘便不顾众人在场,执意夺走爹爹手中的酒杯,众人均笑,气氛热烈而欢快.
刚进叶家时,叶风便选了这一居处.叶斌问她为什么要选这里.本以为她是喜爱这一片青翠的竹林.谁知叶风却答:"因为幽静啊!爹,你看,若是将女儿的闺房建于这竹林之后,则女儿的居处除了爹,便不会有其他人打扰.岂不很好?"
叶斌那一刻突然觉得很心酸.他不知道这个被他捡来的小女孩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是以造成她如此安静,孤僻的性格.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道:"好啊!不过,风儿,这小小一片竹林,是挡不住有意闯入的真正的高手哦!要知道这竹林虽说广大,但若要花点时间或是武功高强者,想要进去,也很容易."
"啊?那要怎么办呢?爹,女儿不想让别人进来呢!可以吗?"叶风为难地道.
叶斌笑了笑:"很简单啊!爹可以教风儿武艺和布阵.学会了武艺,便再不会有人可以欺负你,即使将来有一天爹不在了,你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学会了布阵,这竹林便再无人可以未经你的允许便强行闯入,岂不正合你心意?"
叶斌满以为叶风会一口答应的,谁知她却道:"爹,我可不可以只学布阵呢?武艺再好,最多自保,是保护不了太多人的.布阵却不同,可以不动声色地格杀千军万马,消灭了敌人,才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啊."
叶斌强忍下心中想要询问叶风的冲动.她年方6岁,怎的便有如此沧桑的眼神和悲壮的想法?然而他不能问,他不能再让这扇好容易为他而开的门关上了.
当下点了点头,叶斌承诺,一旦有空便会教她布阵之法.
一个月后,他告诉叶风,她可以自己试着布阵了.若有一天,她在竹林中布下的迷踪阵,连叶斌也破不去,到不了她的听风苑,则阵法之道便有小成.
叶风抚摸着棵棵翠竹:爹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真的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呢!
叶风摇摇头,让自己振作起来,直入了草地上,开始练剑.剑法早已练到七层,便是这心法,也于去年,达到了八层.叶风不知道这般的武艺,在江湖上究竟是何等的高超亦或是何等的低下.她从没有与人动手的机会,即便是在白日里练武也是奢侈.这些年来,总是小心翼翼,终归耽搁了进度.若是依照爹爹的计划,这武艺,该是早便大成了吧.
要走了吧,此次生意刚好是个机会,若是与万俟家族有所合作,建立稳固的合作关系,以后所遇到的问题,想来也会少很多吧,即便再糟,也多了条后路啊.
叶风的剑法愈来愈快!这里毕竟不能长久啊!一旦那些人发觉,后果很可能便是连累到爹连累到这个家!必须走!必须离开了!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将敌人消灭,才能一劳永逸!
叶风的剑化作一团白色的剑影,旁人已无法看清,唯有周围的小草,不断地飘起,飞扬,却无一落下.